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晚上, 陸嫣總是回家很晚,簡瑤時常會帶著她去酒吧演出,讓她客串上台, 甚至還邀請她加入樂隊,一起做音樂。【,無錯章節閱讀】
陸嫣欣然同意。
總而言之,她必須讓自己忙起來, 必須做點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或許失戀總有後遺症,陸嫣沒有辦法整天呆在家裡, 只要安靜下來, 一個人獨處, 她腦海里總會浮現那個男人的影子揮之不去。
他曾給過她那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 可是他告訴她, 那是假的。
是啊,假的。
沈括的父親是因為在陸氏工作才染上那樣的病,以沈括睚眥必報的性格, 怎麼可能真的喜歡她。
他一直都在騙她。
只要想到這些,陸嫣心如刀絞。
那天晚上, 陸臻將醉醺醺的女孩從綠藤酒吧拉出來。
她腦子迷迷糊糊, 不太站得穩, 靠在牆邊,半睡半醒的樣子。
這個暑假,原本應該是陸臻最放鬆、最放飛自我的暑假,可是他每天的時間絕大多數都是花在找女兒上面。
雖然知道有簡瑤看著她, 但陸臻還是不放心,今天看到小丫頭居然還喝酒了,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陸嫣沒成年。」他回頭質問簡瑤:「你讓她喝酒?」
穿著背心配寬鬆長褲的簡瑤倚靠在門邊,似乎也很無奈:「她把飲料換了酒,剛剛還真沒看住,抱歉啊。」
「怎麼能沒看住,我同意讓她跟你出去散散心,不是讓她喝酒的!」
「喝點酒,也沒什麼大不了。」
簡瑤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當年失戀醉了三天呢,醒了馬上就那那男的給忘了。」
陸臻望向她:「你失戀過?」
「誰還沒失戀過呢。」
「那男人誰?」
簡瑤皺眉:「哎,我幹嘛要告訴你呀。」
「你必須告訴我。」
「你這人太不講道理了,要不是看在小嫣的份上,我都不會理你。」
陸臻完全忘了自己是來這兒做什麼的,他滿心都想的是簡瑤過去被誰甩過,誰這麼沒眼光居然敢甩他老婆!
陸嫣忽然躬身,扶著牆一陣嘔吐。
倆人立刻停下吵架,跑過去扶著陸嫣。
陸嫣吐得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肚子一陣陣地痙攣,狼狽又難看。
陸臻顧不得髒,用衣袖去給她擦臉,心疼地說:「好些沒,慢點,別嗆著了。」
陸嫣緩了好一會兒,這才稍稍舒服一些。
簡瑤也很自責,畢竟是她疏忽了才讓這小丫頭偷喝了酒。
「你快把她帶回去吧,真是可憐。」
陸嫣甩開了陸臻的手:「不、不回去,還沒玩夠呢。」
「還玩?大小姐,別忘了明天高三年級的補習就開始了,你還想不想考q大了。」
提到q大,陸嫣忽然沉默了。
她背對他們站著,路燈下,背影單薄。
當初沈括說,他要考q大,想和她念同一所大學。
為著這句話,陸嫣一直在努力,努力追趕他的腳步。
一起念大學,多麼美好的期許,而現在,物是人非,如此荒唐
簡瑤用鞋尖踹了陸臻的小腿一下,低聲說:「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是豬嗎!」
陸臻自覺失言,連忙走過來,拉住女孩纖細的手腕:「算了,先回家。」
「我不考q大了。」陸嫣掙開了他的手,嘴裡喃喃說:「不考了。」
簡瑤宛若哄小孩一般,耐心地哄著她:「不考不考,咱不考那破學校,咱考清華北大,啊,別難受」
只聽「哐」的一聲巨響,簡瑤嚇了一跳,回頭見陸臻抬腿踹翻了路邊的垃圾桶。
「你發什麼瘋!」
陸臻終於忍不了,指著陸嫣,怒聲道:「為了這麼個爛人,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和別人有半毛錢關係嗎?沒有他,你就不活了是嗎!」
「陸嫣,這樣的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陸嫣低著頭,臉埋進燈光的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失望嗎。」她干啞的嗓子說:「我對自己也很失望,你知道嗎,真的很失望。」
