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蕪走出教室門時，回頭望了一眼，大家都在看她，什麼樣的眼神都有，擔憂的，淡然的，莫名其妙的。
明明是熟悉的白熾燈光，突然間她覺得那燈光有些刺眼，讓她陌生的很。
她慢慢轉回頭，目光從秦珩的臉上掃過，那張臉此刻也浮出了幾分隱約的擔憂。
一路沉默，林蕪跟著郝主任去了辦公室。
郝主任坐了下來，平靜地再次看了一遍紙條。
馬克筆寫的，漫畫字體。
這字體是為了表白特意寫成這樣的？
「我喜歡你，秦珩。」
郝主任冷靜下來尋思著。
林蕪靜靜地站在那兒。
郝主任嘆了一口氣，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林蕪這孩子性格好，成績好，花季雨季的年紀，他也能理解。
只是他不希望在他眼皮底下發生這樣的事，尤其是林蕪。
哎，真是揪心！
「林蕪啊，你和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林蕪背脊挺得筆直，她輕輕皺了皺眉，心裡早已想了很多。
她抿了抿唇角，回道：「郝主任你相信我嗎？」
郝主任看著她的眼睛，沉思了一下，「我相信你。」
林蕪的眼眶一熱。
「那你要告訴我這紙條是誰寫的？」
林蕪神色緊繃，卻只是搖搖頭，「我不知道。」
郝主任看著她的眼睛，「真不知道？」
「嗯。」
郝主任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真是有意思。
「林蕪啊，你是尖子生，老師和學校對你期望很大。
高中這三年每一天都是關鍵時期，千萬不能被別的事分心了。
你們這個年紀對同齡異性有好感也是正常的，但是——這時候不是談戀愛的時期。」
林蕪臉色微微漲紅，「我知道。」
郝主任、班上的任課老師對她都很好，現在的她唯有以成績才能回報他們。
郝主任：「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放鬆自己。
老師都很相信你。」
林蕪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疊書上，厚厚的一疊，什麼書都有。
最上面那本書正是姜曉被沒收那本。
郝主任：「你先回班吧。
順便叫秦珩過來。」
林蕪回到教室，大家異常關心她。
「怎麼樣？
郝主任說了什麼？」
體育老師炸毛了，「安靜！各自看書！誰再說話下樓跑圈去。」
秦珩望著她，他隱約猜到那張紙條的內容。
從小就沒少有人給他遞小紙條的，只不過這一次誰曾想經由林蕪之手了。
林蕪搖搖頭，「郝主任讓你過去一趟。」
他緊張地看著她，「郝主任批評你了？」
林蕪沒說話。
秦珩欲言又止，「等我回來再說。」
秦珩到了辦公室，還是那副樣子，一點犯錯的悔意都沒有，自然是沒有將這事放心上。
郝主任氣的咬牙，「你看看你這都乾的什麼好事？」
秦珩站在他的桌前，長期打籃球的他，個子已經長到一米八了。
「郝主任，我什麼都不知道。」
郝主任拿出那張紙條，「啪」的一聲放在桌上。
「還不知道？」
秦珩傾身，認真地看著那行字。
一句表白而已，只有簡單的六個字，可惜看不出筆跡。
郝主任剛剛想了一通，這是有人向秦珩表白，還是秦珩向別人表白？
他故意問道：「這是你寫給林蕪的？」
秦珩眼角抽了抽，「這明明是有人向我告白。」
「我喜歡你。
署名是你秦珩。
你傳給林蕪，林蕪拒絕你，氣的回頭把紙條還給你。」
秦珩沒想到郝主任竟然這麼有想像力。
「是您想的還是林蕪說的啊？」
「我在問你，還是你問我？」
郝主任肅著臉：「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秦珩：「您不是看到了嗎？
別人傳給我的，我還沒接呢，就被您拿走了。」
「你是說是林蕪傳給你的。
林蕪向你表白。」
郝主任笑了笑，定定地說道：「不可能是林蕪。」
秦珩：「……為什麼不能是林蕪？」
郝主任搖搖頭，「林蕪一心學習，怎麼可能喜歡你。」
秦珩這心像被鐵錘狠狠砸了幾下，「您這話說的太打擊我了。」
「行了！別和我貧了。」
郝主任在辦公桌前走來走去，好像想到了什麼，「那天晚上，你和林蕪在走廊——」
「討論題目。」
郝主任若有所思，「糊弄老師啊？」
「我怎麼可能糊弄你。
郝主任，林蕪剛剛和你說了什麼？」
「別想套我話。」
