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靠近一點》
/時星草
隆冬時節,寒風刺骨。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灰濛濛的,將人影和街景都變得朦朧模糊。
博慕遲推著行李從接機口出來時,眯著眼費力地尋找熟悉車和人的存在。
她張望半天,也沒看到她想找的人和車。
驀地,鼻間傳來一股清冽疏離的味道,有點兒冬日樹木青草香感覺,很大自然。
她下意識扭頭,看到朝自己不疾不徐走來的人。
是她乾媽的兒子,她的鄰居兼竹馬傅雲珩。
出口這一處人多車多,熙熙攘攘的,雖算不上擁擠,但也絕不寬敞。
傅雲珩穿著深色長款風衣,身形頎長清瘦,肩寬腰窄。他氣質特別,面容英雋,瞬間便吸引了路過行人的目光。
博慕遲盯著看了片刻,不由感慨——這人帥是帥,但人又冷了點。
她在腦海里點評瞬間,傅雲珩已經走到她眼前。
兩人對視一眼,都默不作聲地挪開目光。
不知什麼時候起,兩人不再像小時候那般親密無間。好像是博慕遲進國家隊後,又好像是傅雲珩念大學後越來越忙的緣故。
算下來,兩人其實很久很久沒見了。
博慕遲是專業的滑雪運動員,而傅雲珩是醫學生,從大一進校至今,他基本就住在了學校。如非必要,他少有回家。
「醫院有點事耽擱了。」傅雲珩聲音依舊清冽,沒有太多多餘的感情,「來晚了。」
博慕遲「嗯」了聲,知道他現在在醫院實習,時間不能由自己隨意把控。
她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她說話的調調,也很客氣。
傅雲珩神色如常,接過她的行李箱帶她往停車場那邊走。
博慕遲沒任何不適,樂得輕鬆跟在他旁邊。她是活潑的性子,可每回在傅雲珩這裡都會遭遇滑鐵盧。
傅雲珩不愛說話,除了醫學方面的研究外,對別的事都興致缺缺。
博慕遲深諳,自然也不會到他這兒自討沒趣。
兩人秉承著沉默是金的想法走到車旁。
傅雲珩讓她先上車,將她的行李箱放到後備箱。
車子剛離開機場,博慕遲便收到了她親媽遲綠的消息,問傅雲珩接到她了沒有。
博慕遲是單板滑雪運動員,前段時間到國外做封閉訓練,今天回國。她爸媽記錯她回國時間,和傅雲珩父母一起去溫泉山莊度假了,要過幾天才回。
自然而然,接她的這份重任,落在傅雲珩肩上。
博慕遲給遲女士丟了個氣鼓鼓的表情包。
博慕遲:「接到了。」
遲綠:「那你這幾天住雲寶那邊吧,他會做飯能照顧你。我們出門後你楊阿姨也放假了。」
她說的楊阿姨是照顧博慕遲一家的阿姨。
博慕遲:「……」
遲綠:「怎麼,不想和雲寶一起住?」
博慕遲偷偷瞟了眼旁邊專注開車的人,面無表情回她:「倒也沒有,我主要是怕我去雲寶那邊住,對他影響不太好。」
她之前就聽家裡人說過,傅雲珩實習後,因醫院離家裡過遠的緣故,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套房。
遲綠:「為什麼?」
博慕遲覺得她媽在裝傻,重點強調說:「他一個單身狗住外面,忽然帶個漂亮女生回家,不會讓人誤會?」
遲綠:「漂亮女生說的是你?」
博慕遲:「當然。」
遲綠:「你這自戀是遺傳誰的?」
博慕遲:「您。」
遲綠無話可說,哭笑不得:「我們和他提過,不會有什麼影響,你放心去住吧。我們再玩兩三天就回來。」
博慕遲:「行吧。」
她瞥向旁邊安安靜靜的人,回復遲女士:「那他要是凶我的話,你讓乾媽給我撐腰。」
遲綠:「你想多了,他不會凶你。」
博慕遲:「可是他好冷,我們倆上車後他沒跟我說一句話。」
遲綠:「。」
這一點,遲綠也沒任何辦法。
說實話,傅雲珩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很小那會,他是有點兒酷,但和博慕遲屬實是人人艷羨的青梅竹馬,兩人感情也很好。
不知不覺,可能是長大有自己獨立思想了,又或者是因為兩人見面時間不再多的緣故,兩人不再像小時候那般黏黏糊糊,漸漸有了陌生人的距離感。
-
跟遲綠閒聊了會,博慕遲摁滅手機屏幕,側眸去看旁邊的人。
她抿了下唇,鼓起勇氣和他搭話,「雲——」寶這個字還沒出來,博慕遲生硬地改了口,「傅雲珩。」
