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臻幾乎要被簡瑤說服了, 他一個人在陽台上吹了兩個小時的冷風,想了很久。
終於,他邁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 去看看陸嫣睡沒睡。
賭一把,如果此刻她沒睡,他就把全部真相告訴她;如果睡了, 這一切,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提了。
如果此時不說,或許陸臻這輩子都不會有勇氣再說了。
陸嫣的房間門沒有關, 柔和暗淡的夜燈從門縫裡透出來。
陸臻正要抬手敲門, 忽然聽到小丫頭的抽氣聲, 還有細細碎碎的齟齬——
「原來只是因為像啊。」
「陸嫣, 你真是個大傻蛋。」
「笨死了!」
她有時候會精分對著鏡子講話,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門口的陸臻也聽不出來,她究竟是不是哭了。
但他準備要敲門的手, 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作為父親的理智終究讓他戰勝了情感。
是,很多年前, 他的確說過, 不做那種「我是為你好」的父親, 但那個時候,他自己都是個不成熟的小屁孩。
簡瑤說他越來越像自己的父母,其實不是,他只是在這些年裡、在學著真正做父親的過程里, 慢慢地理解自己的父母了而已。
小孩子總是覺得自己是對的,父母和全世界都錯了。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地理解陸簡,他不是不愛他,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他,而陸臻也承認,自己年少輕狂那幾年,確實混帳。
至於陸嫣,若她能夠想起一切,他絕不會干擾她的任何決定,如若她想不起來,他絕不會把這些沉甸甸的記憶強加給她。
他寧願她像正常的女孩那樣去生活、去戀愛。
清早,沈括騎著自行車出現在了校門口。
然他還沒來得及進去,便撞見了在門口等候多時的陸臻。
「嘶」的一聲剎車,他單腿點地,迎著陽光,眯眼望向陸臻。
陸臻也揚了揚手,跟他打招呼——
「嗨。」
見他這難看至極的笑容,沈括不用想也能猜到他的來意。
「哇,很少看你騎自行車啊,怎麼,司機今天休假?」
沈括淡淡道:「鍛鍊身體。」
「那不錯啊,還來校園裡鍛鍊啊。」
「我來找陸嫣。」沈括坦坦蕩蕩迎上他懷疑的目光:「昨天晚上她給我打過電話,我沒接到,再回撥過去,她關機了,有點擔心。」
「這樣」
陸臻揉揉後腦勺:「她昨晚在家裡睡,沒什麼事,一早就回學校了,好像有早課。」
「嗯。」
兩人詭異地沉默了十多秒,終於,沈括率先開口——
「陸臻,有話直說。」
陸臻也知道,這麼多年的交情,沒必要遮遮掩掩,索性說道:「沈括,我們家小嫣最近和你走得很近。」
「嗯。」
「她還叫你沈括哥?」
沈括嘴角揚了揚,抿出柔和的弧度:「對。」
陸臻無奈地說:「這不是亂輩分嗎?」
「你不是早就讓我叫過『爸』嗎。」
「……」
陸臻無語:「那不是年輕不懂事嗎。」
「所以,到底想說什麼。」
陸臻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道:「陸嫣沒有想起過去的事情,所以她現在是我的女兒,是你的侄女。」
沈括沒有回應他。
「她不是那個陸嫣啊!」
陸臻有些急了:「她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丫頭,不是那個曾經和你共患難的陸嫣!那個陸嫣已經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不要再說了。」
沈括打斷了他,感覺胸腔仿佛被割裂了一般,嚯嚯地漏著風。
他又何嘗不知道,不記得一切的小陸嫣,不是他的陸嫣。
他深愛的那個女孩,是那個曾經將他救出泥沼、讓他重新開始喜歡這個世界的女孩,是曾經與他患難與共,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離去的愛人。
小陸嫣不是。
陸臻繼續說:「你條件一直很好,沈括,不是我奉承你,以你眼下的情況,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那丫頭就會輕而易舉愛上你,她心思很單純,而且也是很容易喜歡上別人的年紀。」
