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魯什:「王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什麼夢啊,我又不是方士,又不會解夢。」
「噓,你別說話。」豪格笑道:「方才我夢進,朕打敗了孫元,登基稱帝。滿朝文武都匍匐在我的面前,包括布木布泰和福臨,咯咯,看到他們戰戰兢兢的模樣,朕真痛快啊!」
「朕登基之後,勵精圖治,發兩路大軍南下,一舉拿下了南京。弘光小兒被擒,解送北京,斬首示眾。對了,孫元賊子也被活捉了,一家老小都被朕殺了個精光。當真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痛快痛快啊!」
「拿下南京之後,朕的大軍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囊括了整個江南。接著又進入四川剿滅張獻忠匪軍,大軍過處,寸草不留。整個四川,都被朕的軍隊殺得千里無人煙。」
「王爺!」圖魯什繼續喊著。
豪格:「至此,我大清已經拿下了整個天下,可惜那些明朝的遺老遺少依舊不甘心失敗,不肯接受朕的統治。於是,朕也不同他們客氣,還得繼續打。先後用了十年光景,總算將他們殺了個乾乾淨淨。」
「當然,這十年裡朕在京城也沒有閒著,否則那不成昏君了嗎?」
「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北方已經成為一片白地。朕登基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復生產,鼓勵墾荒。朕陸續放寬墾荒起科年限,並規定根據墾荒成績,根據開墾多少,給予不同官職。」
「對了,咱們大清雖然使用的是明朝的制度,可卻不能一成不變地照搬。比如明朝的士紳不用服役,不用交稅這個規矩就得改一改,士紳當一體納糧。去他娘的,這天下都是朕的,你種朕的地,憑什麼不交租子?」
「明朝之亡,就是亡在那群自私自利的士紳手中的。他們不但不交稅,還議論朝政,擾亂人心。朕自然容不得他們在下面亂嚼舌根子,敢胡說八道的,都要殺掉。就算沒有亂說話的,也得挑個理由殺上一批,就算是捕風捉影也在所不惜。只要讀書人老實了,怕了,這天下才會太平。別以為他們是名教中人,聖人門徒就高人一等。放屁,他們都是奴才,我建州的奴才。」
「對了,雖然說亂世當用重典,可對與漢人還是不能太苛刻,必要的時候還得用上懷柔手段。否則,物極必反。咱們建州才多少人,天下漢人何止億萬。若人人都反,咱們也只能回遼東勞駕了。」
圖魯什悲涼地笑道:「王爺啊,王爺,咱們現在就算要回老家也回不去了呀!」
豪格恍若未聞,他忙面亢奮,兩眼放光:「所謂打一棍子給個蜜棗。旗人圈地的事情不能再有了,圈的地也該還一點給百姓。據朕所知,很多旗人圈了地,又不懂得怎麼種,都荒著。若天下的所有土地都這樣,朕又該向誰稅?」
「對了,明朝之亡,亡在賦稅太重,百姓實在過不下去起來造反。什麼遼餉、剿餉、練餉,朝廷想加就加,根本就沒個規章制度。前事不忘,後世之師。咱們大清核定賦稅額度之後,就不能再亂加。朕要頒下一道聖旨,詔告天下……我大清永不加賦。」
圖魯什終於哭出聲來:「王爺啊,我的王爺,我大清已經完了,明朝可沒有亡!」
豪格還在笑:「我夢見,在朕的手中太平盛世降臨,朕在史上被人稱之為一代聖君,恩澤遍及草木蟲魚。朕死後,廟號聖祖。」
「王爺啊!」
豪格大著舌頭:「對了,對了,朕倒是忘記問了……薊縣……薊縣那邊可找到出路了,是不是發現了明軍大隊,咱們的出路已經被人家個堵了,再逃不出去了。」
圖魯什心中一陣酸楚,這個壞消息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難道他要對豪格說咱們已經成為瓮中之鱉,再也沒有希望了。
這對於王爺來說,是何等的殘忍?