她無助地抱著身子蹲在路邊,喃喃地說:「真的很可笑,明知道他騙我這麼久,明知道他討厭我,討厭陸家,可我就是喜歡他」
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落在地上,頃刻間便浸入灰土中。
她斷斷續續地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這樣去喜歡誰了,這輩子都不會了。」
「就算他騙我,我也不能恨他,他騙都騙了,為什麼不騙久一點呢」
以前,陸嫣自己都看不上那些看不上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女孩。
不就是失個戀嗎,能有什麼大不了,熬過去又是好漢一條。
或許,只有「加害」的一方,才能這樣輕描淡寫地翻篇吧。
譬如沈括,他都考上省狀元了。
陸臻見不得自家姑娘哭,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蹲下身,笨拙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又是抱、又是哄,低聲說這一些無用的安慰的話語。
「不就是男朋友嗎,等以後念,我幫你找,肯定給你找個稱心如意的。」
「以前你不是還喜歡梁庭嗎,要不你回頭再考慮考慮他,這次我不反對就是了。」
「你要找沈括那種好看的小白臉,那葉迦淇也行啊!」
……
簡瑤凝望著陸臻哄女孩的模樣,榛色的眸底浮現一絲波瀾。
他雖然有點笨,脾氣也不好,但他是個內心溫柔的人。
陸嫣哭累了,終於順從地爬上了陸臻的背,乖乖地趴在他堅實寬闊的肩頭:「陸臻,我要回家。」
「嗯,我帶你回家。」
他穩穩地背起了陸嫣,回頭望向簡瑤,用命令的口吻說:「你也回家。」
簡瑤跟個孩子似的,漫不經心聳聳肩:「你管好陸嫣就行了,幹嘛管我。」
「我當然要管你。」
你是我老婆,我孩子的媽。
後面半句話,他沒敢說出口,上次被打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陸臻伸手,將簡瑤敞開的衣領拉鏈往上提了提,將她白皙修長的脖頸遮掩住。
鬼使神差的簡瑤竟然也任由他這麼做了。
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感覺,面前的少年,與初見時不太一樣。
「以後你不會再失戀了。」陸臻沒頭沒腦說了這一句。
簡瑤沒反應過來:「什麼?」
「跟了我,你就不會失戀了。」
「……」
她笑了起來,用手包打了他一下:「去死吧你。」
陸臻也笑了起來,因為那一雙桃花眼的緣故,他笑起來格外好看,莫名給人一種春暖花開的感覺。
他能成為三中的校草,說明學校的女孩眼睛是不瞎的
這傢伙,帥是真的帥。
趁著簡瑤沒回過神來,陸臻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走了,早點回家。」
動作那般自然,讓簡瑤有些猝不及防。
直到他背著女孩走出老遠,她怔怔地摸摸自己的額頭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暖觸感。
她重新回酒吧,一轉身卻見喬楠倚在門邊,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簡瑤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虛:「收工回家了。」
「這麼早?」
「嗯,明天學校有暑期補習。」
喬楠當然不相信簡瑤居然會在意暑期補習這種事,她對學習方面的事情從來不怎麼上心。
「是因為他讓你早點回家吧,你幹嘛這麼聽那傢伙的話!」
「你好吵!」
「你瞞不了我。」喬楠不依不饒:「陸臻那種闊少,跟咱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別自以為是。」
