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大概就是上一秒還心事重重,下一秒就要擦掉眼淚投入到工作當中去。許隨在洗手間接到醫院電話,說她的病人忽然病症發作。。
許隨關掉水龍頭,抽出一張紙巾擦了下臉匆匆趕回醫院。
一走出來,冬景一片蕭肅,只有冰晶結在葉子上。
一直到凌晨,許隨才回到家,倒頭就睡。
氣溫並不像天氣預報所說,回暖一周,暖意持續沒兩天,冷空氣急轉直上,大肆侵襲,第三天,京北下起了暴雪,十二月正式到來,預示著2020年即將結束。
許隨最近值的都是夜班,因為暴雪的原因,半夜城棧路發生了一起大巴側翻事故。
凌晨5:32,外面大雪紛飛,偶爾發出松枝被壓彎積雪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手術室內靜謐無聲,只有儀器發出機械的緩慢的滴滴聲。
手術室內,許隨穿著藍色無菌服,接到因車禍導致腹主動脈破裂的病人。即使熬了一整夜,一雙眼睛仍保持著清醒,沉靜。
「縫合腹壁切口。」許隨戴著口罩說道。
經過手術操作後,許隨看了一眼,病患雙足血運正常,終於抒了一口氣,溫聲說:「轉入icu進行監護治療。」
「各位辛苦。」許隨鬆了一口氣,緊繃了一夜的臉也終於出現了點兒笑意。
「許醫生,你也辛苦了。」
許隨走下手術台,脫下一次性醫用口罩和防護手套扔進垃圾桶里,抬腳踩開手術室感應門,左轉進入洗手間,洗手,換上白大褂,再走出來。
人的神經一旦放鬆下來,身體後知後覺傳來酸痛感。許隨感覺自己胳膊累得都抬不起來了,肩頸也是痛得不行。
許隨抬手揉著脖子,正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忽然,正前方躥出一位穿著陳舊,袖子磨卷邊的壯實男人,鬍子青茬,光頭,用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許隨:
「外科室的沈林清大夫在不在?」
許隨抬眸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手裡舉著一塊紙牌,上面用紅色油漆放大寫道——魔鬼醫生,殺人償命。
像是血的哀叫。
他臉上的表情有哀傷,但更多的是失去去親人的憤怒,渾身散發著一種偏執的陰森感。
醫患關係,是醫院最常見,也最難調解的關係。
「還沒到上班時間。」許隨回答。
說完後,許隨插著口袋正打算與這位中年男人擦肩而過,不料對方截住許隨的手臂,明顯是被她冷淡的態度激怒:「你他媽什麼意思?」
「就是兩天前,在你們醫院,我老娘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我他媽白天蹲晚上蹲,都沒見著人,那姓沈的不會藏起來了吧,你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中年男人拉扯著她向前,許隨一個踉蹌被撞到牆壁,吃痛得直皺眉,他攥得越來越用力,語氣激動:「你們都要給老子償命!」
「醫生不就是救人的嗎?你們這叫失職懂嗎?一群廢物!」
「以沈林清為首,他就是殺人狂魔!」
「我沒媽了!」
經過的護士嚇得尖叫一聲,立刻叫來保安和同事,將兩人分開。許隨被中年男人晃了十分鐘左右,一陣反胃,人都快被晃吐了。
許隨被拉在保安身後,在中年男人大肆辱罵醫務人員,問候他們祖宗全家,激得面紅耳赤時,她終於開口:
「你母親半個月前入住普仁醫院,因家屬隱瞞患者病史,導致醫生進行錯誤診斷,在造成錯誤後醫生重新制定方案並盡力救治,但患者病情過重,兩天前病發搶救無效而去世。」
許隨的聲音始終不冷不淡,似在闡述一件事:「醫生有盡全力救人的責任和義務,但沒有賠命這一項。」
「節哀。」許隨收回從他身上視線,插著口袋離開了醫院走廊。
許隨滿身疲憊,直接回辦公室補了個覺,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裡那位病患家屬的臉與封存記憶里的幾張臉重合。
那一家人高高在上地看著她和許母,語氣譴責又充滿怨恨:
「你爸這叫失職,懂嗎?」
許隨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後背出了一身冷汗。直到聽到周圍同事細碎的聊天聲,她的思緒才漸漸回籠,原來現在是早上八點,新的一天已經來臨。
許隨匆忙吃了個早餐後出去填班表,卻沒想到在在走廊碰見了一直帶著自己的老師,張主任。
「小許,剛值完夜班啊?」對方問她。
「對,」許隨點頭,看著主任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便主動問,「老師,您有什麼事嗎?」
「你今天早上的言論啊,都傳到我這來了,怎麼還直接跟病患家屬槓起來了呢?」主任猶豫了一會兒,換了個語氣,「不要刺激到他,尤其是現在醫患關係這麼緊張的時候。」
「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許隨說道。
主任走後,許隨雙手插在衣兜里,邊朝前走邊想,估計老師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想再提她沒有作為醫生的悲憫之心的事吧。
可許隨不後悔昨晚跟病患家屬講出真正的事實,也不害怕對方蓄意報復。
因為他們沒失職,作為醫生已經盡了全力。
次日下午,許隨坐診外科門診部,她坐在電腦前,用滑鼠拉病人預約約頁面和時間點,她一目十行,眼睛掠過網頁,在看到某個名字時,視線怔住。
周京澤,28周歲,預約時間4點30~5:00。
他怎麼來了?
