第1章

2024-08-17 02:34:17 作者: 墨舞碧歌
  第1章(本章免費)

  慶嘉十七年末,帝都。雪。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儘管帝都繁華,不少店家酒肆也早早關了門去守歲,只餘下路邊一些小攤檔還開著兌點零碎以糊生計。

  張進沽了點酒,踩著深一腳淺一腳的雪,苦笑,這雪是下得越發緊了。

  一路上,人們行色匆匆,只是,無論是供打個尖兒的小酒館還是熱鬧的街道,無不能聽到三五一群人在嘀咕著什麼,面有駭色,眉尖卻又堆起些末興奮和好奇。

  街心,張貼在牆上的皇榜在雪裡微微翻飛。

  天,要變了。有一個人,明日將在菜市口行腰斬之刑。

  如果那被行刑之人是罪臣逆賊倒就算了,偏這人的身份特殊之極。

  年氏璇璣。

  今上最寵愛的妃子,沒有傾城之貌,卻是禍國的妖孽。

  慶嘉十五年她進宮後就立即被封高位,慶嘉十六年她父親年丞相圖謀篡逆一門被斬,她被貶為宮婢卻在不久後又恢復了名位,盡享榮華富貴到今天。據說,三年前,她進宮不久後皇帝甚至曾為她在一夜之間斬殺過上百人,原因至今不明。

  有消息從目睹過的宮人的碎嘴裡流出民間,說那夜死人的血,打濕了整個鳳鷲宮。悽厲的叫聲讓人宛同身處煉獄。皇帝擁著他的女人,鳳眸輕眯,淡淡看著眾多侍衛行刑。

  那熾艷的烈紅濺落在女子的繡鞋羅襪,皇帝便半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袖子替她一一拭去。

  這刑罰來得詭秘。從來賜死深宮女眷,不過就三尺白綾,一杯毒酒。這妃子卻要在這千萬民眾前被行這樣的酷刑,只能嘆一句君心難測。

  說到罪名,卻是年妃私逃出宮,後又私通番敵,想來是為報當年滿門被斬之恨。

  腰斬,用利斧從腰際鍘下,把上半身放到那桐油板上,這樣血流不出來,受刑的人要嘗盡慘烈的痛苦才死。

  物傷其類。人卻是奇怪的動物,當你在高處時,他們會嫉妒艷羨;當淪落到卑微,他們便閒看好戲。

  帝都百姓無不翹首等著看這美人受刑而死。

  張進自嘲一笑,他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的好運?竟然和這獨囚的孽妃同室而處。他是皇城監獄的牢卒,新調來的低等差使,此刻,就是被打發出來跑腿買酒祛寒。

  拍了拍身~上的積雪,剛要走進去,卻聽得一把低啞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兄弟們,誰有膽子跟老子去和那美人歡好一下。」

  「大人,這——不成吧?」有人戰慄道。

  然而,很快又被另外幾把聲音壓下。

  「這女人明天就要死了,怕什麼?完事以後我們給她餵點東西,到她被斬了直至腸子跌出,也保管吱囔不出半點聲。」

  「陸大哥這話在理。女人老子玩多了,這皇帝的女人,你想想,睡一下,該是怎樣的銷~魂滋味!」

  張進震驚得連身~子也顫抖起來。

  「你們這是欺君的大罪。」他思緒極亂,當話出了口,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疾步奔走了進去。

  油燈昏暗,把人的臉相映得扭曲詭異。

  桌上,幾盞酒翻了,酒水落了地,毛豆兒散了一桌。

  當中一個人斜挑了眉,睨向他,「哦,張大哥回來了。」

  牢頭繆全。這剛才提議的就是他。他妹妹早前嫁陵瑞王府的帳房做了妾,他隨即扎了職,身價水高船漲,膽子也長了毛。

  張進趕緊上前一步,堆笑道:「大人多吃了些酒,難免失言。這事,萬萬使不得。」

  繆全冷笑。

  「張大哥曾在禮部任職,咱們這些粗使的人又怎麼入得了你的眼。只是,今日之事,如果張大哥允了,那麼,繆全可以讓大哥先拔頭籌。」

  他話口未必,一眾獄卒已大笑起來。

  「如果。。。。。。,這明天多出一具屍首,繆全便只說這張大人多吃了酒,冒犯了皇妃娘娘千金之軀。」

  張進微微張了嘴,這天氣酷寒,他卻早已汗濕重衫。

  空氣中,突然漫過一絲薄薄的聲息。

  若有若無,仔細尋去,卻似乎不過是恍惚。

  「各位大人,請問誰要先來?」


  牢房裡,淺淡的聲音傳出。沒有如何嬌柔狐媚,卻確實是那曾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子。

  但那聲音,在這個寒冷的年夜裡,突然讓人生出一股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也撩~撥了原來心底就膨~脹的弦。

  十數個獄卒,互視著,眼裡滌盪著幽深的欲~望,一時每人都有磨拳擦掌之意。

  霰雪,被風卷了幾縷進來,又微微捲起眾人前面的那個牢房前的帷帳。

  張進捏了拳,只死死凝著那處。

  是了,這幅薄絹,是年妃下牢那天,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徐公公交待布下的。

  這簾一落,便掩了那女人的妝容。

  人面是否灼若三月桃花?卻再也無從得知。

  張進是最末進來的獄卒,差使都落到他身~上。

  偶爾,她會討要一些水。

  張進便把東西從柵欄遞進去。那隻手,從白綢里伸出來,細細小小,指甲修剪整齊,十指不染丹寇色。

  入獄三天,她安靜得像個死去的人,給人一種感覺,仿佛那道幔拉開,裡面其實空無一人。直到此刻。

  年璇璣算是為他解了圍,但張進想,這女人大抵是瘋了。

  一股力量突然猛地推開他,他吃了一驚,只見繆全已飛快地奔到那牢房前,拿出鑰匙,一手碰上那帘子,神色猥謔貪婪。

  張進駭然,腳步晃了一下就要上前阻止,耳邊卻聽到噗的一聲暗響。

  那一步便沒有再跨得出。

  他低下頭,胸~口,一柄寒光利刃穿透而過。

  汩汩流出的血液是熱的,但撕~裂的痛苦卻冰涼。死亡前讓人猙獰恐懼荒寂的冰涼。

  他的身~體緩緩滑下,但他不甘心。強撐了口氣,半跪在地,他要看一看那施辣手的同僚的面目。做鬼,也得有個去處去討說法。

  重物墜地的聲音卻驚嚇了他。

  混濁的眸里,映過是十多具身~體橫落地面,或先或後,甚至,連一聲悶哼也來不及。

  只有鮮紅湮沒了那青花磚,一綻成海奪人心魄,不愧這世間最明亮的色彩。

  恍過什麼,他側~身去看繆全。

  那個男人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不過動作已然僵硬。他的四肢各釘了一枚匕首,還有,喉間。

  卻似乎,那觸目驚心的都並非致命的傷,他甚至還能轉過身~來,驚恐地瞧著這場劇變。

  突然,耳邊,傳過腳步聲輕盈。

  張進雙手撐在地面,咬牙眯了眸看去。

  漫步而過,來者似乎不下四五人。

  前面一人,靴修五爪龍紋,緞面明黃。

  他心頭一震,這樣的靴子,他當年曾經有幸看到過一次。眼前仿佛抹過一片金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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