簡瑤指尖點住他的胸膛,止住了他跟上來的步伐,拎著包,瀟灑地離開了。
陸臻背著陸嫣回了家,將她交給李嬸,吩咐著給她收拾了一下,讓她先睡下去。
他逕自出了門,叫了輛計程車,來到沈括的家門口。
木門上有不少歲月留下的劃痕,窗戶半開半闔,屋子裡沒有亮燈,不知道裡面是否有人。
陸臻在門前踱著步子,越想越覺得惱怒,火氣竄上來,他走到門邊,抬腳便要踹門。
腳都已經抬到半空中,還是沒有踹下去,他咬咬牙,又抽了回來。
「媽的。」
他低低地罵了一聲。
倒不是慫,只是於心有愧。
當他聽說沈括父親因為陸氏的水泥廠而患病以後,回想起了過去許許多多的事情。
他的成長歲月總和那傢伙脫不了干係,明面上,好像每次都是陸臻在欺負沈括,但是只有陸臻自己心裡清楚,是沈括
是沈括在陷害他。
每次當他被老師懲罰亦或者被同學誤會之後,他總能看到沈括對他笑,那種陰測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一開始,他以為沈括嫉妒他,嫉妒他的家世甚至嫉妒他的顏值
而如今真相大白,才明白當初那些幼稚的猜想何等可笑。
是他們陸家造成了他一生的悲劇。
陸臻緊咬著下唇,忍住火氣,轉身離開了。
然而他剛走到巷口,便見沈括提著白色塑膠袋出現在狹窄的巷道前。
白色塑膠袋裡裝著一沓黃紙錢和兩串假元寶。
驟然見面,兩人的心臟都是一突。
沈括面上平靜,問道:「有事?」
自家閨女為了這男人都瘦了一大圈了,他居然還像個沒事人似的,陸臻氣不打一處來,但他不願再如過往那般衝動了。
他質問道:「你可以怪我爸,也可以怪我,甚至過去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但你欺負陸嫣,算什麼意思。」
最後幾個字,他唇舌間碾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沈括鼻息間發出一聲輕嗤:「如果我真要欺負她,她就不會只是哭哭啼啼這麼簡單了。」
他說完與陸臻擦身而過,重重撞了撞他的肩膀。
陸臻被他的這句話刺激到了,他無法想像,沈括這種可怕的傢伙,當初計劃對陸嫣做什麼!
他猛地轉身,跳到沈括地肩上,將他重重撲倒在地。
陸臻攥著他的衣領,手已經捏緊了拳頭。
他喘息著,憤恨地瞪著沈括——
「你他媽還有沒有人性!她什麼都不懂,你為什麼要欺負她!」
沈括手裡的白色塑膠袋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黃紙散了出來,被濕漉漉的地面浸潤了。
「打啊。」
沈括冷漠地望著他,說道:「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打啊。」
一陣風起,幾張黃紙四下飄散。
陸臻頹然地放下了手,鬆開了沈括的衣領。
沈括狼狽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撿起了地上的黃紙塑膠袋。
陸臻喘息著,一字一頓道:「沈括,一命抵一命,我的命你可以隨時過來拿。」
沈括冷笑:「你想死,老子還不想坐牢。」
陸臻死盯著他,漆黑的眸子宛如化不開的濃墨:「欺負陸嫣,你會後悔」
「我從不後悔。」
陸臻固執地說:「我會讓你後悔。」
說完這話,陸臻轉身離開。
沈括站在巷口,望向他的背影,立了很久。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當初送他健力寶的那個傻男孩,長大了。
人總是要長大,不為自己,也為了自己所愛之人。
他抬頭,看到幾隻蛾子繞著白幟燈上下翩飛。
這麼些年,他對陸臻所做的一切,從來沒有讓他真正快樂過哪怕一秒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宛如一束光,照亮了他滿目瘡痍的荒涼世界。
憎恨和復仇不能帶來滿足,但愛可以。
他不能讓她的一生都活在無休止歉疚和自責中,不能讓她帶著贖罪的愛,去愛他的餘生
他知道,遲早有一日,她會走出來陰霾
那時候,才是真正的海闊天空。
沈括閉上了眼睛,任由雨星子輕飄飄地拍在他的臉上。
陸嫣,原諒我此刻的決定