的確,沈括看得出來,陸嫣已經喜歡他了,發自內心地喜歡,看見他,眼睛都會有星星。
「但是,你自己知道,這不合適。」
陸臻懇切地說:「算我求你了,沈括,你放過她行不行。」
「放過她。」
沈括忽然笑了,像秋天頹敗的枯葉,他後退兩步,漆黑的眸子望著陸臻:「苦等這十多年,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回來的女人,誰放過我?」
「這十多年,你從來沒有打擾過小嫣,我謝謝你,我這一輩子都謝謝你」
但不打擾,能不能就永遠不打擾。
這句話,陸臻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了。
他不能欺負他。
這是陸嫣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陸臻,你永遠不能欺負沈括,這是我們家欠他的。
在陸臻恍惚之際,沈括已經轉身,推著自行車離開了。
陸臻看著他挺拔而孤獨的背影消失在春日晨曦的白霧中。
他知道,沈括不會再來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沈括更希望她好。
那段時間,陸嫣發現沈括和她疏遠了,明明說好會經常來學校找她玩的,但再也沒來過了。
這樣也好,陸嫣也沒有辦法放下心底的那件事。
自己和沈括喜歡的人長得很像。
難怪沈括會對她那麼好,難怪沈括會說,她是他的小妹妹。
一切讓她目眩神離的戀愛的感覺,那些美好的粉紅泡泡,原來都是虛假的泡沫。
她只是他逝世愛人的代替品罷了。
陸嫣是有氣性的女孩,從小到大被她的總裁爸和明星媽寵愛著長大的,哪裡甘心成為別人的代替。
有時候想起來,都會忍不住委屈地抹眼淚呢。
她決定再也不理沈括了。
周末早上,陸嫣在家裡睡懶覺,不過很快就讓簡瑤給叫了起來,簡瑤煲了湯,讓陸嫣帶到公司,給陸臻送過去。
陸嫣打著呵欠,睡眼惺忪地看著簡瑤在廚房裡手忙腳亂做羹湯。
她這個誓死不占陽春水的媽,竟然在做湯???
陸嫣斜倚在廚房門邊,看著簡瑤拿鏟的生硬姿勢,深深感覺她媽還是更適合當模特凹造型,廚房不適合她。
簡瑤忙了一早上,一鍋色香味並不是那麼俱全的蹄花湯,裝進了保溫箱裡——
「給你爸送公司去。」
「幹嘛要特意給他送湯啊,公司又不是沒有食堂。」
簡瑤兜過陸嫣:「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我不想去。」
陸嫣背過身,低聲支吾:「不想去他們公司。」
不想見到那個人。
簡瑤漫不經心地撥著指甲:「好可惜哦,前陣子某人看中了潘多拉的新款手鍊,國內還沒上市,我本來想讓你爸下次出差給你帶回來,可是某人連湯都不想給他送,我看手鍊」
「去去去!」
陸嫣抓起飯盒出了門,推著自行車朝著星辰公司的方向飛馳而去。
公司里的人都已經認識陸嫣了,她剛邁入大門,前台小姐立刻迎上來:「陸小姐,您來找沈總吧。」
「不是,我來找我」
「爸」字還沒說完,前台小姐說:「沈總病了,這兩天都沒來上班。」
「病了?」
「嗯,前天好像是喝多了,奇怪,沈總從來不喝酒,可能是陪客戶多喝了幾杯吧,他本來酒量也不好的。」
前台小姐是個很有眼風的,一邊說一邊觀察陸嫣的神情:「秦助理去他家裡看過,說是發燒了,這兩天一直沒來公司。」
「哦」
陸嫣拎著保溫盒的手緊了緊,這時候,陸臻和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電梯裡出來,看樣子正要去吃飯。
望見看到陸嫣站在前台,陸臻立刻走過來,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想必簡瑤還沒有知會她。
「我來給你送湯,媽做的。」
陸臻的神色稍解,本來以為她又是來找沈括的呢。
陸嫣將保溫盒塞給陸臻,什麼話也不說,轉身朝外走,不過走了兩步,她又硬著頭皮折返回來。
陸臻正和同事炫耀:「這是我老婆給我煲的愛心湯。」
結果陸嫣不由分說將湯奪了回來,轉身就跑。
「哎,你這丫頭,你幹嘛!」
「爸,媽做的黑暗料理你也敢吃啊!吃壞了肚子今天下午就沒法工作了,我我幫你處理掉,回頭還跟媽說你吃了,一口沒剩下!」
陸臻追出來,小丫頭騎上自行車,背影消失在了梧桐車道盡頭。
「臭丫頭,晚上回家跟你算帳!」
陸嫣騎著車,轉過幾條街道,來到沈括所在的小區。
她抱著保溫盒站在門口,踟躕了很久,手好幾次落到門邊,都沒有勇氣敲下去。
煩死了!
