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凌還在警惕著，此人會不會耍什麼花樣，手中的劍並未放下，同時朗聲吩咐一旁的下屬。
「拿下！」
後方的人即刻上來，一左一右按住那大當家的手臂，反剪在身後。
後者倒是相當配合，被兩人抓得死死的，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
抬眸看到衛凌的目光，甚至還好心情地笑了笑。
「別這麼意外，我 落草為寇，也不過是為求財而已。」
「如今財求不成了，自是要先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了。」
順便，再在被押送入京的路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旁的辦法，可以脫身。
自然，後面半句，大當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來。
衛凌眼眸仍是半眯著，對這些話不置可否，只是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人：「帶走！」
手底下人連忙應聲照辦。
還沒走兩步，後側忽然有個人影衝上來，狠狠撞在那大當家身上。
那人動作太快，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再定睛看去時——
匕首已經沒入了那大當家的胸膛。
而動手的人，是春娘。
「你做什麼！」
衛凌後知後覺驚了一下，但也已經來不及了，匕首正中要害，此時怕是有個大羅金仙站在此處，也無力回天。
大當家同樣瞪著眼，滿臉驚愕，嘴角和傷口處不斷有鮮血湧出，眼神一點點變得潰散。
春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半響後，狀若癲狂般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終於，能親手殺了你——」
「給我夫君，還有我的孩兒報仇了！」
大當家驚懼地看著她，愣了許久，好似終於記起了這人是誰。
那是在兩年前，他還是個四處流浪的大盜時。
一天夜裡，摸進了一戶熟睡的人家中，想著看看能否偷些值錢的東西。
結果偷到銀子，準備脫身的時候，卻被這戶人家的男主人發現。
那人極具蠻力，憑他的伸手，竟也廢了老大的力氣才制服。
他還記得，臨死前，那男主人還死死抱著他的腿，扭頭對自己的妻兒大喊。
「快跑！跑啊——」
多珍貴的血脈親情。
可他最討厭看到的，便是這些。
於是，他留了那男主人一口氣，轉而走出這戶人家。
在他們以為自己獲救的時候，把門緊鎖，在門口放了一把火。
熊熊大火燃起，把整個屋子，連帶著裡面的人一起吞沒。
走遠時，他還能聽到皮肉被灼燒的聲音，還有小孩痛苦的哭叫。
撕心裂肺。
他還以為，那時候，這一家子便已經共赴黃泉了。
「你一定以為，我已經死了吧？」
春娘緊盯著他，陰冷地笑起來。
似是在跟對方說話，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我也很想死……我沒有一刻，不想到地下去，陪著我的夫君和孩子。」
「可我大仇未報，我捨不得死！」
兩年前那個夜晚，夫君用盡最後的力氣打開窗戶，把她和孩子都送了出去。
自己則在屋子裡，被燒成了火人。
最後，化為灰燼。
本來會有兩人得救，可孩子還小，身子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住，從屋子裡出來時，便已經咽氣了……
只剩她一個人苟活，卻也毀了臉，一條腿永遠瘸了。
可即便這樣，她也不敢死，一直在尋找這個該死的大盜的下落。
直到半年前，她瞧見山上有一窩土匪下山，似乎打算去襲擊她隔壁的村子。
於是她也趕到村子裡，佯裝同村的人，被他們抓到山上，充當起廚娘。
這一當，便是半年。
半年來，她一直在費盡心思尋找著機會，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機會殺了這個人渣——
而現在，她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春娘眼眶泛紅，笑得瘋瘋癲癲，仿佛已經喪失了清醒。
兩個押著人的下屬也有些錯愕，半響才反應過來似的，伸手探了探大當家的脈搏，隨即道。
「……死了。」
衛凌一時無言。
都這樣了，還能留有命在，那才是怪了。
「就地埋了吧，屍首就不必帶回去了。」衛凌嘆了口氣道。
本還想著，把人帶回去，按流程審查過，再慢慢處置的。
不過如今，人都已經沒了，說這些也無用了。
「是！」
手下人剛一應聲。
衛凌又想到什麼，「還有……下葬前，記得搜乾淨他的身，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
這人分明是打算放棄整個山寨，獨自一人逃脫。
既如此，若真有什麼至關重要的東西，他必定會帶在身上。
「是！」
下面人又應一聲。
交代完，衛凌才有心思，扭頭去看已經癱倒在地上的春娘。
「其實……」
他輕咳一聲，半響，有些無奈道。
「即便你殺他，按他先前犯下的那些罪狀，被帶回京都之後，也難逃一死。」
「何必弄髒了自己的手？」
「我不懂這些……」
春娘囁嚅著唇，搖了搖頭。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原本兩年前，她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便是手刃仇人。
所以，在那山寨上，無論受多少委屈和苦楚，無論那些人要她做什麼，她都會唯命是從。
因為她不能死。
至少在殺了那大當家之前，絕對不能！！
不過現在……
「反正人已經死了，要殺要剮，你們隨意吧。」
春娘喃喃說著，低頭盯著自己手中的匕首看了看，忽然又將其舉起來，放到了脖頸前。
衛凌嚇了一跳，想也不想，伸手將那把匕首打開。
手上一陣刺痛傳來，再度低頭看去，匕首已經掉在了草地上，而衛凌緊皺眉頭看著她。
春娘一時有些不解。
「這是……什麼意思？」
她都已經這樣了，難道，對方還不打算殺她麼？
莫不是瘋了……
「你是郡主的人，死與不死，並非是我做裁決。」
衛凌嘆了口氣，隨即才又鎮定道。
「先隨我回京去，待郡主傷好之後，再讓她親自決定你的去處吧。」
郡主……
對了，郡主。
春娘回過神，想到先前救過自己的謝棠芝，神色柔和幾分。
是啊，就算死，起碼在臨死前，再見她一次，同她好好道一聲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