填報志願那幾日,梁庭和秦皓兩人成天抱著厚厚的志願填報參考書,來陸家,和陸臻商量著填報志願。
他們三個幼兒園一起念,小學初中也在一起,高中當然也在一起,本來都約好了,大學也要上同一所大學。
結果沒想到,陸臻這狗ri的高考分數居然飆到了六百分,梁庭腦子聰明,成績一直不錯,比陸臻考得還好,但秦皓就不行了,只考了五百多分,顯然是不能和他們一起念大學了。
「沈括報哪所?」陸臻問梁庭。
梁庭專注地用筆勾畫著志願學校資料,漫不經心說:「我上哪兒知道。」
「你不是以『情報人員』自居嗎,去,幫我打聽打聽。」
梁庭皺眉:「你打聽他做什麼?」
「你管老子打聽他做什麼。」
一天後,梁庭打聽來了最新情報:「其實沒什麼懸念,沈括的目標一直都是q大的計算機專業,他這個成績,上q大綽綽有餘」
他話音未落,便看到陸臻在那張空白的志願填報紙卸下了q大計算機系的字樣,他一把攥住他的手:「你幹嘛!」
「填報志願啊。」
「你你報q大啊!」
他剛說完這話,樓道口的陸嫣便頓住了腳步,詫異地望向陸臻:「你報q大?」
「你們別這樣看老子。」陸臻不自然地說:「他能報,我不能報啊?」
梁庭擔憂地說:「人家是省狀元,全國大學都任他挑選了,你再看看你的分數,雖然也不錯,但比他還是差的有點遠啊,你要跟他報同一所學校」
真是夠懸的。
「去年q大的最低分數線,也只比我這分數高十分。」陸臻堅定地說:「我有預感,今年會降。」
陸嫣匆匆下樓,抓起陸臻的志願表看了看,第一志願,q大計算機系。
她急切地問陸臻:「你追著他填志願,想幹什麼?」
陸臻揉揉鼻子:「沒什麼。」
見兩人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含糊不過去,只能說道:「老子過不去這坎。」
梁庭不解:「什麼坎?」
陸臻揉了揉鼻子,故意不提陸嫣,說道:「被他整了這麼多年,老子過不去這坎,老子還想和他鬥鬥,我就不信,我真的什麼都不如他。」
「你有勁沒勁!有什麼好鬥的,遇到他是我們倒霉,這輩子最好躲他遠點,越遠越好!他是騙子是大壞蛋!」
提到沈括,陸嫣的情緒又快繃不住了。
陸臻抿抿嘴,奪過了自己的志願表,疊好後塞進了書頁里。
「我可以輸,但我不躲。」
他沉聲說:「他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如果他未來會把我搞破產,在這之前,我會先讓他破產。」
「……」
梁庭嘴角抽了抽。
哥,你還真有自信。
總之,陸臻決定的事情,誰都勸不聽,第一志願是報上去了,第二第三志願他沒管,陸嫣幫他謹而慎之地選擇了學校,都是那種填報了就肯定能進的,給他保底。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今年q大的分數居然降下來了,比陸臻的分數還低了十多分,而且計算機系本省填報的同學真不多。
所以當他拿到錄取的通知書的時候,陸簡要高興得飛起來了,恨不得逢人就說,我兒子考上了q大,對對,就是那個q大,什麼,復旦,不不,比復旦還好。
陸臻這個暑假,真的是運氣爆棚,本來,他高考的分數完全是超常發揮,這就算了,志願填報不自量力,孤注一擲,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他的第一志願會落榜的情況下,竟然真的被錄取了。
遇到沈括,他倒霉了好幾年,而全部的運氣仿佛都被積攢了下來,用在了高考這一件事情上。
他和沈括總分差了將近八十分,但他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
這是當年北城三中轟動一時的「傳奇性」事件。
炎炎盛夏,教室里,老式的搖頭電扇尤其屋裡的嗡嗡運行著
有幾個男孩拎著塑膠袋進了教室,將一毛錢一袋的冰袋飲料扔給周圍的同學們。
高三年級補習班,從暑期八月份開課,持續整整一個月,每天都要上課,沒有假期。
陸嫣抱著幾本破舊的筆記本走出教室,來到一樓的廢紙回收室。
回收室專門回收同學們用廢棄的草稿本或者不要的舊書,用以廢紙再變賣。
陸嫣將那幾本寫著密密麻麻筆記的本子給了收發室的陳老師:「陳老師,這些都不要了。」