明明知道不應該過來,不應該再搭理他了,可
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地想他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家裡又沒人照顧,一個人肯定好可憐。
就在這時,電梯「叮」的一聲響了,作賊心虛的陸嫣趕緊跑到樓梯間躲起來。
電梯裡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高跟長筒靴,穿著一字裙職業套裝,捲髮垂肩,很有氣質。
陸嫣認得她,她是星辰公司市場部的主管歐陽月,也是他們星辰公司公認的最漂亮最有味道的女人。
雖然她年齡比新進公司的小姑娘大很多,但她這一身成熟知性的氣質,將公司里一眾剛畢業的年輕女孩都給比了下去。
也是因為自己條件好,眼光也很高,當然,她掙錢也多,所以至今仍舊單身。
陸嫣認得她,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她來家裡找過陸臻,那個時候,她得體的言談舉止,給陸嫣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她走到沈括門前,深呼吸,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終於鼓起勇氣敲門了。
陸嫣心裡「咯噔」一下——
被人捷足先登了。
陸嫣不傻,看得出歐陽月的這些小動作都是出於緊張。
女人只有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才會表現出緊張的情緒。
歐陽月暗戀沈括的意思很明顯了。
很快,房間門打開了。
歐陽月那張漂亮精緻的臉上立刻掛上了春風和煦的微笑:「沈總,聽說您病了,我來看看,能進去嗎?」
陸嫣躲在安全通道口,這個角度只能看見歐陽月的側影,看不見沈括,不過她能聽到沈括的聲音——
「工作的事一律找陸臻,這兩天我休假。」
他嗓音聽著沉悶了許多,帶著濃濃的鼻音。
歐陽月晃了晃手裡的塑膠袋,笑著說:「猜錯啦,我是來探病的。」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學著小姑娘賣萌的調子,還是有一點違和的,反正在陸嫣這個十八線情敵看來,就是裝可愛!
她都不會這樣說話了!
