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7 03:14:11 作者: 應橙
  周京澤靠了過來,嘴唇貼近,許隨倏地扭頭而過,耳根發燙,說道:「不接。」

  這一聲拒絕的話在雨天中顯得格外清晰。

  男人剛好吻在她頭髮上。

  「嘖。」

  周京澤聲音低啞,伸出寬大的手掌從後面拎住她,虎口卡住白皙的脖頸,許隨被迫仰起頭,一雙安靜的眼眸有些無助地看著他。

  偏偏是這眼睛,將男人心裡惡劣的,占有欲強的因子勾了出來。

  他低頭吻了下去。

  先是碰了碰嘴唇,緊接著吻了吻她緊閉發顫的睫毛,鼻子,再伸出舌尖撬開她的唇齒,輕輕地吮著她的唇瓣。

  許隨被動地承受著,頭仰得很辛苦,先是抗拒,緊急著不受控制地去抓他的衣服。

  車內溫度漸升高,四周只有自動雨刷器發出搖擺的聲音,雨水撞擊石板聲,衣服摩挲輕微的聲音,還有他們接吻的聲音。

  周京澤吻著她,騰出一隻手將緊抓著他肩頭的手拿下來,反握住她。

  兩人在一場暴雨里,十指相扣,接了一個漫長的吻。

  周京澤足足吻了她三分鐘才肯放開人。

  驟雨初歇,周京澤開車送許隨回家。人送回去後,周京澤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胡茜西的越洋電話。

  周京澤點了接聽,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傳來胡茜西活潑有力的聲音:「舅舅!」

  「在,您這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舅舅。」周京澤打著方向盤,語氣慢悠悠。

  胡茜西「嘿嘿」了兩聲,問起周京澤的近況,他唇角扯出細微的弧度,應道:「挺好的,你很快要有舅媽了。」

  西西是什麼聰明的主啊,一聽就是兩人在複合的路上了,畢竟她作為周京澤的親人,還能不了解他。

  這麼多年,他認定的,只有許隨。

  「哇,恭喜,我就知道最後你倆還是會走到一起的,她確實很喜歡你,你都不知道當初……」胡茜西有感而發地說道。

  周京澤方向盤倏地打偏,緊急剎車,發出一聲劃破天際尖銳的聲音,神色一凜,又確認了一遍:

  「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怔了一下,以為周京澤沒聽清,只好重複了一遍。

  一種失而復得,感慨萬千的心緒冒出來,周京澤把車停靠在路邊,抽了一支煙,才把情緒緩住。

  半晌,他再開口:」你呢,跟舅舅說說你最近怎麼樣?」

  「那當然是快樂充實呀,就是有點累,我們最近剛在一場宗*教戰爭衝突中救下了一隻受傷的三花鹿,還有我養的非洲小象越來越親我了呢,它竟然學會了把食物分享給我。」胡茜西語氣興奮,尾調上揚,一提起她養的小動物們,如數家珍。

  「還有還有……」胡茜西一開始是開心地分享,到後面漸漸地聲音弱了下來,語氣哽咽,「就是有時候它……很疼,有好幾次都這樣,我覺得快熬不下去了。」

  周京澤原本還是悠閒的姿態,聽到這話忽地坐直身子,打斷她,正色道:「西西,回家吧。」

  ……

  盛南洲接到周京澤電話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說是有事讓他過去一趟。


  沒辦法,奴隸盛南洲只好哆哆嗦嗦從床上爬起來,衣服穿好後,「叮」地一聲,手機屏幕顯示周京澤發來的信息。

  【順便帶盒氯雷他定過來。】

  盛南洲冷漠地回了個字:【哦。】

  盛南洲冒著風雪拎著一盒藥趕去周京澤他家,進門以後他瞥見周京澤脖子處一片紅痕,還有幾道血紅紅的抓痕。

  「咚」地一聲,盛南洲的手費勁地從袖子裡伸出來,把藥盒往茶几上扔,瞥了一眼他脖子的慘狀,語氣嘲諷:

  「真行,為愛過敏,把妹高手。」

  周京澤也不生氣,坐下來,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放嘴裡銜著,機匣發出「啪」地一聲,橘紅色的火躥起,點燃,再熄滅。

  他吐出一口灰白的煙,聲音透著冰碴,語氣自得:「爺確實比你行,你這個慫貨。」

  「嗬,我大半夜地趕過來給你送藥,怎麼還罵起人來了?」盛南洲在他對面坐下。

  「西西在那邊情況不太好……」周京澤語氣頓了頓,講了一下她最近的情況。

  周京澤說完後,盛南洲意外地沉默下來,眼皮瓮動了一下:「我去接她回來。」

  話剛說完,盛南洲拿起一旁的手機垂下眼訂了最快的一趟國際航班,邊看手機邊往外走。周京澤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抬手把指尖夾的煙摁滅在菸灰缸里,開口:

  「人接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盛南洲背影頓住,聲音壓低:「我知道。」

  周京澤成為許隨的試用期男友後,是真切地在寵她。

  因為知道她怕冷和低血糖,口袋裡永遠有暖寶貼和巧克力。

  偶爾一起看電影,中途碰上周京澤有急事,許隨催他走,表示自己一個人看完這場電影沒問題。

  周京澤卻反扣住她的手,語氣慢條斯理:「不急,我還挺想看完結局。」

  許隨默然,她知道,周京澤試著把她放在第一位。

  周京澤這個男人最致命的不僅是他吸引人的皮相和性格,還是他這個人骨子裡的穩重和邏輯的嚴密周到。

  周末,兩人約好,周京澤說好帶她去蓉城海邊玩,高鐵票訂在上午十點,當天來回。次日,許隨因為前一天工作的勞累,醒來的時候賴了半個多小時才起床。

  她原本訂得7點的鬧鐘,卻在7點40起來。

  許隨洗漱完,化妝畫到一半的時候,周京澤上了樓,敲門進來。

  他們約好是九點半出發去高鐵站,而距離兩人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許隨語氣有點慌:「我馬上就好。」

  周京澤什麼沒說,坐在一旁等她。

  女孩子出門之前比較磨蹭,等許隨手忙腳亂地化完妝的時候,又糾結起髮帶的搭配。

  她想選綠色的,又覺得和耳墜的顏色太一致了,於是拿了一條黑白波點的,配了一下好像還可以。

  許隨眼睛一瞥,又覺得藍綢帶不錯。

  於是徹底陷入了糾結。

  全程,周京澤一聲也沒有催過她,一直在耐心地等她。

  許隨看了一眼時間9點40,嚇一跳,她推著周京澤的手臂往外走,語氣沮喪:「啊,要遲到了,走吧,不戴了。」


  周京澤腳步頓下,回頭,牽著她的手走過梳妝檯,指了指桌上的髮帶:「我覺得黑白波點比較好看,但你可以都戴上,試出來才有效果。」

  「沒事,不急。」

  「還不急啊,要遲到了。」許隨語氣苦惱。

  周京澤從梳妝檯拿起髮帶一根一根地幫她試,眼眸里溢出漫不經心:

  「猜到你今天會賴床或者因為化妝遲到,我已經提前把票改簽下午兩點了。」

  「所以你可以慢慢選,選完之後帶你吃個午飯,再去高鐵站,酒店也訂好了,在那住一晚,這是planB。」周京澤語氣緩緩。

  許隨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感嘆於他的周到細心,說道:「好,那我慢慢選。」

  情侶間約會,往往會因為一方遲到磨蹭,導致另一方發脾氣吵架,但在周京澤這,這種情況根本不會發生。

  周京澤作為男朋友,確實無比挑剔。

  從蓉城回來後,便是工作日,周京澤好像要去臨市出差一天,恰逢是1017打疫苗的日子,他把鑰匙給了許隨,讓她幫忙帶貓去打疫苗。

  許隨已經很久沒有來琥珀巷了,一腳踏進去,許多封存的記憶被打開。

  一進門,許隨試探性地喊了聲「1017」,一隻老貓立刻從花壇里躥了出來,跟只橘色的大雪球一般滾到她腳邊。

  許隨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許隨走進周京澤家,找到寵物包,奎大人發現是她,搖了搖尾巴,還熱情地舔了她手心。