陳老師鬢間花白,鼻樑間戴著老花眼鏡,他接過陸嫣遞來的筆記本看了看,說道:「喝,這些都是筆記資料啊,你都不要啦?」
陳老師以前本就是學校的老師,退休之後才在廢紙收發室工作,所以他識得這幾本筆記。
這幾本筆記,條理清晰詳略得當,且字跡也相當漂亮,無論如何都不該當成廢棄物對待。
陸嫣不想再多看它們一眼,轉過身說:「都不要了。」
陳老師看了看筆記封面,方體小楷字遒勁有力——沈括。
「沈括啊!我說怎麼這筆記寫得這麼有條理呢,原來是咱們的省狀元的筆記。」
陳老師無心之言,莫名又刺了刺她的心,她皺眉說:「您收不收,不收我就扔垃圾桶了。」
陳老師笑著說:「這筆記可是千金難求的獨一份,當廢紙賣可惜了,這樣我把它放這兒,如果有高三同學需要這份複習筆記,就賣給他,可以嗎?」
「隨便您怎麼處理。」
於是陳老師按照收廢紙的價格,給了陸嫣五毛錢。
陸嫣接過錢,不想再多看它們一眼,加快步伐匆匆離開。
這五毛錢,她緊緊攥在手裡,攥了整整一中午,直到紙幣上都浸潤了她掌心的濕汗。
她以一腔熱忱的去喜歡他,本以為是一生難遇的良人,可最終
也不過就換了這五毛錢罷了。
多麼廉價,多麼諷刺。
陸嫣趴在課桌上,側過腦袋,看著窗外烈日炙烤的香樟林,微風輕掃過枝葉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音。
她回想起上屆高三年級放假的那晚,高三教學樓前,複習資料滿天飛灑,少年牽著她的手,帶她到無人的香樟林。
他把筆記資料一股腦裝進了她的書包,全部送給她
情動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抱了她。
沈括捨不得她。
陸嫣其實並不是那種敏感的女孩,尤其在感情方面,她很遲鈍。
因此,沈括在她面前根本不需要演戲,更不需要特別刻意地對她好,她哪裡又能察覺,他和她在一起是有目的的呢。
可他還是對她的好,好到了骨子裡。
人就算喪失了知覺、味覺,哪怕癱瘓在床不能動彈,但永遠不會喪失感知愛的能力。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陸嫣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陸嫣趴在桌上,抱著頭掙扎了幾分鐘,終於「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把身邊正在睡午覺的齊玉嬛都給嚇了一跳。
「你幹嘛呀。」
她話音未落,陸嫣已經匆匆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跑出教室,一口氣不停,來到了教學樓一樓的廢紙收發室。
「陳老師,我的、我今天上午」
她劇烈喘息著,急切地問:「那幾本筆記資料,還在您這兒嗎,我我不賣了。」
她將皺巴巴的五毛錢放在桌上:「請您將那幾本資料還給我,可以嗎?」
陳老師皺著眉頭,為難地說:「哎呀,那個筆記你一走,就有同學把它買走了啊,我都說了,這資料很寶貴,你看看,這可怎麼好。」
陸嫣的心驀然一空——
「賣、賣了。」
「是啊。」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廢紙收發室,坐在階梯邊,腦袋埋進了膝蓋里,心裡陣陣酸澀上涌。
她又在犯什麼傻。
陸嫣揉了揉眼角,起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有人拿著筆記本在陸嫣跟前晃了晃。
小丫頭眼前一亮,抬起頭來,看到簡瑤站在階梯上,笑得狡黠。
「省狀元的複習資料啊,就這樣讓某些人當廢紙賣了,嘖,真是暴殄天物。」
陸嫣伸手去拿,簡瑤往後退了退:「哎,這是我買的,想要啊,拿錢來買。」
「你要多少錢。」陸嫣摸出了裝零錢的繡花小袋。
簡瑤走過去,用筆記本敲了敲她的腦袋,佯怒道:「跟你開玩笑的,還真信了。」
陸嫣接過了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解釋道:「我不是捨不得,只是覺得有點可惜罷了,畢竟省狀元的筆記。」
