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重點
隊頻里是各種奔跑、嚎叫、槍械拼鬥的噪音。以致於彼此的交流出現了延遲。
那位青年隊長喊了兩次,無奈戰局中心的人無法保持冷靜。他顧不上整頓,在前頭開路,領著小隊兄弟迂迴上去,妄圖用人海戰術先行攻下嚴慎。
沒多久,背景里混亂的槍聲忽然停歇下來。
一人屏著呼吸,壓低嗓音緊張問道:「人好像不見了?」
「什麼意思?現在要怎麼辦?趁機撤退?」
安靜來得太過詭異,隊長遲疑中沒有及時下達指令,導致一群人在追擊與撤退之間游離不定。
青年也察覺到這樣不行,停下腳步,靠在樹後思忖對策。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另外一道粗獷的男聲幾乎是嘶吼著叫了出來:「靠!他過來了!」
那道高昂的叫聲跟驚雷似地在眾人頭頂炸響。戰友如此強烈的恐懼,讓同樣的情緒極快地渲染開來。所有人的心底都籠罩上一層陰影,潛意識中已經覺得嚴慎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
之後響起的每一句,都讓那種無形的驚恐變得更為清晰。
「他槍法好准!」
「別急著逃跑!我們人多!」
「亂跑什麼?你跑起來能打得中對面的人?不要自亂陣腳!」
「你看清楚對方的位置了嗎?你往哪兒打?你丫在這裡盲狙呢?」
這個距離,隱約還能聽到槍聲的餘音。
隊長目露驚愕,眺望深處。跟在他身後的隊員也抬起了頭,茫然地杵在原地。
隊伍已然分崩析離,在一人尖聲的叫罵中,隊長終於驚醒,厲聲令道:「撤撤撤!所有人先撤離整隊!」
火線迅速拉開,沒有隊形,沒有技巧,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重新安靜下來的戰場,嚴慎收起槍,準備尋找新的狙擊點,不忘夸一句:「乘風,幹得漂亮。」
江臨夏抽空揶揄道:「你賣小孩兒了?多少錢一斤?不合適吧咱們都是體面人,沒有一換十都是虧。」
嚴慎說:「他跑敵營里去了,不方便說話。」
對面背景里同樣是槍林彈雨般的緊迫狀況,偏偏幾人聊天還有種談笑風生的從容。
項雲間說:「注意保護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格鬥機器人……應該是類似理工科的直男腦迴路?說不定容易受到傷害。」
嚴慎不知道在想什麼,意味深長地道:「有點難。」
江臨夏「咦」了聲:「你為什麼笑得那麼雞賊?」
嚴慎糾正道:「是乘風。」
乘風為自己辯解:「我沒有笑。」
江臨夏說:「你看,還要人自己出來打假!污衊機器人你好意思嗎?」
嚴慎聲音低了下去,確認一遍視野,彎腰架好槍,才道:「我說是乘風雞賊。」
這次乘風沒有回應了。
十分鐘後,三支隊伍的人重新會合。統計一下傷亡,少了六個。
包抄戰術猛如虎,一看戰績還不如0:5。
一群人耷拉著腦袋,頹喪靠在樹邊,悶聲不語,士氣低迷。
平頭青年再次看向乘風,眼神已經大不一樣,複雜問道:「兄弟!你究竟是烏鴉嘴,還是諸葛亮啊?」
隊長也支起上身問:「你怎麼猜得那麼准?」
乘風聳了聳肩。
隊長舔舔乾澀的嘴唇,覺得很不是滋味,捶了大腿一拳,忿忿道:「不科學吧?聯盟大學的這幫人也太玄了。我懷疑他們開了掛。」
邊上的隊友沒好氣地道:「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
「他們是裁判兼考生,你管他們開不開掛?問題是我們還能怎麼打?」
「對方手上不只有一把狙擊^槍,還有適合短程射擊的手^槍,故意等我們靠近了才動手,打亂我們的節奏。我們想悄悄靠近,其實他早就在那兒等我們了。」
隊長撓了撓頭,煩躁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的能這麼大?」
