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的父親？
鳳清華驚愕地瞪圓了眼，樣子竟有幾分可愛，「你、你是說……」
他話都有些說不利索，緊緊回握住她的手求證：「你要讓我見你的父親？」
雖然她兩個月前就計劃好了，一直沒機會說，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高興。
鳳清華一把抱住她，起身連轉了好幾個圈。
「羲和，我真高興！我沒有家人，名義上的親族因我的身份都疏遠我，你願意讓我見你的家人，你願意我做你的家人！」
「好了好了，我頭暈，放我下來。」趙羲和被他轉得頭暈，笑著用手拍他。
他腳跟一定，止住旋轉，抱著她，眼睛星星亮亮的：「羲和，你說你父親會喜歡我嗎？我該帶什麼禮物去看伯父。」
趙羲和裝作在思考的樣子：「我父親啊……他最喜歡賢良淑德、端莊識大體的郎君。」
鳳清華馬上收斂了笑意，放肆飛揚的眉眼也漸轉沉靜。
她接著道：「我父親還喜歡我讀書時不會打擾我的郎君。」
鳳清華意識到趙羲和是在故意打趣自己，又氣又笑，在她的瑟縮驚呼中咬了咬她的鼻尖。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聽進了趙羲和的話，鳳清華很快放了趙羲和去看書，也不像以往一般依依不捨，得十八相送。
——
醫修，算是修真界最刻苦的職業之一。
醫修的一生可概括為——入門、學習、小考、大考、官方考級、四處奔波收集病例，寫文章發表論著，然後通過大量臨床實習，得到長老們的認可與推薦書，去參加醫部組織的高級醫師考試。
醫師考試分筆試和面試，通過率大概是十取一，若這一年無優質高級醫修，醫部寧願減少通過也不願放寬改卷。
成為醫師只是踏入醫修研究學界的第一步，接下來，身為醫師的你必須在「醫」這一道上選一個精確的類目展開研究，博文館是醫部官方的出版局，而泠湖書社、百醫坊、搖鈴坊皆是南派、北派的醫修擁立的出版書局，你發表的文章若是被其中之一家的時文選家選中，收入當月出版的合集，那便是莫大的榮耀，可供整個門派的醫修傳閱。
而發表的文章多少，與文章在合集中的前後排序，往大了說，直接影響著你在醫修界的地位，往小了說，也關乎你在門派里的職位。
這席話，是趙羲和十二那年第一次在山門大考奪得魁首後，師父把她拉到書房裡說的。
當時，趙羲和還在為自己是第一沾沾自喜，結果師父一席話把她打回原型。
在山門裡考個第一根本不算什麼，她不過翻過了個小小的山頭便驕傲自滿，外面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廣袤呢。
師父又道：「羲和，你是個好苗子，哪一門都不偏，我看宗門之中只有弈兒能與你想比，白帝山醫修一脈早晚要交到你們兩個手裡。我給你規劃了一條清晰的路線，你突破築基，就去考級，等考過五級，你就可以持等級令牌去參加高級醫師考試了。以你的資質和為師的大力輔導，羲和，你一定能在四十歲之前拿到高級醫師令牌。屆時，你要研究哪個方向，師父都支持你，若是繼承為師的衣缽，研究藥理與內經，那更是好極了。你放心，師父保證，會讓你成為本派最年輕的醫修長老，接著就是繼承發揚為師的研究……啊哈哈哈哈！」
白朮的無限暢享並沒有給趙羲和任何激勵，她在那一串串數字與各種考試中頭暈目眩，仿佛掉入了一個天坑。
但天坑也是她自己選的。
思緒回落，趙羲和整理著厚厚一沓筆記，懷著沉重的心情推門而出。
湖心亭內，謝傲雪翻了翻筆記。
「今日要考哪一篇？」
趙羲和雙手交叉，抵著額頭，雙眼黑沉沉，視死如歸：「內經——臟腑篇。」
謝傲雪翻了幾頁，又翻了幾頁，發現還沒到盡頭，又往後翻了二十幾頁。她苦笑著揉揉額角：「我光看著就頭疼，你還要逐字逐句地背。」
徐迎春在一旁嘆息道：「可憐的孩子，怎麼就想不開學醫呢？」