許隨正暗自思忖著,門口傳來一陣聲響,何護士抱著一疊病例本,收回敲門的手,說道:「許醫生,要開始啦。」
「好。」許隨聲音溫軟。
許隨坐在辦公桌前,耐心又負責地接待了一位又一位的病人。她低著頭,碎發掉到額前,伸手勾了一下,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進。」許隨開口。
說完她抬頭,看見周京澤出現在眼前,臂搏彎里掛著一件松垮的外套,眼瞼微耷著,還是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眸,好像少了一點光,但他還是沖許隨挑了一下唇角。
許隨心口縮了一下,她移開視線,問道:「哪裡不舒服?」
「前幾天在基地修飛機,後背被零件砸了一下。」周京澤語氣輕描淡寫。
許隨點了點頭,表示知曉,她為周京澤檢查了一下傷勢,萬幸是皮外傷,她給他開了一張藥單,遞過去:
「去窗口排隊拿藥,再回來,給你說一下使用事項。」
「嗯,謝謝醫生。」周京澤聲音透著客氣和規矩。
人走後,那股侵略的,凜冽的氣息也隨之消失在空氣里。許隨呼了一口氣,頭腦勺靠在椅背上,只覺得胸口窒了一下,有些呼吸不過來。
許隨低下頭繼續寫著病例報告,寫錯了一個字正要劃掉時,一道陰影籠罩在桌前,她以為是周京澤回來了,頭也沒抬,問道:
「這麼快回來了?」
無人應答,許隨隱隱覺得不對勁,正要拉開抽屜去拿裡面的手機時,對方迅速劈了她的手掌一下,許隨吃痛皺眉。
人還沒反應過來,對方一把將許隨從凳子上拉了起來,整個人鉗制住她,右手拿出一把水果刀抵在她喉嚨住。
「你幹什麼?」許隨語氣冷靜,神色一點兒也不驚慌。
但其實只有她知道,掌心已經出了一層汗。
男人冷哼一聲,一字一句地開口,語氣陰狠:「當然是讓你給我老娘陪葬。」
男人是個光頭,穿著一件破舊的藍色羽絨服,身體強壯,許隨被他鉗制住一點都動彈不得。
「給老子把門反鎖了。」
男人把鋒利的刀刃抵在許隨喉嚨上,示威性地往前挪了一寸,白皙的皮膚層立刻滲出血絲來。
許隨只好點了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地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光頭神情嚴肅,眼神警惕地看向門口,生怕有人下一秒來敲門。
許隨趁對方神經過於緊繃,注意力都集中門口時,一個手肘往後用力一撞,正中他心口要害部位,光頭悶哼一聲放手。
她蹲下來立刻倉皇逃走,一顆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操』你媽,臭婊『子!」光頭惡狠狠地朝地吐了一口唾沫。
眼看許隨的手剛摸到門把,頭皮一陣刺痛,男人一把薅住她的頭髮,狠狠地往後扯,右手拿著刀作勢要砍她。許隨費力掙扎。
兩人在爭執拉扯間,倏地發出「嘶」地一聲,衣服被割烈,刀刃割中她的腹部,許隨蹙緊眉頭,慢慢蹲下身,感覺腹部有血不斷湧出,痛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前兩天半夜她剛給病人做完一台腹腔手術,今天就被病患家屬割傷腹部。
男人紅了一雙眼,再次揪著許隨的衣領把人提了起來。陽光射過來,折在刀刃上,折出偏激的冷光。
光頭男人正要拿著刀抵向許隨喉嚨時,一陣猛力襲來,有人在背後踹了他的手一腳,「啪」地一聲,水果刀被踢飛。
許隨捂著腹部,費力地抬眼看過去。周京澤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眼前,心尖顫了一下,他沉著一張臉正在和光頭男人赤手搏鬥。