簡瑤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也不拆穿,和她並排坐在教學樓的階梯邊,看著樓道天窗邊搖晃的樹影。
「是啊,能拿到這樣一份筆記,別說和他談半年戀愛,就算是當牛做馬伺候他三年,也不虧啊!」
陸嫣側頭望向簡瑤,擰了擰眉毛:「真的假的?」
「你沒看裡面的內容嗎。」簡瑤指了指其中的一份筆記,隨口說道:「他的筆記不多,但全是精華啊!而且這根本不是課堂筆記,這是他課後自己整理的資料。」
陸嫣沒聽懂裡面的區別。
於是簡瑤又解釋道:「他那麼聰明的傢伙,哪裡需要課後再浪費時間單獨做一份筆記,我猜他可能也是想等變成省狀元之後,再把這份筆記用來賣錢吧。」
陸嫣詫異地望了望簡瑤,簡瑤沒看她,陽光正好透過天窗,斜落在她的臉上,照得她捲起的長睫毛晶瑩通透。
「是吧,初衷肯定是為了賣錢。」她微笑著說:「他那麼壞,那麼會騙人,總不能是為某些人寫的吧。」
陸嫣攥緊了筆記,沒有回答。
「不過既然落到你的手裡了,就好好利用起來唄。」
簡瑤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便宜那傢伙了,用他的筆記考上q大,也算你沒有平白受騙。」
陸嫣低著頭,拆了自己的白網鞋鞋帶,用重新系上:「不考q大了。」
簡瑤道:「你哥不是說,要在q大等你嗎。」
「他可不是在等我。」陸嫣意味深長地望了簡瑤一眼。
簡瑤捏著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推開了,站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拉長了調子悠悠地說——
「我的夢想就是瀟瀟灑灑仗劍紅塵,潛心做我的音樂,才不喜歡讓人管著,所以我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結婚的」
陸嫣:「哦。」
所以你當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下午,學校組織了一場優秀畢業生經驗交流會,請了這次高三畢業生里名列前茅的幾位同學,讓他們來給下一屆的准高三生進行經驗的傳授和學習方法的交流。
當陸嫣在交流會海報上看到沈括的名字的時候,果斷選擇在教室里上自習。
不去,堅決不去!
中國好閨蜜齊玉嬛生拉硬拽,硬是拽著她,來到交流會大禮堂門口。
「機會難得啊,這種交流會,大家分享的都是乾貨中的乾貨,不聽實在太可惜了。」
陸嫣抱著樹幹:「我真的不去,真的,別逼我。」
「別犯慫啊,你不聽他的也可以聽聽其他師兄師姐們的分享嘛。」
當陸嫣被拉進禮堂,遠遠看見了沈括坐在禮台排頭第一位的位置。
他穿著乾淨清爽的白襯衣,襯衣紐扣開到第二顆,露出了修長而脈絡分明的頸子。
禮台高光燈的照耀下,他的皮膚顯得異常的白,帶了一點淡淡的光輝。
在場不少女孩都在偷摸打量沈括。
他的眼神沒有聚焦,深咖色的眸子裡帶些許冷感。
而這個時候,或許是心有所感,他抬頭望向了人群中的陸嫣。
陸嫣的呼吸忽然一窒,轉身要溜,齊玉嬛拉住她的衣領:「小姐姐別慫!撐住!」
陸嫣終究還是離開了,一個人坐在大禮堂前的花台樹影下,托著腮幫子,百無聊賴地看著大禮堂。
交流分享會肯定很精彩,時不時會聽到同學們熱烈的掌聲響起來。
陸嫣輕輕地嘆了聲,轉身朝著教學樓走去,路過小花園,一頁紙飛機忽然飛到了她的腳邊。
陸嫣的腳步微微一滯,撿起紙飛機。
飛機上畫了一個很難看的笑臉表情。
陸嫣抬頭,看到葉迦淇雙手揣兜站在石板路的盡頭,她眼睛裡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你啊。」
葉迦淇穿著休閒t恤,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了結實的小臂。
「不然你以為是誰。」
「沒誰。」
陸嫣將紙飛機放在陽光下,陽光透過薄薄的紙頁,漫灑在她漂亮的榛色瞳眸上。
「我記得,他送了你一頁紙飛機,讓你將來跟他換一輛真飛機。」
「他不會兌現承諾了,都是騙我的。」
陸嫣將手裡的紙飛機飛了出去,飛機乘著風,落在了青青草地上。
