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源頭

2024-09-08 08:09:01 作者: 禮成
  「師父,下雪了,師兄為什麼還不回來?」

  荒寂院落中,雪白筆挺的少年站在院中,憧憬的看向山外,一邊儒慕的靠近那站立在門外的道人。

  道人閉上眼靜靜聽雪,對少年只是輕輕擺手,示意他安靜下來。

  「是我太吵鬧了,打擾了師父。」他神色懊惱,悻悻收回手,乖巧的站在道人身後。

  虞清酒身處其中,很輕易地辨認出來,這正是當初在大國師舊宅中,曾經見過的大國師幼年時的模樣。

  玉長生。

  雪越落越大,玉長生臉上的表情由憧憬變成了擔憂,最後焦躁不安,再次低聲問道人:「師父,師兄還不回來,雪越來越大他會不會遇到危險,要不……我去找他。」

  「不可。」

  「可是……」他不放心,在幾乎遮蔽視線,濃霧一般的大雪中,仿佛看到衛高陽被雪埋身的畫面。

  「長生,靜心。」

  道人忽然睜開眼,不悅的警告玉長生,「在你修成聖心之前不可下山,我說過多少遍了?」

  他忽然嚴厲,嚇壞了玉長生。

  道人也很快意識到,嘆了口氣對語重心長地說:「長生,你的命數與常人不同,在真正靜下心之前,不可輕易下山接觸生人,凡塵慾念太多,會干擾你的心智。」

  玉長生的神色瞬間黯淡了下來。

  雪落聲無限放大,他因為擔心師兄而急哄哄的心沉了下來,被雪掩埋,在雪花鋒利的刃片中割成一片一片。

  血肉沒有留下來,反而結成了冰,玉長生眼中的最後一絲熱氣消盡。

  「長生知道了,謹遵師父教誨。」

  他想到了偷聽到的,師父對師兄的告誡。

  「玉家兩個孩子,那女兒天賦一絕,本該是你的師妹,可惜我入府之後一眼看到了長生,他身上有煞氣。」

  「長生生來便自帶禍端,他心不靜,若無人加以引導,便會墜入邪魔歪道,故而我將他引入山門,你我試圖將他好生引導,將來讓長生走上正道。」

  「在長生面前,言行舉止皆要做出表率,讓他一心向善。」

  ……

  原來,引我入門只是因為我是天生禍端,註定為禍一方,這才早早的想要勸解。

  他們,是將我看作未來的魔頭來教導,而非教導一個什麼也沒有發生的玉長生。

  甚至就連師父,也從來不肯真正親近自己,想來提防他,甚至不肯讓自己學到真正的本領,只教些救苦救難的行善之法。

  唯恐他學會了之後用來行惡嗎?

  如今日一般的事情在這些年反覆上演,虞清酒也眼睜睜看到玉閔之從最初的滿懷希望,到最後的心如槁木,目光冰冷。

  但他學會了偽裝。

  既然師父希望自己行善,那麼他就做出人畜無害的模樣,溫和的面具不知什麼時候長在了玉長生的臉上。

  再回過神,他已經雲淡風輕地殺了自己的父母,姐姐,站在姐姐的屍體前,察覺到臉上後潮濕的水跡。

  天命……還是來了。

  就算師父雖心有私心,但悉心教導,就算師兄關懷,就算父母姐姐皆愛戴,他還是因為厭憎師父眼中的禍端,而不受控的,因為憤怒與不甘,將自己推入了禍端一環。


  「我憤怒天命,卻還是如天命所願地走入了這一步,它戲弄我,把握我,那我就乾脆如它所願,成為那個禍端,撕碎但凡俯視我的天道。」

  虞清酒在水晶球的記憶中看到了一切。

  她自那些冰冷的敘事中,明白了大國師的一切所思所想,並真切地理解了大國師做著一切的原因。

  事到如今,虞清酒居然沒辦法真正將大國師放在邪惡的角度來看待了。

  這個人是個瘋子,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她想到了自己,同樣背負的所謂天命。

  因為自己與大國師的鬥法,最後大國師莫名其妙開啟了一場戰爭,那些無辜流血的百姓何其無辜,他們的天命是什麼。

  難道是註定死在人潮中?

  季廷硯當初腿傷,中詛咒,又是因為什麼。

  見證了這麼多經歷了這麼多,虞清酒忽然感覺一陣莫大的疲憊湧來,潮水一般讓人窒息。

  她嘆了口氣,不再看大國師的那些記憶,繼續將自己的力量全部灌入其中,幫助水晶球積蓄力量。

  水晶球不再汲取百姓們的生機,但陣法開始涌動,似乎發出嘶吼,邁著將天地撕碎的力量,與冥頑天道對抗。

  她不知道這是大國師最後發生的聲音,還是天道不甘心的怒吼。

  碎裂的聲音在虞清酒耳邊炸開,逐漸減弱,並非碎裂之勢止住了,而是虞清酒正在變得虛弱,再也聽不到這些聲音。

  不能讓陣法繼續下去了!

  虞清酒拼盡全力試圖阻止陣法的啟動,給季廷硯爭取破環陣法的時間,咬牙堅持著。

  她甚至不惜透支自己的生命,也要阻止大國師的陣法,避免那些百姓被再次捲入其中,哪怕水晶球已經開始吸取她的生機。

  但大國師屹然不動,搖頭嘆道:「別白費力氣了,我雖無法殺了冥王,但與他同行的尉遲越一定會死,只他一人難以破壞陣法。」

  「你閉嘴!」虞清酒心急如焚,見大國師還是說風涼話,冷呵一身焦急的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的不安久久無法平復。

  「太子妃很想幫我完成?」大國師忽然問道。

  他笑了笑,神色淡然,但語氣卻陰沉,冷漠的看著虞清酒的動作,「既然如此,那就陪我一起死吧。」

  天地在震盪,遠處的皇城緩慢升起陣法的痕跡,虞清酒眼睜睜看著陣法的雛形顯現,而大國師還在若無其事,志得意滿的笑著。

  他在嘲諷天道,但最令虞清酒感到諷刺的,就是厭憎天道,最後僅僅是因為一句天道命數,就殺死這麼多無辜百姓的大國師本人。

  虞清酒眼前的時間漸漸陷入黑暗。

  是水晶球被她激發,徹底發揮作用。

  而與此同時,遠處不斷吸取百姓生機的陣法,碎了。

  她終於放下心,極致的疲憊終於壓不住,在閉上眼殘存的感知中,清晰的感知到自己體內有關法力的一切都在流失。

  遠方,皇城。

  季廷硯破除了陣法,但不等他將陣法徹底毀去,卻發現陣法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取,居然開始自行潰散。

  他的身上也忽然發出逸散的光電,一股不妙的預感瞬間襲來,季廷硯低頭看去,卻發現原來是虞清酒給他的護身符,散了。

  護身符的靈光逸散,再也無法發揮作用。

  正在有什麼東西從世界中流失。

  不好!

  他很快察覺到什麼,再也顧不上皇城中的一片混亂,一顆心沉入谷底,向大國師府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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