  「你也好久不見。」許隨笑著說。

  許隨跟它玩了一會兒,最後抱著貓走了出去,人走出院子剛關上門,迎面碰上了一位留著平頭,個子挺高的年輕人。

  許隨覺得他面熟,又想不起對方是誰,便沖他點了一下頭,抱著貓就要走。哪只平頭喊住她,說道:「哎,許隨姐。」

  「你怎麼認識我?」許隨腳步頓住,語氣疑惑。

  成尤手裡拿著一份牛皮紙袋,走過來:「我叫成尤,咱倆見過的呀,相親?燒烤攤?老大為你打架,記得不?那時我就在旁邊。」

  成尤一邊說關鍵詞一邊比劃,許隨看著他的臉逐漸對上號,點了點頭:「記得,你要找他有什麼事?他出差了,但是明天能回來。」

  「這樣啊,公司的通告下來了,」成尤撓了撓頭,語氣猶疑,「要不你幫我轉交給他吧,這事……我有點不敢面對他,也想像不出他的表情。「

  許隨接過牛皮紙信封袋,本來想拿回去的,聽他這麼一說,手指纏開上面的白線,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來看了。

  白色文件從信封紙露出一半,加粗的標題顯眼且刺目,是東照國際航空公司對周京澤的終止任聘書。

  黑色的瞳孔劇烈地一縮。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是許隨推開他,故意和柏郁實待一塊的那天。周京澤從頭到尾沒提這件事,和好之後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停飛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許隨吸了一口氣,喉嚨一陣乾澀:「你能告訴我他為什麼會被停飛嗎?」

  「這個……我……」成尤說話吞吐,可一對上她的眼神,嘆了一口氣,「我全都告訴你,但是你千萬別跟老大說是我說的,我還想好好活著。」


  成尤說,周京澤在業內成績優秀,飛行技術一流,自然深受領導的器重,加上他性格坦蕩,驕傲但不自負,同事也與他相處得很好。

  在業內,周京澤三個字聲名在外。

  與此同時,東照國際航空公司還有另外一名得力猛將,叫高陽。

  但是稍微迅色了一點。

  提到東航,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周京澤,而不是高陽。

  因為沒有人關心第二名。

  在一次上海往返檀香山的國際航班中,周京澤照例與他的老搭檔李浩寧一同飛這趟TC310國際航班。

  機長和副機長能夠一起搭檔,一定是絕對信任的關係。

  周京澤這人做事比較穩當,多次飛行中幾乎沒出什麼事,因為為了乘客的性命安全,操縱飛行中,所有重要的事,他事必躬親,其它次要的事則會交由副機長去做。

  然而這次飛行前,李浩寧忽然請周京澤喝咖啡。

  李浩寧手握著滾燙的咖啡,臉色有點白,說道:「我媽上個月確診腎衰竭,尿毒症。」

  周京澤剛喝了一口咖啡,聞言燙了一下舌尖,他拍了拍李浩寧的肩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李浩寧苦笑道:「本來還想休年假帶我媽去檀香山玩,現在看來不可能了。老大……返的那趟你能不能全程交由我飛,然後再幫我拍個照,我想發給我媽。」