雲寶是傅雲珩小名,博慕遲小時候不是叫他雲寶就是雲珩哥哥。但這兩個稱呼對她而言都有些生疏了,她覺得還是喊全名比較好。
聽到她喊自己,傅雲珩抬了下眼,「什麼?」
「……」博慕遲摸了下鼻尖,盯著前方路況問:「你在醫院實習怎麼樣?」
傅雲珩是前幾個月才到醫院實習的,博慕遲這幾個月要麼在隊裡,要麼在國外訓練,基本沒怎麼回家。
偶爾回那么半天,也沒和他碰上面。
「還好。」傅雲珩惜字如金,「你呢?」
他還算禮尚往來問了一句。
博慕遲眉梢微揚,眨了眨眼說:「我也還好。」
「……」
不知不覺,車廂內又安靜下來了。
博慕遲鼓了鼓臉,轉頭看向窗外。
一段時間沒回來,街景都有了變化。天氣冷的緣故,路上行人不多,即便有,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模樣。
博慕遲盯著看了會,有點兒累了。
她沒和傅雲珩多說,歪著頭睡了過去。
紅燈時間,傅雲珩踩下剎車。
等待間隙,他側眸看向旁邊睡著的人。
博慕遲睡得很沉,睡顏恬靜,和她清醒時不太一樣。
她五官是張揚明艷的,看著有些高冷不好接近。可實際上她沒什麼驕縱的大小姐脾氣,反倒比一般人更活潑可愛。
只是這活潑可愛,少有在傅雲珩面前表露。
喇叭聲響起,傅雲珩收回思緒和視線,一腳油門踩下。
車穩穩噹噹停在小區里時,博慕遲還沒醒。
他看了眼時間,手指輕敲著方向盤。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倏地,手機鈴聲打破車內寂靜。
博慕遲睡眼惺忪地嚶嚀了聲,不太舒服地動了動,「到了嗎?」
剛睡醒,她嗓子還有點啞。
傅雲珩應聲,「到了,我接個電話。」
剛剛是他的手機在響。
博慕遲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她回過神來時,傅雲珩已經推開車門下去接電話了。
博慕遲喝了兩口車裡放著的礦泉水潤嗓,恢復精神後也跟著推了車門下去。
腳剛踩在地面,她聽到傅雲珩跟對面說話的內容。
「好,我待會回來。」他嗓音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在家,二十分鐘內到。」
「……」
看他掛斷電話,博慕遲主動出聲:「你有事?」
傅雲珩頷首,垂睫看她,「醫院有點急事,我先把你——」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博慕遲便很懂事地說:「那你快回醫院吧。」
她頓了頓往上指,「你住的地方應該是密碼鎖的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聞言,傅雲珩問了句:「你確定自己可以?」
「可以。」博慕遲認真回答。
傅雲珩還有點不放心,正欲再說點什麼,博慕遲已經打斷了他的思緒,「我不是小孩子了。」
聽到這話,傅雲珩不再糾結,時間不等人。
他將密碼告訴博慕遲,叮囑道:「有事給我打電話,屋子裡的東西你都可以隨意動。你今晚睡主臥,我大概兩小時後回來,回來給你收拾。」
博慕遲是個家務白痴,這個點喊家政也不合適。
博慕遲一一記下,「知道了,你快走吧。」
傅雲珩頷首,沉吟幾秒後喊她,「兜兜。」
兜兜是博慕遲小名。
博慕遲一怔,詫異看他。
她有段時間沒聽傅雲珩這樣喊她了。
「啊?」博慕遲抬起眼看他。
傅雲珩微頓,和小時候一樣輕拍了拍她腦袋,「我很抱歉。」
「沒事沒事。」博慕遲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忙,你快走吧,你要真覺得抱歉的話——」她頓了下說:「忙完回來給我帶點吃的就行。」
傅雲珩應下,闊步離開。
-
盯著車尾看了片刻,博慕遲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戴上,慢吞吞地推著行李去他家。
傅雲珩租的房子在11樓,樓層不高,但也不算矮。房子面積不大,是兩房一廳的小戶型。
博慕遲進屋看了看,發現傅雲珩這兒沒有客房。
兩間房,一間被他改造成了書房。
