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校園大道,時不時響起清脆的自行車鈴聲。
路邊的一棵銀杏樹下，兩人面對面而立。
心裡的猜測得到證實，顧影喉間陣陣發緊,她咽了咽口水,強壓下洶湧著不斷往上竄的情緒，「嗯。」
她不敢多說話,怕情緒崩潰。
「你這什麼體質？」江恂語氣不緊不慢：「喝醉酒之後說過的話非得喝醉才能想起來？」
「……」顧影稍作思慮，暫時沒告訴他見過單浩天的事,低聲問出了心中疑惑，「你當時……為什麼會答應我？」
「那你當時為什麼會跟我做那樣的約定？」江恂反問。
為什麼讓他等？
她雖然不記得,但是她一點都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假。
因為這些的確是她內心所想，她很喜歡江恂，想跟他談戀愛,想跟在一起。
捨不得兩人就那樣斷了聯繫。
這些話她清醒的時候說不出口，也不能說。
斷片了就很有可能。
「大概是因為我捨不得你吧。」顧影說。
江恂嗯了聲,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跟他在一起這麼久,顧影沒花多少時間就懂了他這個「嗯」代表的意思。
意識是，他也是這樣。
「那你這幾年有沒有後悔過？」顧影耷拉腦袋，輕聲問。
江恂偏頭掃了她一眼，「有啊」
顧影嗓音低啞,「什麼時候。」
「你還我衣服那次。」江恂自嘲地笑了笑,「不過也沒有後悔多久，晚上不是還給你發消息了？」
顧影呼吸停了一拍。
她記得那次。
那次在張宜婷病房碰到他，顧影把他叫出來並歸還了衣服。
當時面對自己隨口一問,他語氣很不友好：「不是你讓我在這等的嗎？剛說的就不記得了？」
顧影那會沒懂他脾氣的由來。
現在想來，他的這句話其實是意有所指的質問，而她一無所知,還挑釁地懟了一句：「我沒想到你會這麼乖。」
他那時候的表情跟剛剛一樣，帶了點自嘲：「我乖？」
他那個時候對她很失望了吧？
所以他後悔了。
後悔答應等她。
但是他說，他沒有後悔多久。
晚上還給她發了那條詢問打火機的信息。
「江恂。」顧影忍著喉間的哽咽道：「你可以生我氣的。」
「生什麼氣？」江恂輕扯了下嘴角，「是氣你現在才想起來還是氣你讓我等太久？」
「都可以。」顧影瓮聲瓮氣地道。
「行了。」江恂拉著她轉向一條小道，「後悔的時候已經氣過了。」
顧影跟上他的腳步。
酒精在腦子裡發酵，漸漸吞噬她的思緒。
她用僅剩的一點理智，回憶重逢之後江恂生她氣的次數。
除了醫院那次，還有後來說好請他吃飯最後卻因為院長媽媽生病放了他鴿子那次。
他之後不接電話也不回信息。
顧影當時難過的同時還覺得他小氣。
也不理解他那句：「你總是擾人清夢又放人鴿子。」
他那時候其實是不知道自己忘記這事的，站在他的角度，自己的行為像是在玩他。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最終還是原諒了她，並對此事隻字不提。
第三次就是在孤兒院，自己主動提起這事，他得知自己不記得後突然來了脾氣。顧影記得自己當時還覺得他小題大做，只是用一頓火鍋敷衍了過去。
想想這些她就覺得好難過。
心裡堵，腦子也犯暈。
顧影腳步變得不穩。
江恂見她一腳差點踩空，拉著她的手順著往上，改扶住她胳膊，「走不動了？」
「還能走。」顧影說：「就是有點頭暈。」
「去前面坐一下。」
江恂拉著她來到一個湖邊的長椅上坐下。
借著旁邊一盞昏暗的路燈，他看清了顧影眼底的水光。
「這麼難受？」江恂沒好氣地道，「看你以後還喝不喝酒！」
「江恂。」顧影側身摟住他的腰，聲音已經染上哭腔：「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對不起我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對不起什麼？」江恂攬住她的肩膀，知道她為什麼道歉，「你又不是沒兌現承諾，遲到一點不礙事。」
「嗯？」還有什麼承諾？
「你說讓我等你回來追我。」江恂輕笑，「這不是做到了麼？」
「……」原來是這樣，顧影覺得有些冷，她把手從縮回來改從江恂大衣裡面圈住他，「那我還講了一些什麼？」
「你記事記一半？」江恂問。
「嗯，記不清了。」
「還能有什麼。」」江恂悶笑：「不就是使勁撒嬌。」
「……」顧影腦子迷迷糊糊的，也不想去反駁他的話，
主要是她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江恂其實沒說錯。
那晚上接到她電話，還沒開口，就聽到一個抽泣的聲音。
小姑娘哭的無比可憐，連喊了好幾聲他的名字。
她喊一聲，江恂應一聲，也不催她說話，似乎在等她平復情緒。
過了好半晌，她才開始講話，「江恂，你等我好不好？」
那段時間江恂的心情也很不爽，每天莫名煩躁，聽到這話，自然沒什麼好語氣：「憑什麼？」
「因為……因為……」電話那頭的顧影說話斷斷續續，「我捨不得你。」
「那又怎麼樣？」江恂的語氣緩和了幾分。
「你等我，我出國以後一定努力學習，努力變得跟你一樣優秀。」顧影抽噎著道：「變優秀了，我、我再回來追你行不行？」
江恂沒說話。
「江恂。」顧影喊他。
「嗯。」
「行不行？」
「……」
「我害怕。」
「害怕什麼？」