郝主任瞪了他一眼，「你現在是重點嫌疑分子。」
秦珩咬咬唇，「這事和林蕪沒關係。
紙條是別人丟給我的，沒丟准，掉林蕪桌上了。」
郝主任心裡清楚的很，只是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這兩人坦坦蕩蕩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只不過這事不能就這樣結束了。
「你先回教室。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不會冤枉你。」
秦珩回到教室，就見林蕪安靜地坐在座位上，正在寫數學題，好像沒有受什麼影響。
他拍拍她的肩頭，輕輕開口，「郝主任和你說了什麼？」
林蕪默了一下，回頭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還是有些責怪他的。
秦珩摸了摸鼻子，聲音弱了幾分，「又不是我的錯。
再說了，那紙條是你傳給我的。」
林蕪深吸一口氣，「不是我寫的。」
秦珩望著她，竟然在她的雙頰看到了可疑的紅暈。
他清清嗓音，「郝主任問我，林蕪和你表白了？」
他不自然地轉開眼睛，臉不紅氣不喘。
林蕪咬著唇，「不可能。」
秦珩：「可是那個字跡是卡通體，根本不知道是誰的。
你怎麼證明那不是你寫的。
他就看到是你要傳給我的。」
林蕪表情急切，「我明明和郝主任說清楚了。」
秦珩：「你說了什麼？」
林蕪神色鄭重，快速道：「我不喜歡你。」
秦珩：「……」他摸了摸鼻子。
結果，當天晚自習下課，林蕪向告白秦珩這事一瞬間就傳開了。
晚上大家回到宿舍，崔雅好奇道：「你們說那張紙條到底是誰寫的啊？」
楊筱夢：「肯定是女生。」
崔雅：「這肯定啊。
不過到底是誰膽子這麼大。」
楊筱夢：「膽子大的話，就不會不署名了。」
崔雅：「林蕪，紙條到底寫了什麼啊？」
林蕪沉默地搖搖頭。
陳彤問道：「郝主任批評你了嗎？
他怎麼說的？」
林蕪：「郝主任說他會查清楚的。」
陳彤頓了一下，問道：「那你知道是誰寫的嗎？」
林蕪看著她，「不知道。」
崔雅附和：「當時大家都在寫作業，也沒人看見。」
陳彤撇撇嘴角。
第二天，晉城的天氣出奇的冷，天氣突然降到了零下三度。
大家都從衣櫃裡拿出棉衣。
林蕪換上了楊曦給她買的短外套，羊毛質地，衣服暖和的很。
幸好穿在校服裡面誰也看不出來。
「林蕪，你這衣服真好看，什麼牌子的？」
崔雅和陳彤都在看她的衣服。
「親戚送我的。」
陳彤說道，「這是XX牌的。」
「你怎麼知道？」
崔雅問。
「沈宜葶穿過。
她說這個牌子的衣服要1000多。」
林蕪抿了抿唇角，「我先去食堂了。」
陳彤輕輕說道：「林蕪的親戚對她可真好。」
第二天上午早自習結束，孫陽從男廁所回來後，一臉驚慌，「我剛剛在廁所聽到一個消息。」
秦珩漫不經心地問道，「什麼？」
「怎麼大家都在說林蕪昨晚向你表白了？」
秦珩抬眸，「什麼？」
「我這一路，好幾個人問我，林蕪是不是向你表白了，你有沒有答應？」
秦珩眉頭一皺，語氣微冷，「誰在亂說。」
「昨天晚自習到底發生了什麼？
誰能告訴我！」
前面有人解答，「昨天晚自習啊！班上發了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
「你能不能別吊人胃口？
趕緊說！」
「好！有人扔小紙條，林蕪撿了，還沒有來得及給秦珩，就被郝主任截獲了。
OVER！」
孫陽繃著臉，長大了嘴巴。
「我去！難怪今早聽寫，我問答案，她們倆都不理我。」
屈宸從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的，「秦珩，你和林蕪這火箭發展速度了，你這動作挺快的。」
秦珩臉色少有的凝重。
謠言如冷風過境，瞬間傳遍了整個年級。
他有些擔心，林蕪會不會受影響呢？
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她和他之間的關係也會冷下去。
林蕪和姜曉去超市買東西，回來的路上，不時有人看著她倆。
姜曉疑惑：「怎麼今天這一路氣氛怪怪的，他們好像在看我們。」
林蕪心裡咯噔一下。
「先回班吧。」
兩人走到樓梯口，有人喊著林蕪的名字。
「林蕪等一下。」
是之前來找過她的那位男生。
林蕪停下腳步。
孫初文聳聳肩，「我都聽說了。」