沈括平靜地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家裡很亂,不方便讓你進來了。」
歐陽月知道會碰壁,但她還不想放棄:「沈總,您的臉色看著不太好,我很擔心。」
「小感冒,沒那麼嚴重。」
「您還沒吃飯吧,生病了可不能吃外賣,我買了鴨子,想給你燉一鍋老鴨湯。」
陸嫣有些不高興了,沈括拒絕的意思都這麼明顯,她還聽不出來麼。
不,顯然她不是聽不懂,而是假裝聽不懂
沈括這樣的鑽石級單身男人,別說歐陽月了,公司里哪個單身女人不曾肖想他。
陸嫣撇撇嘴,不聽話的jio順勢踢了踢牆壁,卻沒想到,腳下一個易拉罐沒注意居然讓她踢飛了出去。
「哐」的一聲,易拉罐滾出了安全通道,撞在牆壁上又反彈回來,正好落到了歐陽月和沈括面前。
陸嫣:……
她從來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覺得自己是個傻逼。
歐陽月皺眉望向安全通道:「誰在那裡?」
陸嫣躲在門口面,後背緊緊貼著牆壁,緊閉著眼睛,裝死。
媽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要是讓歐陽月發現她,回去跟陸臻一告狀,她就完蛋了。
不過這還是其次,最主要她不想在情敵面前露怯。
沈括漆黑的眸子掃了安全通道一眼,似乎猜到了什麼,對正要過去查探情況的歐陽月說:「你該回去了。」
「可是沈總」
「你是翹班過來的吧?打卡了嗎?」
「……」
陸嫣心裡默默給沈括豎了個大拇指,人家好心來探視你,你質問人家是不是上班溜號。
「快回去,探視我不計入工作時間,照樣扣工資。」
歐陽月整張臉都脹紅了,她何嘗聽不出沈括話里明明白白的拒絕。
「難、難道公司傳言都是真的麼?」
歐陽月情緒有些繃不住了:「我我進公司都快十年了,您知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對您」
「歐陽,該說的話,幾年前我就已經說過了。」
「可我知道您一直有喜歡的人,也知道那個人去世了,活著的人永遠比不過死去的人」
「歐陽,你錯了,不管是活著的人還是死去的人,都比不過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歐陽月的肩胛骨顫抖著,嗓音也帶了哭腔:「我不和她比,真的,我願意等,我我真的喜歡您。可您現在卻喜歡了別人。」
沈括未置一詞。
「是是因為她比我年輕麼?」
沈括搖了搖頭:「我並沒有喜歡上別人,我的愛人從始至終只有她。」
歐陽月那水光點點的眼中漸漸有了希望:「所以,公司的傳言都都是假的,您不喜歡陸總家裡的小女兒,對嗎?」
陸嫣背靠著牆壁,漆黑的眸子已經漸漸黯淡了,手揪緊了衣角,手背泛起了淡青色的筋脈。
兩個女人都在等一個沈括的回答。
樓梯口,陸嫣揪緊了自己的衣角,眼睛都紅了。
沈括淡啞的嗓音傳來:「歐陽,不要等我。」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歐陽月已經完全不要形象了,哭得像個剛剛失戀的小姑娘似的:「你說啊,你不喜歡陸家的那個小姑娘!」
「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回來,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沈括的聲音很苦、很澀。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歐陽月抱著膝蓋蹲了下去,埋頭哭泣:「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再回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會回來。」沈括像個孩子一樣堅持:「她會回來。」
「那如果她不回來,你要怎麼辦,你真的要保守殘缺就這樣過一輩子麼?」
沈括垂眸睨著崩潰大哭的女人,晦澀的眸子全然黯淡無光——
「如果她永遠不回來,那我就去死。」
陸嫣聞言,如遭雷擊。
這句話他說得那樣平靜,那樣的
理所當然。
若是換任何一個人說這樣的話,都會覺得可笑,這都二十一世紀了,為了愛去死這種話,怎麼聽都很矯情。
可是沈括說出這樣的話,不矯情,因為