「只有我這麼傻,會相信這種騙人的鬼話。」
她嗓音淡啞,神情寧靜而溫柔。
葉迦淇跑過去,撿起紙飛機,遞到陸嫣的手邊:「我不會騙人。」
陸嫣接過紙飛機,不解地望向他。
葉迦淇神情溫柔,對她說:「你將來用這個,跟我換真飛機,我不騙人。」
陸嫣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笑了起來:「真的假的。」
他鄭重地承諾:「真的,只要你早點走出失戀的陰霾,一架飛機算什麼,我還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你」
陸嫣以為他只是拿她失戀的事情開心取樂,笑問道:「你要怎麼把星星摘下來送給我呀。」
「等一下。」
葉迦淇轉過身,從書包里抽下一張作業本的紙,然後撕下整齊的紙條,靈巧的手指快速地疊了一枚脹鼓鼓的小星星。
他轉身,將鼓鼓的小星星遞給陸嫣:「那好了,星星。」
「原來就是這個哦。」
葉迦淇說:「以後你用它跟我換,換一顆真星。」
陸嫣忽然抬頭,她不確定他說的是真星,還是真心。
但感覺氣氛有些奇怪。
她岔開了話題,問道:「迦淇哥為什麼不去參加交流會呢。」
葉迦淇聳聳肩:「有沈括,我不必參加,反正每次考試他都壓我一頭,他智商很高,這是常人難及的。」
「不是智商高。」陸嫣低聲說:「他比別人都更努力。」
「看來你並不恨他。」
陸嫣垂著眸子:「不恨。」
畢竟,她還有父親,可是沈括卻失去了父親。
她不恨他所有的欺騙和謊言。
不恨,並不代表可以原諒。
「不說這個了。」葉迦淇見陸嫣的情緒低落下來,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你想考什麼大學?」
「沒想好。」陸嫣望向葉迦淇:「迦淇哥你會念哪所大學?」
「q大。」
她睜大眼睛:「你也去q大?」
「是啊。」
葉迦淇輕鬆地笑了笑:「陸臻執意要讓我報q大,和他一起去盤人。」
陸嫣嘴角抽了抽。
陸臻這傢伙還準備追到大學去搞沈括。
「所以你幹嘛答應他,報你自己喜歡的學校,別搭理他。」
「我答應是因為」他凝望著陸嫣:「他說你也會念q大。」
此言一出,陸嫣手裡的星星掉在了地上。
葉迦淇撿起了小星星,放在陸嫣的手裡,柔聲說:「我在q大等你,一定要來。」
他說完,甚至不等陸嫣回應,轉身離開了。
或許,他也沒有勇氣聽陸嫣的回答,才這樣匆匆離開。
陸嫣看著草地上的紙飛機,又望了望手裡的小星星,感覺有些傷腦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經驗分享會結束以後,齊玉嬛回到教室,見陸嫣翻著筆記發呆,她趁其不備,抓起了陸嫣的筆記——
「哇靠,沈括的筆記啊我的媽!」
「喂,還我!」
陸嫣奪過了筆記本,小心翼翼地裝進書包。
「跟揣了寶貝似的。」齊玉嬛坐在陸嫣身邊,手肘戳戳她:「你沒有去聽分享交流會,太可惜了,師兄師姐們貢獻了很多乾貨。」
「哦。」
「你看我就不像你這么小氣,我都寫下來了,喏,借你看吧。」
陸嫣隨手翻了翻筆記本,筆記上密密麻麻地記載了各式各樣的學習方法和記憶法門,可是看到最後,沈括的分享卻只有一句話——
「不要熬夜。」
見陸嫣目光停滯,齊玉嬛解釋道:「對啊,我們的省狀元今天全程就這一句,不要熬夜。」
陸嫣闔上了書頁,輕描淡寫喃了聲:「他自己都做不到」
不要熬夜。
這是陸嫣每天晚上都要叮囑沈括的話。
同學們陸陸續續進了教室,陸嫣拿著水杯來到走廊盡頭的公共水台邊,腦子裡還想著葉迦淇的事情。
她是搞不懂這些富二代少爺們腦子裡到底想什麼,居然因為陸臻瞎幾把扯淡的話,就這麼草率地選了大學。
陸臻更是草率,居然是追著沈括去了q大,要不是這次踩了狗shi運,就他這閉著眼睛瞎報志願的行為,不落榜才怪。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當富二代那會兒,做事也是隨心所欲,率性妄為,凡事只圖自己開心,根本不考慮後果,反正
不管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還有她老爸幫她兜著呢,天塌不下來。
這種心態是什麼時候轉變的呢?