「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
「不會。」
「江恂。」顧影又喊他，這次嗚咽聲很重。
「嗯。」
「你等我行嗎？」顧影說：「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
「行不行？」
「……」
「行嗎？」
「你多久回來？」江恂終於鬆了口。
「我應該念完書就回來。」顧影說。
「那好。」
「你……你說『那好』？」顧影聲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是答應了嗎？」
江恂嗯了聲。
是什麼時候喜歡顧影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喜歡了便是喜歡了。
那次她說沒收到簡訊，江恂很生氣。
但是沒幾天發現她因為家裡的事情緒不好，氣一下就消了。
他那時候想，再等等吧，等她調節好情緒，等她長大一點，高中畢業之後都行。
哪知道她現在又要出國，還得等她變優秀。
江恂自己都覺得很荒唐，但是答應她之後，充斥在心裡的那些不爽好像頓時消失了不少。
或許他也捨不得吧！
只是沒想她還有要求，「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我可能不會跟你聯繫，你……最好你也跟我聯繫。」
「為什麼？」江恂問。
「因為我一跟你聯繫我就會想你，那樣我可能沒辦法專心學習。」顧影話說溫溫吞吞，帶著濃濃的困意。
「不聯繫你就不會想？」江恂覺得她盡說歪理。
「不聯繫我可以忍啊。」顧影說著還抽噎了一下，「聯繫了我就會忍不住。」
「隨你。」江恂沒什麼情緒地道。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麼聽她的話，說不聯繫就不聯繫。
一陣風吹過，窩在他胸口的人瑟縮了一下。
江恂把顧影往懷裡帶了帶，「走了，回去。」
「我還沒看你上課的地方。」顧影說：「我想去看看。」
她想以這種方式參與一下他的過去。
「行。」江恂將她拉起，在確定她還能走穩後，繼續牽著她往前走。
途中路過什麼標誌性建築，江恂都會給她介紹。
走了沒一會，顧影忽地蹲了下來，「我緩緩。」
她的意識已經徹底被酒精侵占。
江恂跟著半蹲下身，「走不動了？」
「不是。」顧影說：「休息一會再走。」
「你怎么喝醉酒老喜歡蹲地上？」江恂覺得無奈又好笑，「坐椅子上行不行？」
「不行。」
江恂挑眉，看來這次是真不清醒了，「我背你？」
「好。」顧影慢吞吞地趴在他背上，將臉靠在他肩膀上。
江恂背著她往回走，「今天就逛到這，你要是還想來，下次等你清醒再帶你來。」
「好。」顧影摟著他脖子的手緊了緊。
「喂，鬆開點。」江恂稍稍扭頭，「呼吸不過來了。」
「為什麼會呼吸不過來？」顧影歪頭：「我又沒捂你鼻子和嘴巴。」
「……」江恂好脾氣地提醒：「你摟著我脖子了。」
顧影遲鈍的反應兩秒，而後終於鬆開了一點，「這樣好了嗎？」
江恂嗯了聲。
「江恂。」顧影吸了吸鼻子，小聲嘀咕：「你身上有酒味。」
「你喝了酒還賴我？」江恂其實晚上也喝了不少，但他一般都能控制不讓自己喝醉。
「不賴你，是我自己想喝。」顧影碎碎念，「我想起讓你等我這麼多年就難過，我覺得我不值得。」
「還在想著這事？」江恂沉默幾秒，像是為了讓她安心，難得多說了幾句：「我這些年裡又不是只在等你，我有學習，我有工作，我每天都在做自己事情，只是同時心裡有個期盼而已。」
顧影根本沒注意聽他的話，時而清醒的腦子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江恂。」
「嗯？」
「我是不是還跟你說了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聯繫？」
「嗯。」
顧影喉間一緊，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他去了國外又不跟自己見面的原因麼？
顧影把臉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你怎麼這麼乖啊？」
江恂再次從她口中聽到乖這個字，已經沒什麼情緒波動了，「你不是喜歡我乖？」
「嗯，我喜歡。」顧影有些困了，聲音也變得模糊：「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的隱私。」
江恂腳步頓了頓，「什麼意思？」
「因為有人在找你。」顧影嘟囔：「有人煽動別人找你信息。」
江恂順著她問：「誰？」
「一個叫樟樹小丸子的人。」顧影一本正經地囑咐：「你保護五分鐘就行，你這五分鐘千萬別露面，也別告訴別人你的聯繫方式。」
江恂眼皮動了動，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問下去。
顧影對他的不回應似乎有些不滿，「聽見沒有？」
江恂嘆口氣：「聽見了。」
顧影滿意地彎了彎唇，「那就好，她脫不了單。」
「誰脫單？」
「樟樹小丸子啊！」顧影說完擰了下眉，有些不高興地道：「其實不止她，她們都想跟我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