周京澤一拳揮了過去,光頭男人嘴角滲出一抹血,正要上前,他又補了一腳。周京澤將光頭制服在地上,腳踩在他胸腔的位置,拽著他的衣領,往死里揍他。
他寒著一張臉,眼底壓著濃稠的陰鬱,像地獄裡的阿修羅,正往死了揍著兇手,揍得手背紅腫滲出血也渾然不覺。
許隨一點也不懷疑他會把那個男人打死。
許隨費力地挪到辦公桌旁,喘著氣艱難地按下緊急按鈕按鍵。
光頭男人被揍得鼻血臉腫還在那放聲大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京澤,詭異得像個變態,忽然,他衣袖裡甩出一把摺疊刀,鋒利地刀刃直直地朝周京澤的手劈過去,暗紅的鮮血立刻噴湧出來。
許隨瞳孔劇烈地縮了一下,整個人受到刺激,昏了過去。
二十分鐘後,許隨躺在病床上醒來,睜開眼,發現同事們都圍在她身上,一臉的關心,紛紛問道:
「許醫生,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許醫生,你腹部的傷口雖然長,但很淺,沒什麼大礙。幸好傷的不是你做手術的手。」
「但真的寒了我們這些醫生的心,嫌犯已經被抓起來了。」
敏感地捕捉到「手」這個字,許隨眼皮顫動了一下,她掙扎著從病床上起來,牽動了傷口神經,直皺眉。
許隨蒼白著一張臉問道:「他呢?」
同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剛才那個見義勇為的大帥哥吧?在隔壁包紮傷口呢。」
「我去看看他。」許隨咳嗽了一聲,掀開被子走下去。
周京澤坐在病床邊上,此刻黃昏已經完全消失,他背後一片漆黑,無盡的暗。他正咬著手背上的紗布,想打個結。
周京澤正垂眼盯著紗布上滲出的血跡,倏忽,一雙纖白的手輕輕扯下他牙齒咬著的紗布。他鬆口,掀起薄薄的眼皮看著眼前的許隨。
許隨垂下眼,正在給他包紮。
「你去休息,」周京澤開口,在瞥見她沉默異樣的表情,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這手沒事,就算有事也沒關係,以後也開不成飛機了。」
不重要。
「放屁。」許隨說道。
許隨看起溫柔又乖巧,忽然飆出一句髒話來,他還真沒反應過來,旋即低低地笑出聲,後面越笑越大聲,連胸腔都透著愉悅的震顫氣息。
嘖,怎麼會有人說髒話都這麼可愛,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周京澤還在那笑,許隨眼睛卻漸漸起了濕意,他低下脖頸,看見一雙杏仁眼泛紅,收住笑聲,看著她:
「你怎麼跟個水龍頭一樣,嗯?」
「我真沒事兒,剛才我逗你的,」周京澤瞭起上眼儉,語氣無奈,「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等許隨下完班後,周京澤說要送她回家,說不放心她一個人。許隨點了點頭,答應了。
一路上,兩人坐在計程車後排,中間的縫隙彰顯著兩人的距離感,相對無言。車窗外的風景倒退而過,暖黃的路燈,暗紅的霓虹,交錯而過,有好幾次,許隨想張口說話,心事到了嗓子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到了許隨家樓下,她打開車門下車,想起什麼又敲了敲車窗,開口:「我家裡有個藥膏,淡化疤痕的,你上來。」
「行。」周京澤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許隨家門口,許隨開門走進去,摁了一下牆壁上的開關,「啪」地一聲,暖色的燈光如漲潮的海水,傾瀉一地。
「你先在這坐著,我去找找。」許隨脫了外套。