看著書房裡滿滿當當的書和各類資料,博慕遲默默地將目光投遞到柔軟的沙發上。如無意外,她這兩天的歸宿應該就在那。
好在博慕遲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她集訓或比賽時,也不是沒住過破舊的房子。
她是有點兒嬌生慣養,在爸媽和熟悉人面前是個不能直立行走的生活廢物,但總體的適應能力還不錯。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博慕遲將行李箱打開,拿出睡衣準備先洗個澡。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她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髒兮兮的。
唯一慶幸的是,傅雲珩租房這兒的浴室不是在他房間,而是在外邊。
沒什麼心理負擔地洗過澡後,博慕遲有些餓了。
她看了眼牆上時鐘,已經晚上七點了。她摸了摸咕嚕咕嚕叫的肚子,往廚房那邊走。
傅雲珩是個有潔癖的人,屋子收拾的一塵不染不說,連冰箱也空蕩到小偷來了會後悔的地步。
她扶著冰箱門思考了半分鐘,拍了張照片發給傅雲珩。
博慕遲:「小傅醫生,你日常喝露水嗎?」
傅雲珩爸爸是傅醫生,他子承父業,但怕稱呼混淆的緣故,大家都喊他小傅醫生。
博慕遲偶爾也會跟著這樣喊。
傅雲珩剛跟在醫院實習帶他的師兄看完病人情況,便看到了博慕遲發來的消息。
隔著屏幕,他能感受出她話語裡的挖苦。
「笑什麼?」束正陽,也就是帶他的師兄問他。
傅雲珩挑眉,神色輕鬆:「我笑了?」
束正陽瞥他,「誰的消息?」
「鄰居妹妹。」傅雲珩在離開醫院去接人時便和束正陽提過。
聞言,束正陽才想起還有這號人,「人接回家了吧?」
傅雲珩頷首。
束正陽揉了揉太陽穴,「接回家了就行。」他思量了須臾,看向傅雲珩,「那你先回去吧,這邊有急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他剛剛之所以把傅雲珩又喊來醫院,是因為他們負責的這個病人有突發情況。這種情況倒不是說棘手,只是實習生沒遇到過,想讓他多了解多看多動手。
他知道傅雲珩各方面綜合能力很強,自然而然就想讓他經驗更豐富、了解更多一些。
傅雲珩想到家裡不會做飯的人,沒和束正陽客氣,「那有事給我電話。」
束正陽擺擺手:「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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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傅雲珩去了趟超市。
到屋門口時,他停住按密碼的手,先敲了敲門。
只是博慕遲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忙,沒聽見。
傅雲珩輸入密碼將門打開時,恰好聽見躺在沙發上背對著自己的人在跟人打電話。
「我好餓啊。」博慕遲跟從小認識的好友談書在通電話,哭訴說:「談書你再不帶吃的來看我,你將會看到一個漂亮的天才少女隕落。」
談書:「……傅雲珩沒說什麼時候回去?」
博慕遲:「沒說,而且就算是說了回來了也沒用。」
她想著那空蕩蕩的冰箱,嘆了口氣,「他最近在喝露水維持生命。」
「……」
話音落下,博慕遲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她動作緩慢地側了個身,在對上傅雲珩那張情緒不明的桃花眼後,她那種背後說人壞話被逮了個正著的心虛冒了出來。
她抿了下唇,緊張地吞咽著口水,「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傅雲珩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神色寡淡說:「為了不讓漂亮的天才少女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