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何家的門卻是開了,原來是門房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這門房打開門一看,一堆柴火和火藥堆在家裡門口,頓時嚇得面如土色,又看到一個傢伙猥褻地蹲在地上吹著火摺子,幾十個親軍校尉散開,一個個殺氣騰騰。
門房的臉色不由蒼白,鼓起勇氣道:「你們做什麼?」
郝風樓不理他,繼續吹火摺子。
門房不敢在這裡呆了,因為他看到幾個校尉已經不懷好意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於是連忙倉皇而逃,入內稟告。
何嵩聽到了示警,勃然大怒地出來,他倒是一點都不怕,畢竟是刑名的官員,不知見識過多少兇徒,他背著手,凜然大喝:「是什麼人鬼鬼祟祟,敢在本官府上放肆。」
曾建大喝回敬:「錦衣衛辦事,滾回去!」
何嵩氣得跳腳,手指已經吹起了火摺子,猶如拿著一根煙花棒子的郝風樓,道:「你們想做什麼,如此為非作歹,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知道本官是誰嗎?好大的膽子!」
郝風樓站起來,笑呵呵地看著他:「敢問大人可是應天府推官何嵩何大人?」
何嵩冷冷地看著他道:「正是。」
「那就沒錯了。」郝風樓說罷,便瀟灑地將手中的火摺子一拋,這火折在夜空中劃了一個弧線,然後直接丟進了火油里。
蓬……
大火迅速燃燒起來,乾柴烈火,瀰漫著滾滾的濃煙,火光霎時沖天一般,先是噼啪的燒了木製的門房,隨後順著流淌的火油,如長蛇一般朝何家裡院燒去。
郝風樓背著手,看著這一團大火,忍不住搖頭晃腦地道:「好大的火啊,有詩讚曰: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周芳忍不住老臉抽搐了一下,很想告訴郝風樓,這詩似乎不合時宜,雖然裡頭有個火字,可也只是說江花紅勝火,這牛頭不對馬嘴啊,不過周芳不敢糾正。
何嵩卻是驚呆了,連忙退到街上,又想起這宅里還有自己的家小,連忙嘶聲竭力地大叫:「救火,救火!你們瘋了,刁民,惡徒,亂黨。」他衝到郝風樓的面前,一把抓住郝風樓的衣領子,眼睛通紅地大吼:「你快救火,本官尚且可以擾你一命,如若不然,本官要將你碎屍萬段,你這狗賊……」
他說到一半,突然身體猛地震了一下,因為他的肚子被郝風樓的膝蓋狠狠的一撞。
砰……
何嵩整個人向後一仰,身體頓時萎靡下去。
郝風樓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又將他提起來,此時此刻,這位百戶大人的臉色有些猙獰,也有些可怕,郝風樓冷笑道:「大人還記得昨日在牙防組的那場大火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敢燒牙防組,今日我便要燒了你家!」
「你……」何嵩駭然,口裡依舊不依不饒:「你們有傷風化,你們是刁民,你們死定了。」
砰……
郝風樓一拳過去,直接砸中他的眼窩。
何嵩痛得咬牙切齒。
郝風樓放開他,語氣平淡又冷漠地道:「是嗎?那麼你不妨來試試,我叫郝風樓,歡迎來搞。」
不再理會何嵩,郝風樓轉過身,也不理會身後的熊熊大火,帶著一干人氣勢洶洶地走了。
何嵩跌坐在地,看著燒起來的宅子,聽著裡頭的驚嚇聲,愣愣的發了好一會呆。
「大膽,好大的膽子!」何嵩自認自己絕不軟弱可欺,此時閃露出幾分猙獰之色,那倒影著火焰的眼睛露出幾分狠色。
一炷香之後,五城兵馬司的人到了,連忙滅火,何家可謂損失慘重,雖然大火沒有燒到後院,可是女眷受驚不少,再加上滾滾的濃煙,足足傷了七八人。
至於家中財物的損失,更是不可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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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震動。
一個錦衣衛百戶帶著人燒了應天府推官的宅子。
許多人對錦衣衛的印象還未形成真正恐怖的概念,雖然錦衣衛重建之初就已經惹來了諸多的爭議,許多人心裡不免擔心,畢竟洪武朝的教訓還歷歷在目。
只是現在,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
錦衣衛才重建多久,便跋扈到了這個地步,半夜燒了朝廷命官的宅院,這還了得?
應天府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連高高在上的順天府府尹也不免親自請何嵩問明原委,何嵩哭告自己的遭遇,府尹也不客氣,直接會文各部,一時之間,南京六部也是震怒。
無緣無故就燒了人家屋子,人家還是朝廷命官呢,就算是洪武朝,錦衣衛拿人也得有個理由,現在倒好,連理由都不要了。
此例一開,可怎麼了得。
一大清早,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康便覲見天子。
朱棣也風聞了此事,自也頭痛不已。在暖閣里,朱棣一臉不可捉摸地看著臉色陰沉的周康,便聽周康痛陳道:「錦衣衛百戶郝風樓,暗中在南京開了一家牙防組,這牙防組乃是男盜女娼之所,應天府那邊見他們鬧得實在不太像話,推官何嵩認為過於有傷風化,壞人心術,這才下命查封,可是誰知這郝風樓膽大妄為,竟然當日糾集數十個兇徒,先是將查封的差役八人打了個重傷,於昨夜還將何家付之一炬,何嵩於他理論,這郝風樓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痛毆何嵩。陛下,如此兇徒,若是不予嚴懲,只怕朝中百官人人自危啊,一個錦衣衛百戶尚且如此放肆,那麼千戶、指揮使呢?」
朱棣是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想不到外頭鬧出了這麼樁事,好不容易南京城人心漸漸穩定下來,誰曉得一個錦衣衛百戶卻是鬧了個滿城風雨。
牙防組……朱棣有些印象,只是一時想不清哪裡聽說過。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郝風樓這一次實在太過份了。
朱棣登基之後,南京城裡確實有不少靖難功臣橫行不法的事,不過終究影響有限,可是這一次鬧得實在有些大。
周康見朱棣不發一言,繼續慷慨激昂地道:「王子犯法與民同罪,況且郝風樓還只是個錦衣衛百戶。微臣歷經三朝,未曾聽說過如此駭人聽聞之事,今日陛下若是姑息養奸,他日人人效仿,屆時人心浮動,非天下之福啊,還請陛下早做決斷,拿辦郝風樓,如此,才是順應民心之舉。」
朱棣有些猶豫,郝風樓這個傢伙給他的印象很深,他實在不願處置這個靖難功臣,可是周康話里話外,都帶著幾分陛下若是不給予嚴懲就要人心浮動的意思,這意思再明確不過,你才剛剛登基,總不希望百官們人心向背吧。
處置……還是不處置呢?
這是一個難題。
朱棣眯著眼,淡淡道:「朕再想一想,愛卿的話,朕知道了。」
周康點點頭,這是逐客的意思,他倒是沒有咄咄逼人,順從地道:「既如此,微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