  上海返檀香山這趟飛行,主權交由李浩寧,是不在周京澤的計劃內的。

  按理說,四趟航班,有一趟是可以交付給副機長,可是上海返檀香山時間段不對,是半夜飛行員最疲勞時刻,加上航空管制方面每處航線的要求不同,他怕李浩寧有點應付不過來。

  「老大,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拖你後腿的。」李浩寧強調到,神色祈求。

  「我可以讓你飛,」周京澤思考了一下,瞭起眼皮看他,眼神銳利,「不是拖我後腿,是得記住你肩上擔著乘客的性命。」

  「明白。」李浩保證道。

  「行。」

  到了返檀香山那段,李浩寧眼神小心翼翼地看著周京澤。

  主駕駛的周京澤聲音低低沉沉:「李浩寧,你來操控。」

  「收到。」李浩寧立刻咧開嘴笑了。

  一切都檢查完畢後,飛機正常起飛,慢慢的,四平八穩地飛在天空上方。

  李浩寧手心出了一層汗,額頭也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周京澤以為他是緊張,還笑著用紙巾給他擦了一下額頭。

  半夜三點,一切都很正常,雷達屏幕忽然失效,半側發白。

  一切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李浩寧偏了一下航道,往右轉。

  致命性操作失誤。

  因為雷達失效,加上天氣原因,飛機開始劇烈地搖晃。

  緊接著,一位剛走出廁所的乘客受艙內大幅度衝擊倒地,癲癇發作。

  乘客艙開始發出騷亂,小孩子哭鬧的聲音,乘客不安求救的聲音,以及夾雜著空姐安撫的聲音。

  周京澤坐在駕駛艙內,飛機劇烈地搖晃,整個人快要被甩出去,他緊緊抓住扶手,一雙鷹眸沉著,事態如果嚴重後果是什麼?


  引擎失火,機身損壞直墜,飛機上人的性命……

  他想也不敢往下想。

  左側忽然響了一道雷,打開屏幕查看,他這才看清左機翼插進了積雨雲里。

  同時他迅速思考,保持冷靜。因為主副機長兩邊的操控儀器是一樣的,有點相互制衡的關係。

  所以周京澤只能提醒他:「控制飛行速度,操縱杆向右偏。」

  話一說完,李浩寧人還是懵的,周京澤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一時間也沒思考他當時的眼神是後悔還慌亂。

  他厲聲提醒:「Ihave!」

  周京澤要自己操作了。

  當機長發出這聲指令時,副機長必須讓位,李浩寧如夢初醒,臉色慘白。

  周京澤宇無暇顧及他的情緒,在拼命穩住速度的同時,把操縱杆往右拉。

  機身還在不停地搖晃,李浩寧的頭磕在擋板上,一片淤青。

  電閃雷鳴中,周京澤仍沉著一張臉,十分鎮定,拉動操縱杆,想離開積雨雲。

  千鈞一髮的時候,左機翼擦著積雨雲離開。

  機身開始恢復平穩,騷亂聲漸漸變小,周京澤重重地抒了一口氣,後背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

  劫後餘生。

  這次飛行事故最終結果是導致乘客兩人兩傷。

  事後,公司對周京澤,李浩寧進行了嚴肅的暫時停飛處分,以及立刻在公司,緊急公關。

  周京澤畢竟是公司的得力幹將,錯也不在他,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事應該不會出大問題的時候。

  媒體開始大肆報導周京澤的飛行事故失誤,據同事爆料,說他性格狂妄,這次把任務交給副駕駛也是習慣性的推卸責任,只想享受成果,添油加醋地說他這個人藐視生病,罔顧飛行員,紀律守則,私生活混亂等。

  一時間,東照國際航空公司每天接到成百上千的投訴信。

  不僅如此,營銷號還刻意製造引導輿論和謾罵。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罵聲如潮水般向周京澤襲來。