林蕪臉色沉下來，此刻，她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
孫初文笑了笑，目光盯著她，「原來你喜歡秦珩啊。
難怪那天他那麼護著你。」
林蕪咽了咽喉嚨，「抱歉，我要回班了。」
和不相干的人何必解釋呢。
姜曉連忙跟上，一臉茫然。
「到底怎麼了？」
林蕪呼了一口氣，簡單地把昨晚的事告訴她。
姜曉：「……可是現在怎麼傳成這樣？
你準備怎麼辦啊？」
林蕪聳聳肩，「身正不怕影子斜。」
兩人一回到班，所有人都看著她，教室的氣氛就變了。
上晚自習的人知道昨晚的事和林蕪無關。
可是別人不知道啊。
一傳十，十傳百。
所有人以為林蕪喜歡秦珩。
林蕪稍稍蹙了蹙眉，一步一步走向座位上，表情未變，依舊坦然。
秦珩定在那兒望著她，目光複雜。
林蕪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他。
那張紙條的主人沒有出來，她和他都是受害者。
姜曉握了握她的手，「咱們都是一個班的，你們怎麼都幫著外人欺負自己人呢？
外班人瞎說，我們可不能跟著起鬨。」
孫陽站起來，「就是啊。
這明顯是陰謀。」
「什麼陰謀？」
「有人用流言蜚語來中傷林蕪和秦珩，一旦他倆受到影響，期末考試第一第二的寶座就要換人了。」
眾人：「……孫陽你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
姜曉也起身，「那個小紙條的主人希望你能站出來，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傷害。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喜歡秦珩啊，我和林蕪就不喜歡。」
秦珩只覺得腦門疼。
屈宸忍著笑意，「嘿，那你們喜歡誰？」
姜曉掃了他們一眼，拿出那張海報。
「看到了嗎？
這樣的男人，成熟、有責任。
我們喜歡晉仲北這樣的。」
屈宸：「這算哪門子的喜歡？」
秦珩擰了一下眉，朗聲說道：「紙條不是林蕪寫給我的。
大家不要聽信謠言。」
可是現在誰相信這話呢。
謠言止於智者，可惜，我們周圍的智者太少，吃瓜群眾倒是一堆。
姜曉和肖薇都說不用理會，這件事會淡化的。
結果一天是這樣，二天還是這樣，林蕪去打水有人看她，她在食堂吃飯也會有人看她。
她不知道怎麼事情會發生到這樣的地步。
全校的人都認為，她向秦珩表白了，她喜歡秦珩。
聽說，一中貼吧還有人發帖。
「林蕪和秦珩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周五放學後，沈宜行也來找她。
兩人在操場邊慢悠悠地走著。
林蕪苦笑：「高三也知道這件事了？」
沈宜行是不太關注這些事的，不過總歸還是聽到了。
「別放在心上，過段時間就沒事了。」
林蕪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只是覺得有些麻煩。
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長大了麻煩只多不少。」
此時的操場，有人在跑步，有人在踢球。
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
冬日的夕陽總是這般的無力，莫名地讓人感到一種蕭條荒蕪感。
林蕪半個身子都靠在單槓上，「宜行哥，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傳紙條？」
沈宜行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事發生在葶葶身上我信，你啊，我想就是你喜歡的人站在你面前，你都不會。」
性格決定了一個人對感情的態度。
林蕪在感情上屬於被動的人。
林蕪緊繃的心瞬間鬆開了。
她漸漸明白，她想要的簡單，是不現實的。
青春時光，有煩惱，有歡樂，這都是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
這天體育課，2班和8班一起上，兩個班各在東西場地，互不打擾。
兩個班男生早就急不可耐地去打比賽了。
體育老師演示了兩遍投籃，要點也再三強調，「大家現在分組練習吧。」