「王爺,已經方才探馬來報,薊縣那邊的軍隊早已經逃亡一空。如今,薊鎮以及長城各處關隘已是不設防。想來,寧鄉軍的水師兵力有限,不足以控制住所有的通道。」
「那就好,那就好,終於可以回家了,遼東……朕要遼東了。圖魯什,你說,我們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嗎?」
圖魯什:「會的,王爺,有你的率領,一定會的。」
「呼呼……」響亮的鼾聲傳來。
豪格已經在地板上睡死過去。
「王爺,圖魯什將軍,部隊已經集合完畢。」一個清將跑了進來。
圖魯什:「不要叫醒王爺,他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擦乾眼淚站起來,他解下身上的大氅蓋在豪格身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王爺,能夠追隨你,是圖魯什一生中最大的榮幸,就此永別了!」
他也知道,這兩百將士已經無路可逃,今日都要戰死沙場。他圖魯什會死,王爺也會死。
與其如此,還不如讓王爺將這場美夢做得更久一些。
出了豪格的房間,外面,兩百多騎已經集合完畢。
沒有人說話,都靜靜地立在風雪中,都將目光落到燈光通明的屋中,久久也不肯挪開。
圖魯什小聲道:「肅親王已經睡著了,咱們也不要打攪他。走吧,還有仗要打,就算是死,咱們也不能讓王爺丟臉,咱們也不能讓漢人把我建州看清了。出發!」
一揮手,兩百騎兵牽著戰馬默默向北方。
……
戰馬迤儷而行,已時午時,地上已經積滿了雪,潔白一片。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前方開始出現一片又一片黑影,接著是轟隆的馬蹄聲。
無數黑色的三足烏大旗在地平線上飄揚,即便在晦暗的天空下,寧鄉軍閃亮的胸甲依舊耀眼欲花。
那些黃色的狗皮帽子在風中肆無忌憚地聳動著,金雕軍來了,總數在兩千以上。
這簡直就是一道鋼鐵洪流了,無邊無際,勢不可當。
但這情形並不讓圖魯什等人有些微的騷動,他們開始朝帥旗下聚集。
接著,戰馬開始加速,不斷向前。
……
金雕軍大旗下,冷英接過衛兵遞過來的斬馬刀,揮了揮,捲起一團雪花:「可查清楚了,是豪格的主力?」
一個斥候頭兒回答:「稟冷將軍,查清楚了,正是豪格的主力,他們只剩這點人馬了。」
有一個將領笑著指了指前面的敵人,不屑地道:「兩百殘兵就敢來同我軍決戰,建奴是傻呢,還是瘋了?」
還沒等冷英說話,那斥候頭兒又說:「冷將軍,方才侍侯們沒見到有豪格,想必他已經逃了吧,帶兵大將是圖魯什。」
冷英:「豪格在固然是好,他不在,也不打緊。消滅這支敵人,奪了他們的帥旗。」
說完話,他對那個說話的將領道:「這兩百建奴明知過來同我軍決戰是一個死字,他們依舊來了。這不是傻,也不是瘋,這是勇氣。不得不說,這群建州軍當得起我們的尊敬。」
帥旗之下,所有的金雕軍將領都點了點頭:「正是,他們好漢。」
冷英:「說得好,拋開兩國兩族的仇恨不談,這群建州軍確實是好漢。對於好漢,咱們都是佩服的。傳我命令,殺光他們,這一戰不要俘虜。只有殺掉他們,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敬意。出發!」
斬馬刀朝前一斬,兩千多金雕騎整齊向前推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整個平原都被馬蹄聲徹底覆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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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離豪格駐軍的村莊四十里的地方,雪還在無聲地落著。
沒有風,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
突然間,成千上萬的烏鴉呱呱叫著,從地片線上飛起,在空中連在一起,連成一片黑雲。顯然,這些扁毛畜生們受了驚。
等到鳥群剛一升上天空,地平線上突然出現無數旌旗,再接著,嘩啦的鎧甲葉子的響動、沙沙的腳步聲、轟隆的馬蹄聲、大車車輪碾過大地的聲響在這一刻猛地響起。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人潮。
這是一支龐大的軍團,如果落到有經驗的帶兵大將的眼中,必定會驚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這支軍隊中有騎兵、步兵、炮兵,車兵,總數達到驚人的三萬之巨,如果再加上在後面為他們服務的輔兵、馬弁、夫子,過十萬都有可能。
這是一場大會戰啊!
在龐大軍團的最前面,孫元沒有穿鎧甲,他依舊是一件棉布袍子,滿面輕鬆地對身邊的錢謙益道:「牧齋是南方人,可經受得住這種寒氣?」
白溝河大戰,獲取了一場空前勝利。建奴最後一支野戰軍團已被他徹底消滅,如果在北方幾省,孫元已經沒有敵手了。就在昨天,兒子孫天經以快馬帶信過來說,他已經拿下了北京。濟爾哈朗授首,偽清皇帝福臨,偽皇太后布木布泰已經被生擒。如今,北京城中秩序良好,只等父親大人進城主持大局。
這個消息一到,孫元自然大為欣喜。他自知道,北京城是傅山打下來的,傅山這個老狐狸,搶起功勞來還真厲害啊!
豪格正藍旗軍團全軍覆沒,北京被傅山攻陷,到此刻,建奴可以說是徹底滅亡了。
當然,豪格一日不擒,總歸是個後患。如果讓他逃回遼東,以愛新覺羅家在那邊的威望,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糾集起一支軍隊來。天氣已經冷成這樣,在半年之內,軍隊根本沒有可能入遼。這半年之內,足夠豪格在遼東做很多事了。
打虎必須打死,一日不擒殺豪格,孫元一日不得安心。
錢老頭就是個小人,不過,大勝之際,孫元心情一片大好,也不想同錢謙益置氣了。
這糟老頭糊塗油蒙了心,想扶植鎮海軍同我對抗,分功勞,行跡實在惡劣。至此,我孫元和他錢謙益的友情算是盡了。
不過,某還真不想拿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