  甚至有人在航空公司蹲點,朝他砸礦泉水瓶,並詛咒他出門被車撞死。

  一時間,蒼鷹墜落神壇。

  周京澤忽然明白一件事,網絡可以毫不吝嗇地讚美你,也可以用最惡毒的語言把一個人殺死。

  最讓周京澤失望的是,他視作生死兄弟的人在事後第一時間指控他,說是受周京澤指使而操縱的這趟航班。

  因為規定就是這樣,飛行安全的全部責任在於機長,副駕駛犯錯,機長全額承擔。

  周京澤就這樣被流放刻,淪為了一位普通的飛行訓練教官,還是那種被學員看輕和嘲諷的教官。

  後來前段時間,李浩寧找他懺悔是周京澤沒有想到的。

  因為周京澤把自己的工資積蓄賠償了飛機上受傷的兩位乘客,還有一份匿名寄給了李浩寧媽媽。

  這件事發生在李浩寧指控他之前。

  李浩寧知道這件事後,良心不安,哭著找周京澤認錯,紅了眼眶說:

  「我是受高陽指使的,他說搞跨你,他會承擔我媽治療的所有費用,並給她……請最好的醫生。」


  周京澤沉默半響,拎著他的衣領用力揮了一拳,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親媽是一條生命,飛機上乘客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嗎?」

  周京澤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別拿生命開玩笑。」

  高陽能在這件事出手,並暗中阻止周京澤復飛,通過一切手段打擊他,是因為身後有那麼點權勢。

  他從大學時期就被拿來和周京澤比,萬年老二,一路被碾壓,畢業了兩人還就職在同一家公司,始終被周京澤壓一頭。

  嫉妒的種子從很早便開始生根發芽,漸漸扭曲,最後成為一株瘋長的藤蔓。

  許隨整個人都是懵的,高陽就是當初大學和周京澤籃球比賽,以及飛機比賽的那位高瘦的男生嗎?

  當初無論是他籃球贏了,還是飛行輸了,外界的評價也是說高陽始終都在周京澤之下。

  「謝謝你。」許隨勉強地笑了一下,抱著貓離開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晚上,許隨在pub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等粱爽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喝了半打啤酒。

  許隨一邊喝酒一邊跟梁爽講這段時間她和周京澤發生的事,講他身上承受的事情。

  原來他遭受了那麼多。

  許隨說著說著,忽然有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滴到酒杯里,眼睛瞬間就紅了,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哽咽:

  「你當初不是問我為什麼分手了還那麼關心他嗎?」

  許隨仰頭喝了一口酒,啤酒泡沫嗆到鼻尖里,喉嚨發酸:

  「我……就是覺得,像他這種走在路上遇見流浪貓都能撿回家養一輩子,對待麵館的阿姨都能說句『您辛苦了』,赤誠又善良,那麼好的人一個人。」

  「應該是前途坦途,一路順利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經常沉默地抽菸,困於那個塵土飛揚的基地,用玩世不恭的笑容來掩飾失意,卻再也做不了他喜歡的事情。

  粱爽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我懂。」

  吧檯對面正對著一個vip卡座,舞池裡的人群魔亂舞,電音快要穿透耳膜。

  坐在卡座中間一位穿著休閒衫男的人從許隨一進來就一直盯著她看。

  他抬手叫了服務員,低聲耳語了幾句。

  沒多久,一杯野格送到許隨面前,服務員拿著托盤說道:「是那邊那位先生請您喝的。」

  許隨扭頭看過去,男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還衝她遙遙舉杯。

  她眯眼看過去,在確認對方是誰之後,跳下高腳凳,拿著野格,越過重重人群,走向那個男人。

  人生不僅處處狹路相逢,而且有的人,骨子裡的劣根是不會變的。

  許隨走到男人面前,一旁的李森一見許隨,出言嘲諷:「呦,老同學,好久不見吶。」

  「你男朋友呢?他現在一破基地的教官,應該很閒吧。」李森嘲笑道,還扭頭沖一旁的人說,「哎,你們不知道吧,咱們業內牛逼哄哄的周大機長周京澤現在不能飛了,成了喪家之犬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哈哈哈!」