應該是認識沈括以後。
他謹慎地生活,認真地做事,沉默地忍耐,努力地生活著
他改變了陸嫣對待人生的態度,無論她承不承認,此時此刻的陸嫣,是最好的陸嫣。
就在陸嫣思緒紛亂之際,水杯里的水忽然溢了出來,滾燙的熱水燙到了她的手。
陸嫣驚叫了一聲,水杯脫手而出。
手背都被滾燙的熱水燙紅了,劇烈的疼痛讓陸嫣連著後退了好幾步。
就在這時,她纖細的手腕忽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掌握住。
男人攥著她,大步流星走到水台邊,打開了水龍頭,放出涼水衝著她的手背。
陸嫣詫異抬頭,看到沈括那張面無表情的冷峻臉龐。
他緊繃著臉色,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的手背,眉心微斂。
陸嫣心頭一突,屏住了呼吸。
他扭開水龍頭,加大了水量衝擊著她的手背,淡淡喃道:「呼吸,別憋氣。」
陸嫣猛地呼出一口氣,臉頰一紅,莫名來了火氣,掙了掙:「鬆手!」
沈括固執地拉著她的手腕,沒有鬆開。
陸嫣連著往後退,死命地掙扎著沈括忽然將她拉近自己,卻沒想到太過用力,兩個人的臉險些撞上。
沈括還是攥著她的手,兩個人面面相覷,呼吸交織。
「乖一點。」
他嗓音低醇,說完又將她的手放在水龍頭下,水龍頭嘩嘩的涼水衝擊著陸嫣柔嫩的手背。
「不趕快降溫,會起水泡。」
陸嫣眼睛有些紅了,好不容�
��築起來的堅固心牆在見到他的這一刻,轟然坍塌。
過去腦海預演了無數遍,再見面時要說的狠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陸嫣看著他低垂的咖色眼眸,看著他細密通透的睫毛,看著他溫柔的表情,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對他心硬。
這男人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她的心。
她過去愛他,現在也愛
她語調里莫名帶了些小哀怨,低聲咕噥:「你又想騙我麼。」
沈括平靜地說:「你沒什麼可讓我騙的了。」
「那你管我做什麼。」
「你燙傷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陸嫣冷了調子,強迫自己變堅強一些,不要那麼沒出息。
沈括眼眸微慟,良久,鬆開了手,說道:「行,我不管你了。」
陸嫣感覺到落在手腕處的力度突然消失,莫名心裡竟一陣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想哭。
她吸吸氣,強忍著喉嚨里的酸澀,低著頭,不讓眼淚掉下來。所以難過的人、放不下的人、沒出息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是她一個。
沈括踱步要走,陸嫣來到水台邊,憤憤地望了他一眼:「沈括,我要和你打個賭。」
沈括回頭望了她一眼。
陸嫣咬了咬下唇,將手放到熱水管下,另一隻手落到開關上。
「我賭你愛過我。」
她說完這話,閉上了眼睛,手按下了熱水的開關。
沈括沒有任何遲疑,趁著熱水還沒有碰到她肌膚的千鈞一髮之際,抱住她的身體,將她帶離了水台。
然而他的手臂卻因為滾燙的熱水流出,擦紅了一大片。
他的手緊緊地按著她單薄的肩膀,將她往牆上撞了撞,以一種威壓的氣勢,質問她:「做這些有意思嗎!」
陸嫣從來沒見他這般動怒的模樣,這男人生氣的樣子,很可怕。
她掙開他的手,踮起腳,用力抱住了他的脖頸。
「你別凶我。」
她眼眸含光,宛若盛滿朝陽,將臉埋進他堅實的頸窩中:「沈括,你要是願意,我就永遠愛你。」
沈括感受著女孩柔軟的身軀緊緊抱著他,心在這一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有紅包呀!300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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