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要死衛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眼底分明流露出恐懼，卻並沒有鬆口。
「小人知道，一切都是小人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當初在鳳台坊打雜搶掠威脅各位東家的人是小人的小舅子，鳳台坊里無人不識，即便小人想要否認也否認不掉。」
「別人或許會因為公主的面子不予告發，但那姓邱的一定不肯說假話！」
衛三說這些倒是實話。
荊如意記得很清楚，第一次與邱掌柜見面的時候他就說過，是昇平公主府管事之子的小舅子時常帶人威脅他，當時江小五還在感嘆公主府雞犬升天。
她看了眼昇平公主和衛昭，衛昭也一臉坦蕩的看著她，乾淨的星眸里似不曾藏匿半點污垢。
而昇平公主的眼睛裡只有衛昭，從始至終她都只用嬌羞而溫柔的神態注視著身邊的夫君。
荊如意收回了眼眸。
人前辦事之人的確是衛三和他的小舅子但……
如果不是他們身後的昇平公主，他們又哪裡來的依仗敢殺人搶掠？
荊如意絕不相信，昆吉之死只有衛三的參與！
「既然你承認朗悅客棧的禍事都是你所為，那麼昆吉的死也是你搗的鬼了？」
「是。」
「很好。」荊如意微點了點頭：「那就來說說看，昆吉是怎麼死的。」
昆吉死於牽魂咒，給他下咒的人是慧悟，慧悟與昇平公主府關係密切，且與駙馬衛昭共同主持修繕壁畫的工作。
無論衛三如何避重就輕，都繞不開牽魂咒，只要他認下了牽魂咒，那麼……
「他是被邪術害死的。」衛三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邪術兩個字。
「小人看他是個外地客商，死了也沒有親人替他出頭，就想好了要用他的死來做文章。」
「於是找了個南洋法師，花重金請他給那個客商下了降頭，後面發生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
「南洋法師？」荊如意眯了眯眼：「那個南洋法師在哪裡？」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那些法師都有大神通，他們的行蹤哪會告知小人，想來是回暹羅去了吧。」
好一個回暹羅，等於是死無對證！
「你認得慧悟禪師麼？」
「慧悟？」衛三愣了愣：「那不是菩提寺的大師父麼？誰能不知道？」
「昆吉的同伴說，昆吉在菩提寺時曾被慧悟帶回禪房單獨相處過，回到京城後就執意搬去了朗悅客棧。」
衛三張著嘴半晌才哦了一聲，之後就再沒有了動靜，瞧他的目光是真意外。
「荊大人是懷疑給昆吉下咒的人是慧悟禪師麼？」衛昭忽而開口打破了寂靜：「或許在大人心裡，衛昭也很值得懷疑。」
他的坦白很出人意料，往往能讓人措手不及，荊如意的臉上卻並沒有慌亂，她也坦蕩的瞧向衛昭問道：
「駙馬莫非不值得被懷疑？」
「荊如楓你……」眼看著昇平公主又要發怒，衛昭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暴怒的老虎瞬間又變成了乖巧的白兔：「阿昭，他冤枉你。」
「有理不在聲高。」
衛昭朝昇平公主笑了笑，繼而抬頭望向荊如意說道：「我與慧悟禪師曾共同主持修葺了菩提寺山門外的百米壁畫，與他的確相熟。」
「也因為慧悟禪師的關係給菩提寺捐贈了不少財物，若我是荊大人的話，也會有所懷疑。」
他坦蕩一笑：「但衛昭清清白白，並沒有收買禪師行齷齪事，大人大可傳喚禪師與衛昭當面對質。」
荊如意勾了勾唇角：「真是可惜了，慧悟禪師已與昨日圓寂。」
「是麼？」衛昭平靜的面龐第一次出現了震驚之色，良久才平復了氣息：「這還真是……遺憾吶。」
繼而他皺了皺眉：「大人若無法消除對衛昭的懷疑，衛昭願意從現在開始在內督司詔獄留住，到大人查明真相之後再離開。」
「不行！我不同意！」
這一回無論衛昭如何安撫，昇平公主的情緒都難以平靜，她嘭的砸了手邊的茶盞：「我看誰敢動駙馬！」
駙馬府的護衛一瞬擋在了兩位主子面前，公堂上瞬間亂做了一團。
衛臨皺眉瞪向衛三：「小畜生，都是你惹出來的大禍！」
「都是小人的錯！」
衛三似崩潰了一般，驟然歇斯底里大聲嚷道：「是小人利慾薰心無法無天還死了人，小人願意承擔全部責任，與我家主人無關！」
嘭！
誰也沒有想到，他竟忽然起身沖向了一旁的廊柱，彼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與公主府侍衛一觸而發的爭鬥中，並沒有人留意到衛三的舉動。
等察覺到不對的時候，衛三已經一頭碰死在了公堂的廊柱上，他額頭上漆黑的血洞汩汩的不停往外滲著鮮血，瞬間糊了滿臉。
「爹，我對不起你。」
撐著最後一口氣，衛三不舍的瞧向了他爹：「我……改了，你該滿意了吧。」
最後幾個字如蚊蠅一般幾乎聽不到聲音，人就已經斷氣了。
這一幕實在出人意表，衛臨傻了，盯著兒子的屍體如木雕泥塑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昇平公主似被眼前血腥的一幕給嚇著了，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公主府中人瞬間雞飛狗跳的忙亂。
「荊大人實在對不住。」
衛昭一把將昇平公主打橫抱起：「公主身體不適，我必須儘快帶她回去救治，衛三已死一命償還一命，也算給客棧和昆吉一個滿意的答覆了。」
「大人對這案子若還有什麼不滿，隨時可傳喚衛昭，衛昭必然全力配合，現在，告辭！」
從始至終，衛昭始終謙遜有利，直到昇平公主昏厥時才變得急躁，竟也再顧不得所謂的禮數，抱著公主轉身就走。
「駙馬。」荊如意忽而出聲：「你去過鄭縣麼？」
眼看著衛昭腳下步子一頓，回首望向荊如意的目光深處有一絲令人看不懂的複雜。
荊如意卻沒有等他開口，便微笑著向他拱了拱手。
「是我認錯了人，駙馬請回，改日荊如楓再登門致歉。」
衛昭領著人匆匆走出了府衙，正與風塵僕僕趕回來的崔青扇打了個照面。
「衛……」崔青扇才要跟他打招呼，瞧見他懷裡昏厥的昇平公主後趕緊閃退一旁：「你快走。」
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再瞧著公堂上染血的死屍，崔青扇吸了口冷氣：「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