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一個農家子弟,如果不是穿越而來,或許以前的那個孫元一輩子都不可能同讀書人接觸。
如皋乃是江南地區的文教大縣,百姓多重視教育。因此,即便孫元一身農民打扮,但同行者對他也是非常客氣。如孫元這種出身寒門,想靠著讀書或許功名,改變自己人生的童生,在本縣不知凡己,衣衫襤褸的讀書人也常見。
報完名,孫元和幾個同行者寒暄了一句,這才出了禮房房門。
剛出來,就看到昨天被自己打過的那個矮衙役抱著膀子冷笑著站在自己面前:「好小子,知道害怕了,過來投案自首?你這次惹的事大了,小縣尊回衙,讓你過去拜見。也是你識相,走吧,去磕兩個頭,服一聲軟,或許小縣尊心頭一高興,就放過你這個刁民了呢!」
看到矮衙役冷笑的表情,孫元瞳孔一收縮,目光凝在他臉上,直如兩把銳利的錐子。
對於今日來衙門或許會碰到被自己打過的那兩個衙役,孫元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不過,卻沒有放在心上。
他來參加這場縣試,所謀甚大,並不是為獲取什麼功名。主要是想認識些人,接觸一下本縣的所謂的上層社會。至於冒成逼迫家裡所應交納的五兩銀子賦稅,甚至自己毆打公差一事,他並不放在心上。對於自己將來的計劃而言這不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不過,冒成這麼快就搬出了雷泰,還是讓他有些意外……為了區區幾畝上好水田,就動用他手頭最大的靠山,這個冒成胸中也就是這般格局了……罷,既然你都逼上門來,我若不接招,也會叫人低看一眼。將來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即將到來的亂世安身立命?
索性將事鬧大。
孫元也不隨矮個子衙役過去,反一臉沖淡從容地真定了,大聲冷笑道:「什麼投案自首,孫某今日進衙另有要事。如今已經辦妥,正要回家準備,可沒功夫去拜見雷主薄。孫某隻聽說本縣的縣尊大老爺姓周名象春,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小縣尊了,告辭!」
這一句話中夾槍帶棍,甚是厲害,其中之意暗指雷泰隔絕內外,架空知縣周象春。
而他的話又說得甚是大聲,這個時候,大堂旁邊的耳房猛地推開來,站出來一個瘦得跟竹竿一樣的中年人,高高的顴骨旁邊顯出兩團紅暈,顯然是被孫遠這一句話氣得夠戧。
在他身後站著的那人霍然是冒成,不用問,這個瘦子必然是如皋縣主薄雷泰。
看到雷主薄受辱,矮個子衙役大叫一聲:「孫元你站住,快跪下磕頭請罪。」
說著話,就要伸手去抓孫元,可被孫元冰冷的目光一瞪。回想起昨天這個農家小子的厲害,矮個衙役心中一顫,竟停下了手。
「你是孫元?」雷泰目光中的綠光閃了閃:「聽人說你這個農家小子以前成日在江湖上廝混,果然學得一口伶牙俐齒。你昨日暴力抗稅,打傷縣衙官差,意欲何為?」
剛才這個叫孫元的小子竟然挑撥自己和縣尊的關係,已是觸了雷泰的霉頭。本打算隨便教訓他一頓就算了,可此刻的他卻改了主意,眼睛裡開始閃爍出凶光來。
「孫元小子,在主薄大人面前竟然倨傲無禮,今日你既然進來了,想就這麼出去卻不是那麼容易!」冒成大聲音呼喝著,竭力做出一副兇橫威嚴模樣。
只可惜雷泰好歹也是縣衙主薄,是見過世面的,身上自然而然帶著一股氣勢。而他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保正,並不是官,這一通呵斥,卻顯得空洞可笑。
孫元也不理睬冒成,朝雷泰微微一拱手:「見過雷主薄,不知有何見教?」
他雖然穿得破爛,看起來也就是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可在前世他畢竟在京城做了多年白領,後來還回老家當起了小老闆。若說起見識來,就算怕是比明朝的知縣還要強上許多。又因為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絲書卷氣。
他微一施禮,不卑不亢,倒叫大家心中一動:這還是一個普通農戶嗎,怎麼看著像個書生?
「毆打官差,又跑到縣衙門來,難不成你是來擊鼓鳴冤,想找人替你主持公道?」雷泰眼睛裡的綠光如同實質,說起話來語速也非常慢,仿佛一字一句:「好膽!」
他說起話來就是這股味,想通過這緩慢的語速給人一種巨大的壓力。
孫元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孫某心地坦蕩,胸有浩然之氣,光明做人,磊落行事,又怕過什麼?」
古帶官場上有官不修衙的習慣,如皋雖為於江南最富庶的地區,又是上縣。無論人口規模,還是賦稅數字,又或者讀書人的數量,比起北方的一個州府都還強上三分。可縣衙門卻顯得異常簡陋,也就兩個大院子。
最外面正中是大堂,旁邊是兩排耳房,乃是知縣、縣丞、主薄和六房師爺辦公場所,大堂是知縣周象春居住的後衙。前後院子的總面積加一起,也不過五畝地,房屋修得又低矮。
孫元這一聲大笑,回音不絕,瞬間傳遍了衙門的每一個角落。
這就是他所要的效果。
孫元表面上看起來給人一個狂妄的感覺,旁邊冒成就大喝一聲:「這廝失心瘋了,來人,把他拿下!」
說著,就要同矮衙役一道動手。
孫元冷笑一聲,喝道:「誰敢拿我?」
「等等。」雷泰揮了揮手,示意小舅子冒成和矮衙役稍待,然後又緩慢地問:「孫元是吧,你今日如此狂悖,似有依仗,說來聽聽。」
若孫元只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民,說拿了也就拿了。可剛才他的表現實在太古怪,而且,一進衙門就在我雷泰和縣尊之間挑撥離間。而且,看他言談舉止,好象也是個人物。難道他背後有人指使?
雷泰這幾年在衙門裡大權獨欖,肯定遭了別人的忌。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不妨先探探孫元的底,再做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