周京澤點頭坐在沙發上,許隨穿著一件白色的針織衫,趿拉著綠色的兔子毛拖鞋,在客廳和臥室來回找藥膏。
約找了十分鐘,許隨有點崩潰,說道:「奇怪,我明明是放這的啊。」
「你坐著,」周京澤站起來,雙手抄在褲兜邊上,沖她抬了抬下巴,「你給我說幾個明顯的地方,我給你找。」
許隨說了幾個平常放東西的地方,坐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了兩口,沒一會兒,周京澤手指勾著一個醫藥箱,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找到啦?」許隨抬起眸。
周京澤沒有說話,單膝半蹲下來,打開醫藥箱,拿出裡面的紗布和藥,語氣緩緩:「包紮一下。」
許隨這才發現她剛才來回折騰,牽動到了腹部的傷口,白色的針織衫已經隱隱滲出來血跡。
原來他是要給她拿紗布。
許隨點了點頭,手指捏著針織衫的一角往上卷,一截白膩的腰腹露出來,白色的紗布纏著纖腰,再往上,隱約看見黑色的類似紋身的東西。
許隨如夢初醒,反應過來立刻扯著衣衫往下拉。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股更強的蠻力攥住了她,一隻骨骼分明,手背青色血管清晰突的手掌覆在許隨手背上,阻止她把衣服往下拉。
許隨垂著眼,執著地要往下拉。
周京澤偏不讓。
一來一扯間,像是無聲的對峙。
窗外的風很大,夜晚靜悄悄的,靜到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他們坐在一條無法分割的船上。明明坐在對面,只是望一望。
內心深處掩蓋的眷戀和痴纏,像一張網,被勾了出來。
一觸即燃。
周京澤沉著一張臉,攥緊她的手,用力往上一扯。「嘶」地一聲,衣服被完全掀開,他的手恰好抵在她胸口。
大白皙的皮膚暴露,起了細細的疙瘩。她的胸部下側,肋骨那裡紋了一個紋身。一串希臘語加了一個字母Z,外面由一串蛇纏蓮花的圖案組成。
這是周京澤年少輕狂在手背上紋的紋身,帶有個人張揚囂張的鮮明標誌。
許隨竟然將它復刻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她是一個怕疼的姑娘。
周京澤想起大學兩人剛在一起,在雪山玩坦白局的那晚。
「換我了,」許隨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試圖讓周京澤回神,「你覺得比較可惜的一件事是什麼?」
「把手背上的紋身洗掉了。」周京澤語氣漫不經心。
她默默把周京澤這句話給記了下來,最後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
當初在男孩手背上遺憾消失的紋身,而今再度出現在他眼前。
Z&Heliotrope,是明亮,向陽而生的意思,他希望自己活得敞亮,堂堂正正。
而許隨肋骨處的紋身是Heliotrope&ZJZ,它在希臘語的意思是永遠朝著烈陽,向著周京澤而生。
希望愛的少年永遠熱烈。
還是永遠熱烈地愛著少年。
把一個人的名字紋在最痛的肋骨處,是少女虔誠的心經。
周京澤分不清,他足足盯了有一分鐘之久,看了又看,紅了一雙眼睛,啞聲道:
「什麼時候紋的?」
「在我們分手的前三天。」許隨想了想道。
周京澤想了一下,分手前三天,不就是他生日的時候嗎?
原來這就是她說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像是失而復得般,欣喜,懊悔,愧疚一併醒來。
他們到底錯過了多少年?