他是認真的。
一個與孤獨為伴、枯等二十年的男人,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毫不意外。
終於,歐陽月不哭了。
沈括這句話,讓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永遠不可能取代他心裡的那個人,即便她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沈括不是虛偽的男人,那種心裡裝著白月光,卻還是結婚成家的男人。
儘管歐陽月想過,甚至希望過他能成為那樣的男人,這樣自己總算還有點希望。
可他不是。
沈括很多年前就已經拒絕過她,只是她不信邪,她想要試試,想要感動他
事到如今,她是錯了,錯得離譜。
「沈總,這麼多年,打擾了。」歐陽月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跑回了電梯裡。
陸嫣站在安全通道門後面,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歐陽月的悲傷。
愛別離、求不得人生至苦。
天知道,陸嫣才認識他幾個月啊。
為什麼會這樣難受。
她的心疼得都快抽搐了以前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情緒,就好像心臟被剜了一刀,
沉甸甸的腳步聲拖沓地走過來,陸嫣心裡一慌,奪路而逃,結果被一雙大掌用力地拎了回來。
她的後背整個撞進了沈括硬邦邦的懷中,她腦子都被撞昏了。
「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陸嫣埋著臉,死命搖頭:「路、路過,我這就走!」
她想跑,但是沈括沒鬆手,還拎著她的後衣領:「路過我家六樓的安全通道?」
陸嫣還在掙扎:「你你先鬆開我。」
沈括鬆開了陸嫣,手卻又落到她的下頜,輕輕一抬,將她緋紅的臉蛋抬了起來。
細密的睫毛上還綴著淚花星子,眼角泛著紅,儘管她努力抑制著,但還是忍不住地抽抽氣,可憐極了。
沈括眉心蹙了起來,放開了她——「哭了?」
陸嫣固執又倔強地別開了臉,用衣袖揉揉眼睛:「才沒有,被風吹的。」
沈括沒有說話,漆黑的眸子凝望著她,望得她心裡毛毛的,仿佛自己心裡想的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一眼就能把她給看透了。
「為什麼哭。」
「才才不告訴你呢。」
沈括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想起什麼?想起你言而無信都不來找我了嗎。」
她這話說得有些小怨懟,委屈巴巴的。
沈括眼底的光芒散了,她沒有想起來。
他語滯了,不知道該如何承接。
陸嫣也恨不得掐死自己,真沒出息,明明是自己不要理他的,怎麼返過來倒像是他對不起她了。
「對不起小嫣」
「我知道,你忙,沈總是大忙人。」
陸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語氣里這種拈酸的調子簡直不要太明顯了啊。
沈括的情緒舒緩了很多,只要一看到她,他是忍不住就要高興,哪怕這個時候的她什麼都不記得。
「我們要一直站在安全通道講話到晚上嗎?」他問。
「我就要走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括給拉進了屋裡。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生病了。」沈括理所當然地說:「我很餓,沒力氣做飯,你想辦法。」
陸嫣感受著他緊攥自己的手,這特麼還叫沒力氣?
「剛剛明明有人上趕子要給你做飯的。」陸嫣站在門邊咕噥說:「為什麼不讓她進屋啊。」
「因為我讓她進屋,某人就只能站在外面哭了。」
陸嫣知道他在諷刺她,跺跺腳:「誰要哭了!你別看不起人,我才不會呢!」
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才不會為了男人傷心落淚,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