  說完,人群爆發一陣鬨笑,夾雜著輕蔑,高高在上,鄙視。

  許隨始終沒做任何反應。

  座位中間卡座的高陽一直沒有說話,跟著緩緩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見狀,許隨毫不猶豫地把一杯酒潑了過去,酒紅色的水漬從頭澆到尾。

  原本還衣冠楚楚的高陽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身上的白襯衫紅一道,灰一道,頭髮因為紅酒而變成一縷縷,濕漉漉地往下淌水。

  「你他媽瘋了?」

  李浩立刻站起來,立刻就要攥住她。

  許隨也不怕,眼神凜凜,透著無畏。

  高陽開口:「鬆開她。」

  李浩聞言鬆了手,許隨看著眼前一幫人,只覺得犯噁心,她盯著高陽生平罵了一句最惡毒的髒話,氣到說話的氣息都不穩:

  「你這個狗娘養的死太監!」

  梁爽衝過來的時候,這句話剛好說完,她拉著許隨的手,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她喝酒了。」

  李浩臉色一沉,高陽擺了擺手,心想,算了,周京澤也翻不了身了。

  晚上十二點,周京澤剛下高鐵就接到了粱爽的電話,他立刻開車來到她們所在的酒吧。

  夜晚寂靜,人一說話會哈成一團白霧。

  粱爽扶著許隨站在路燈下,沒多久,周京澤出現,他從梁爽手裡接過許隨。

  停車場離他們有一段距離,周京澤背著許隨,兩手抱住她的兩條腿,往上顛了顛。

  許隨喝得醉熏熏的,她忽然抬手打了一下周京澤一巴掌:

  「你怎麼回來了?」

  「想你了,就提前回來了。」周京澤笑。

  許隨打了一個酒嗝「哦」了一聲,她的眼神迷茫,長睫毛眨啊眨,開始一連串地罵人說髒話。

  周京澤對於她罵人貧瘠的詞彙量感到好笑,也不知道她在罵誰,從到到尾只會罵「死太監」「小人吃泡麵沒有叉子」之類的話。

  「喂,我跟你說個秘密,」許隨忽然捏住他的耳朵,熱氣全拂在上面。

  周京澤身體瞬間僵硬,他平穩了一下呼吸,問道:「什麼秘密。」

  「就是你一定可以再開飛機的,」許隨輕聲說道,又低喃了一遍,

  「一定可以。」

  回答許隨的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許隨見沒人應她,竟然膽大地拽起了他的衣領,兇巴巴地問:

  「你是不是不信我?」

  周京澤低低地笑出聲,他暫且不跟一個醉鬼計較了,漫不經心道:

  「信。」

  周京澤繼續背著她往前走,快要停車場的時候,恰好有一輪月亮出來。

  許隨的兩隻手臂不自覺地攬住他的胳膊,認真說道: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與此同時,滾燙的眼淚從她眼角滑落,流到周京澤脖頸里,燙了他心口一下。

  他整個人一震,僵住不敢動,直到背後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

  周京澤唇角扯出細微的弧度,心想,沒白疼錯人,他姑娘知道心疼他了。

  哪知道第二天宿醉醒來的許隨對「會一直陪著你」一概不認帳。

  無論周京澤怎麼變相求證,都撬不開她的嘴。

  許隨佯裝淡定地喝水,用喝水擋住自己的臉,說:「就是醉話。」

  她一點也不想回憶起昨晚那個失態的自己。

  頭頂響起一道磁性的低低的哂笑聲,周京澤拿開她的杯子,俯身看她,問:

  「是麼?那你跟我解釋一下貓為什麼叫1017。」

  許隨怔住,想起了一些事情。當初在後花園遇見一隻流浪貓,再決定取這個名字,是她的秘密,後來只有胡茜西知道。

  1017,大學再見到周京澤的第一天,2010年10月17號。

  從此,她的生活明朗似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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