而許隨,又是懷著怎麼樣的心情和期待紋上這個刺青,最後卻全部落空。
所以重逢後,她把自己的心事藏了起來,退到一個沒有人看得到的角落。
周京澤看著她,眼神炙熱,烤得她心口一縮,語氣緩緩,在陳述一個事實:
「你喜歡老子。」
「那是以前。」許隨低下頭,急忙把衣服掀下來。
周京澤站起來,靠近一寸,將人逼在沙發上,噴出來的氣息拂在耳,痒痒麻麻的,他捏著她的下巴挑了起來,漆黑的眼睛緊鎖著她,問:
「是麼,那你怎麼不把它洗了?」
那個熟悉的周京澤又回來了。
許隨打掉他的手,起身躲避道:「我嫌麻煩。」
人剛一起身,又被周京澤伸手拽了回去,許隨撞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他抬手用拇指摁著她的額頭,看著她,四目相對間。
粗糙的指腹一邊又一邊地按著她額頭,許隨呼吸顫了一下。
周京澤眼睛沉沉地盯著她,如猛火一般洶湧炙熱。
許隨被他看得臉頰發熱,臉轉過去,視線移開。
男人偏要逼她重新看他,掰回她的臉,咬了一下後槽牙:
「老子就不信你沒感覺。」
他毫不猶豫地偏頭吻了下去,來勢兇猛,舌頭直接攪了進去。
許隨整個人被抵在沙發背牆上,她脖頸靠著牆壁,一陣冰涼。他人靠了過來,氣息溫熱,額頭抵著額頭,嘴唇輕輕碰了碰它的唇瓣,似帶電穿過。
許隨心忽地縮了一下,想退又不能退,一個親吻將人帶回以前。
有一滴汗,滴到眼角處,淚腺受到刺激,最後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很熟悉,
好像他們從未分開過。
最終,她誠服於自己的內心深處想要的。
手指輕輕撫上他的鬢角,是溫柔的觸碰。
像是給出了一個回應。
窗外有樹影搖曳而過,樹葉落在地上,一輛車接一輛開過去,車輪胎碾過去,最後揚落地面。好像要起風了。
室內卻溫暖如初。
周京澤動作頓住,黑如鷹眸的眼睛緊鎖著她,粗糲的手掌以及紗布的糙感,摩挲著她白皙的臉頰。
許隨心底一陣戰慄。
男人俯在她身上,捆著她的手,以一種絕對掌控的姿態,俯身盯著她。
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她。許隨感覺自己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屋子裡的暖氣流通,一開始是溫熱,慢慢燥熱,但也很乾。這種天氣,她好像回到了在琥珀巷時兩人一起看球賽的夏天。
也是很熱,但濃情蜜意的時刻。
那時是蟬鳴聲,現在是樓下對面的馬路一聲鳴笛聲而過,一短兩長。
周京澤看著許隨,眼眸只映著她。
好像他是屬於她的。
許隨抬起眼睫,天花板的暖色吊燈有些刺眼,她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又被男人拿開。
周京澤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眼角的淚,緩緩吞咽,又俯身用拇指輕輕按了她肋骨處的紋身。
少女直白的心事就這麼展現在他眼前。
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她耳邊紅色的小痣,然後慢慢啃咬,許隨只覺得耳邊一陣酥麻,推也推不開。
漸漸的,她認輸了。
還是一靠近,就會心動。
周京澤依然不讓許隨開燈,以一種占有者的姿態審視她的眼睛。
許隨長發散亂,有一種少女聖潔的美,她的睫毛緊閉,顫動著,臉頰潮紅。
無聲的誘惑。
周京澤喉結緩緩滾動,低下頭,咬了她嘴唇一口,惡狠狠道:
「柏郁實,選他還是選我?」周京澤盯著她,沉聲問。
他還是介意和吃醋,那天看到兩個人的親密舉動。
許隨識相地不答,不然吃虧的是她自己。
「你說我是誰?」周京澤伸手將她額前的碎發勾到耳後,再次用拇指摁住她的額頭。
許隨不答,他還是繼續逼她看向自己,這可怕的占有欲,她拍開他的手,不太願意地說道:
「周京澤。」
她到最後還是只選他。
最後許隨累得精疲力盡,畢竟白天經歷了高強度工作,又受了傷,迷迷糊糊竟然睡著了。周京澤抽完一根煙後抱著她去浴室擦洗。即使墊了墊子,他也很小心,但她傷口處的紗布還是需要重換。
熱水很熱,許隨眯著眼,不想動,只覺得舒服。
因為許隨剛受過傷,水不能碰到傷口,周京澤的擦洗的動作很小心,也難得溫柔。
但他也沒閒著,幹這事得拿好處,還跟她講道理。
他就幫忙處理個傷口而已,還要討要好處,許隨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然後一口拒絕了。
周京澤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耳朵,懶散地哼笑一句:
「老子都多久沒開過葷了。」
窗外的風聲很大,呼呼刮過來,高樓黑暗,只有他們這裡亮了一盞小小的燈火。
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
夜晚浮沉,風也惹人沉醉,隱去的月亮出來一半。
似撥雲見霧。
周京澤一聲又一聲地喊她,一字一句,似認定又認真,聲音很沙:
「一一,我的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