林蕪的體力要比一般女生好一點，但是在籃球這些體育運動技巧幾乎為零。
山區教學軟體硬體都很差，孩子們沒有接觸過。
沈宜葶她們從幼兒園開始就練習拍球了，球感肯定是比林蕪要強上很多。
林蕪嘗試了三次，一次球框都沒有投中。
姜曉還中了一次。
「你別緊張，注意力集中。」
林蕪再次投出去，球砸在了籃球框上，又彈開了。
姜曉抓抓頭，「要不找老師來再示範一下。」
林蕪揉揉手腕，「可能是我的力道不對，我再試試。」
在她練習中，不知不覺間有人圍觀過來，人群中漸漸傳來輕微的說話聲，「她就是林蕪。」
「小雨，快過來。」
石小雨走過來，目光和林蕪相視，「原來如此啊。」
林蕪手裡抱著籃球，額角噙著汗珠。
石小雨挑眉，「要不要我教你？」
「謝謝，不用。」
「她可以找秦珩教她嘛？
小雨，你別自作多情了。」
林蕪一點反應都沒有，並沒有理會她們，轉身要走。
「餵——」有人突然拉住她。
林蕪轉身，望著那個女生，目光與她對視。
女生慢慢鬆開手，「上次我們去找你，你說你和秦珩不熟，原來是自己喜歡他才不肯幫我們叫他。」
林蕪薄唇輕啟，「鬆手。」
「你！」
幾個女生被她的表情刺激了，緊緊地抓著不放。
林蕪手中的籃球滑落在地上，聲音悶悶的，又彈得老遠。
「我和你們不一樣。」
她冷聲開口。
女生木木地鬆開手，「裝清高。
可你還不是給秦珩遞紙條。」
林蕪去撿籃球。
姜曉追過來，「林蕪——」
「你先練習，我有點事。
放心，我沒事。」
她的臉色出奇地冷靜。
隔壁的場地，兩個班的男生正火熱地打比賽。
林蕪站在角落，她第一次停駐腳步下來，看男生打球。
大冬天，男生們都穿著籃球短袖短褲，跑得一身汗。
秦珩真是在哪兒都是中心人物，他連著兩次穩穩的三分球，讓氣氛一瞬間就沸騰了。
「秦珩，加油！」
「秦珩，加油！」
……
林蕪：「……」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場上有人看到了她，吹起了口哨。
「秦珩，你女朋友來找你了。
看你好久了！」
秦珩回頭掃了一眼，林蕪站在不遠處。
他隨手把球傳給隊友，「你們誰替上。」
他小跑過來，「找我？」
林蕪看著他的臉，見他額角都在滴汗。
「你不打球了？」
他笑了笑，「有什麼事？」
林蕪：「我想去解釋一下那天晚上的事。」
秦珩微微扯了扯嘴角，「怎麼解釋？」
他的聲音很平靜，因為剛剛在場上的嘶喊，音色微微沙啞。
林蕪皺著眉，「還沒有想到。」
他抬手揉了一下眼角，停下運動後裸露的胳膊慢慢感到絲絲涼意。
「你等下，我去換個衣服。」
林蕪點頭。
不一會兒，秦珩換好衣服出來，手裡拎著他的運動服，「你想好了嗎？」
林蕪到底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現在是一籌莫展。
她只想快點擺脫這種紛擾。
兩人默默無聲地從體育館往教室走去。
不一會兒，下課鈴聲響起，校園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廣播裡響起了熟悉的鋼琴曲。
林蕪突然停下腳步，「廣播站在哪兒？」
秦珩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去廣播站解釋？」
林蕪想了想，「你有什麼好的方法？」
秦珩：「……你很在意這件事？」
林蕪面色微微尷尬，輕輕嗯了一聲。
秦珩冷哼一聲，「以我的經驗，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會。」
林蕪想法簡單，也不知道哪來的孤注一擲的勇氣，她堅持著。
秦珩無奈帶著她去了廣播室。
林蕪敲敲門，裡面的人出來，「秦珩？
怎麼了？
有事嗎？」
廣播站現在是高二的學生在做，這人和秦珩認識。
秦珩不情不願，「有點事。」
林蕪：「學長，我是高一2班的林蕪，我想借廣播站說點話。」
「喔，原來是你！」
學長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動。
林蕪一臉誠意。
「行吧。
郝主任找你我不管啊。」
秦珩點點頭，又看向林蕪，意思是你決定了？
林蕪神色堅決，「學長我們要一分鐘就夠了。」
說著她走進去，秦珩落在後面。
林蕪回頭，秦珩慢悠悠地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