龍女默認一般點頭。
「久病者自想成醫。」趙羲和倒了一杯茶潤潤喉，又清了清嗓子，「不說閒話，來吧，我準備好了。」
「夫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此五者，天氣之所生也，其氣象天，故泄而不藏……」
徐迎春是個沒耐心的，一手托著腮，漫不經心地聽著，時不時往嘴裡塞些蜜餞點心，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點心已吃得七七八八，而趙羲和還在一板一眼的背，與謝傲雪一問一答。
在趙羲和休息的間隙，徐迎春給她倒了杯茶，感嘆道：「你也太辛苦了，我義弟也是醫修，和我一塊兒長大，一塊兒吃住，我瞧他雖也勤快，卻沒這麼累，至少不像你一樣天天背書。」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他是什麼天賦，我又是什麼天賦。」趙羲和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徐問心可是最年輕的醫師記錄保持者，他還是劍醫雙修，我要有他十分之一的天賦，我早就聞名蜀中了。」
徐迎春被她逗笑了，虛握著拳掩笑：「好好好，是我大放厥詞，我不懂醫。」
「不過問心確實是天縱奇才，當初我們兩個一起學劍，我好幾次沒被他氣死，偏偏我還打不過他。」徐迎春拖長了語調，「人比人氣死人啊。」
她忽然呼出一口氣：「說起來，那麼久沒見他，我也想他了。在一起不覺得有什麼不同，一分開，我看見一點和他有關的事就想他，真奇怪，我也不是兒女情長的人。」
謝傲雪抬起眼梢：「明明是你要他待在蓬萊，不要隨你一起來，你嫌人家會打擾你玩樂，這會又念上了。」
龍女補充道：「渣女。」
「我們出來找羲和，他跟著，我們怎麼放得開。」徐迎春言辭振振，一手指著龍女，「你說，我一個有道侶的，能和你們一起過女子之夜嗎？咱們還能盡興地熬夜看電影追番打遊戲嗎？要是道君天天黏著你，你會不會煩？」
龍女淡淡道：「他一向識趣。」
徐迎春一挑眉：「他要是不聽話，你難道還能把他一腳踹飛了？」
「……」
「你就是對男人太好了，才會被男人騙，吃盡男人的苦。」徐迎春聳聳肩，隨後臉色一變，眯眼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要我是你，我早一劍把道君捅了，或給他打一套全天下最牢固的鎖鏈，困住他的手腳，讓飄渺的道君做我的禁臠。」
龍女咳嗽了一聲，瓊枝玉樹般的龍角染上了紅色。
謝傲雪趕緊用葡萄塞住她的嘴：「你少胡沁！別帶壞孩子！」
徐迎春嚼著葡萄，不滿道：「她都多少歲了，還孩子？和她一樣大的男龍都孩子亂跑了。」
謝傲雪瞪她一眼：「凝露還是純然之身！」
徐迎春一愣，隨後才明白她的意思，神色複雜地抿了抿唇。
「道君好歹是個純陽之身，皮囊也不錯，你采了他也好啊。」
龍女臉頰微鼓，有點小女孩賭氣的意味：「我還沒原諒他呢。」
徐迎春「噗嗤」一聲笑出來，拍手叫好：「做的好！做的好！就讓他慢慢等著吧，反正想當四海共主男寵的妖能從南海排到北海，我們凝露想娶個十個八個都行，不差一個純陽的玉面狐狸。」
龍女抓著膝上的鮫紗裙擺，有點惱怒地哼了一聲，身子轉向謝傲雪那一側，不理會徐迎春。
「瞧瞧，我又惹她不快了。」徐迎春伸著一根細指隔空點點龍女，「也只有她的雪姐姐能哄好她，天底下最好的人類就是雪姐姐，她最親最親的就是雪姐姐。」
笑音未斷，湖底的湖水捲起一道龍捲，騰空而起，直撲向徐迎春。
趙羲和作為醫修，沒經親身歷過鬥法，那龍捲足有十丈高，她一時驚懼不已，嚇得手腳不敢動彈。
徐迎春卻沒有看一眼，毫不在意地對她笑道：「別怕，只是個小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