沈括往沙發上一躺,軟綿綿地抱著靠枕:「小嫣,我真的好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
陸嫣打量著沈括,他穿著一件類似黑毛衣的居家常服,看上去渾身上下都很日常,和他平日裡在公司西裝革履的形象完全是兩樣。
這時候的沈括,更有生活氣息,相對來說也更柔和,尤其
他說話的調子,跟撒嬌死的,一下子就把陸嫣的心給軟化了。
有時候,陸嫣真覺得,沈括是她的克星,遇到他,自己被養了十幾年的驕縱脾性,全沒了。
她開始卑微、開始小心翼翼,甚至開始逃避,都不敢談及一星半點關於他過去的戀人
生怕,像歐陽月一樣被他拒絕,連當朋友的機會都沒有了。
喜歡一個人,本就是卑微到骨子裡的一件事啊。
陸嫣嘆了一聲,走過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滾燙。
「都燒成這樣了!」她驚呼:「你吃退燒藥了沒?」
沈括指了指桌上的一堆處方藥:「那兒,看不清字了,你幫我看看。」
陸嫣:……
醫生開的退燒處方藥,他甚至都還沒有開封,陸嫣趕緊按照醫囑,給他餵了藥,又打開了保溫飯盒的蓋子。
熱氣騰騰黃豆蹄花湯麵泛著亮晶晶的油星子,香味撲鼻而來。
陸嫣用小勺子蘸著湯嘗了嘗,發現沒有想像的那麼難吃,自家老媽的廚藝總算有進步啊。
沈括嗅到了香味,睜開眼,做起身來:「你果然是來看我的。」
陸嫣立刻辯解:「才不是呢!我是給老爸送飯的,路…路過你這裡罷了。」
這話說得也沒底氣。
沈括不為難她,只是淺淺地笑,問道:「你做的?」
「才不是,我媽的手藝。」
「你想毒死我?」
「喂!」
陸嫣笑著打了他一下:「嘴巴不要這麼賤。」
「我記得幾年前陸臻腸炎進過醫院,就因為吃了你媽做的便當。」
「那次是意外。」陸嫣將勺子遞給他:「我嘗過,沒問題的。」
沈括沒有接勺子,說道:「沒力氣。」
「吃飯的力氣都沒有啊?」
「嗯。」他挑眉望著她:「沒力氣。」
「沒力氣就別吃了。」
沈括立刻拉住她,說道:「一般這種情況,女孩子不應該軟軟地說『那我餵你哦』。」
「你想的美哦!」
沈括笑了笑,盤腿坐過來,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皺眉道:「難吃。」
「有你吃的就不錯了,還嫌棄。」
真難伺候。
沈括看著的確是餓了,把湯喝得乾乾淨淨,陸嫣照顧他重新躺回到沙發上。
這會兒吃了飯,藥效上來,沈括腦子昏昏沉沉,眼睛也快要睜不開了。
陸嫣走到窗邊,將遮光窗簾全部拉上,屋子頓時陷入暗沉的暖色光調里,很適合入眠。
沈括身上搭著一條小毯子,遮住了腹部,他眼睛半睜半闔,問陸嫣:「你要走了?」
「嗯,你好好休息吧,希望醒過來燒就能退了。」
「如果退不了,怎麼辦。」
「那你就繼續吃藥啊!」
生病的沈括似乎又變回了小孩子似的,任性地對陸嫣說:「可能會弄錯。」
陸嫣坐在茶几邊的地毯上,將小藥包一顆一顆區分好,說道:「你每次就吃這一包就好了,不會弄錯。」
「那也可能會忘掉。」
陸嫣皺眉望向他:「故意找茬是吧。」
沈括後腦勺枕著沙發靠枕,眯著狹長的眼睛,疏懶地睨著她:「嗯。」
「快睡覺。」
「不睡。」
陸嫣走過去,用手指掰著他的眼皮,逼他閉上眼睛:「快睡!」
「不!」
他倒真是鬧起了脾氣:「老子睡著你就走了。」
「我總是要走的啊,我又不可能一直留在你家裡。」
沈括的心像是被尖刺戳中了似的,那一瞬間,排山倒海的悲傷一齊匯聚在他的胸腔里。
他攥她的手驀然間鬆開了。
總要走的
她就是在他睡著之後,離開了他。
而從那天起的整整半年時間,沈括失去了睡眠,每晚睜著眼睛到天明。
後來依靠藥物才勉強可以小睡一會兒,這樣的失眠症整整鬧了好幾年。
陸嫣見他臉色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
沈括再度攥住了她的手,沉聲說:「不准走。」
「啊?」
「我不准你走。」
「你這」
好霸道啊。
「陸嫣,留在我身邊。」他使勁兒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很用力很用力,捏得她皮膚都泛白了。
陸嫣覺得沈括多半讓發燒給燒壞腦子了,不過看著他這般沒有安全感的模樣,她縱使心裡還有介意,此刻也捨不得放開他了。
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啊,明明知道他心裡有別人,可還是會忍不住想要對他好,看見他都還是會歡欣喜悅,看見他傷心,自己也會想要掉眼淚;看見他笑起來,滿天的繁星都會閃爍。
真沒出息。
陸嫣軟軟地說:「沈括哥,你放心睡吧,我一定不會離開。」
我一定不會像她一樣離開你。
沈括終於放心地閉上了眼睛,但還是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
陸嫣便任由他握著。
她知道只是因為自己和他喜歡的人長得像,他才會對自己格外不同,陸嫣感到心碎,但也為此慶幸。
如果不是因為如此,恐怕自己也會和歐陽月姐姐一樣,被他趕走吧。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深長,似乎睡熟了。
陸嫣看著他英俊的臉龐,硬挺的五官,一顆心也變得如棉布般柔軟。
她湊近了他的臉,看著那鋒薄如刃的唇,舔了舔自己的唇。
以前她背著老爸談戀愛的時候,對男朋友從來沒有想要親吻的衝動,簡瑤說你那根本不是真的談情說愛,頂多就是想找個男孩陪你玩兒罷了。
喜歡一個人啊,就是時時刻刻想要碰他,親他,甚至想要他。
陸嫣現在就好想要吻他,她慢慢地將臉湊過去,像是偷吃禁果似的,在他唇上停駐了片刻。
心臟跳得「哐哐」的,她終究還是不敢吻唇,於是這個吻落在嘴側的皮膚上。
可是她並不知道,長年的失眠讓沈括神經變得很脆弱,她一碰到他的肌膚,他就立刻驚醒,睜開了眼睛。
他眸光下斂,看到陸嫣緊閉著眼睛,貼著他的臉,專注地吻他。
沈括的手順勢按住了她的後腦勺,腦袋微移,然後用力一壓——
陸嫣猝不及防,已經被他敲開了純。
「!!!」
沈括的口勿無比熟練,熟練地打開,熟練地糾纏
「菜鳥嫣」那裡受過這種深度的訓練,整個腦子「轟」的一聲,炸了。
沈括的手落到了她的月要間,陸嫣的神志終於清醒,一把推開了沈括,因為慣性緣故,自己也跌坐在了地毯上。
「你你下流!」她用手背捂著嘴,怨念地看著沈括,又生氣又委屈:「流氓!」
沈括深深地凝望著她,一把又將她抓了過來,這次直接按在沙發上。
陸嫣這次是真的害怕了:「你做什麼呀,你要做什麼!」
沈括捧著她的臉,痴迷地凝望著她,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小嫣,你終於回來了」
陸嫣使勁兒掙扎,大喊道:「你看清楚,我是陸嫣,我我不是你等的那個人!」
沈括抓著她的手,摸到自己的側頸,這時候陸嫣才發現,他的側頸有一處不太明顯的紋身,雖然墨水已經淡化了,但是隱約能看出來,是一朵玫瑰的形狀。
「你也有,這是證據。」
「什麼證據啊?」
「你愛我的證據。」
他說完這話,「嘩」的一聲,撤開了她的令頁。
「喂,你」
陸嫣伸手去遮,沈括也不再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只是死死盯著她白皙的鎖骨。
鎖骨之下,薄薄的一層白皙肌膚,一無所有。
沈括看著她的鎖骨,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怎麼會沒有」
陸嫣的眼淚滲了出來,順著眼角落入頭髮里:「我本來就不是她,你欺負人。」
他欺負她了。
沈括如遭雷擊,立刻從她身上起來,從來未曾這般心慌意亂,他燒糊塗了。
陸嫣委屈極了,不是因為被他欺負,而是喜歡一個人卻被辜負的委屈,小聲的啜泣變成了大口的哭泣。
「我要回家。」
她哭著胡亂系上紐扣,轉身朝門邊跑去。
沈括立刻追上來,從後面抱住了她:「對不起,對不起陸嫣,對不起」
他心慌意亂,一連說了十多個「對不起」。
「不要離開。」他將臉埋進她後頸項髮絲間,深呼吸:「小嫣,不要離開我。」
陸嫣感受著他的顫抖,睜大了眼睛:「沈括,我不是歐陽月,我眼裡不揉沙子,你要是給不了我完完整整的愛,我是不會」
「我給你。」
陸嫣以為自己聽錯了,全身僵硬。
他附在她的耳畔,認真的說:「我會忘了過去。」
如果你忘了,那我也會忘記
「我們重新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虐了,後面一點都沒有了!!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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