乘風將手揣進兜里摸了摸,又摸出一顆水果糖。
平頭青年瞥見,高聲呼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吃糖?!」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乘風猶豫許久,依依不捨地又摸出幾顆。
她挑了挑,把自己最不喜歡的草莓口味給了過去。
平頭青年哭笑不得道:「我謝謝你啊,我不用你分享!」
乘風飛快地將手收了回去。
平頭青年捂住額頭:「不是?你是來湊人頭的嗎?為什麼沒有一點緊迫性?!」
如果不是乘風的臉被遮擋得太過嚴實,平頭小哥一定能夠看出她臉上的憐憫。
她要是再有緊迫性一點。這幫人就滅隊了。
平頭男生存著最後一點僥倖,清了清嗓子,在公頻里問道:「餵?兄弟們,有哪位勇士,成功狙殺過對面的學長嗎?我們現在的敵人還有幾個?」
一時間無人回答。
片刻後,一青年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平頭青年頓覺胸口一哽,嘆道:「剛剛一波就掛了六個,我們這邊死了三十個人得有吧?」
實際情況其實要更糟糕一點。
這批學生是在打散後被隨機分配到地圖邊緣的,而項雲間等人則是從自己選擇好的絕佳位置抱團開場。
乘風帶著嚴慎去清掃北面戰線,加上剛才的一波裡應外合,已經殺了十多個人。
項雲間三人則憑藉默契的配合,迅速向外推進,圍繞幾個關鍵的攻防點,阻止各處學生進行會合。
這幫學生沒有太多實戰經驗,體能、技巧、意識,都遠遠不如正規的軍校生。游兵散將根本成不了氣候。
目前場上學生只剩下一半。不算乘風這個內鬼的話,共是51個人。
依照項雲間那邊的戰況來看,人數還在不斷縮減。
當戰力呈現出一面倒的態勢,演習也就沒了看點。
會議室里的討論聲逐漸減少,眾人在各個視角之間跳轉,普遍認為在這批學生里,沒有一個能夠帶領他們力挽狂瀾的天才,甚至連一個卓越些的領導者都沒有。
能組織起群眾的,做不到遠距離管理。那跟各自為營沒什麼區別。
這麼大的人數差距,卻打成這個局勢,不是考官們想看見的。
當然這跟比賽基調也有關係。在大氛圍的影響下,恐慌蔓延、理智喪失,學生該有的應變能力與作戰能力都會受到限制。
仔細分析,乘風這個內應也是一個關鍵,她在裡頭瞎攪局,使得眾人原本就搖搖欲墜的自信徹底崩盤。
而且她的身份太具有迷惑性。之前考慮到她是個沒什麼實際戰力的手操機甲手,想帶著她體驗一把比賽,看看她適合什麼站位。沒想到她顛顛地跑到對面打醬油。
委實是欺負人。
看著她坐在地上渾水摸魚,就差在身上掛個「事不關己」的牌子,會議室里的教官也有點忍不下去。
一米九的壯漢還在乾巴巴地誇獎道:「他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手操機甲手。你看,他耐得住性子,不爭強不好鬥,跟群眾的相處也很愉快。不主動,可能是因為他不喜歡人類之間的勾心鬥角。」
招生辦的負責人考量許久,面上閃過一絲興味,叩了叩桌面說:「告訴乘風,他的新任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個人。現在他跟考生是一個陣營的。」
教官興奮道:「好!」
手操專業的老師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想說他不合適!他做不了那麼無恥的事情!
可對面那個指揮系的老賊從剛才起就穩如泰山,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挪動著屁股,在周圍人俱是躍躍欲試的期待中,小聲嘀咕道:「不要這樣考驗他的人性,他只是沒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一片死寂的休整中,乘風的耳機里傳來教官的提示。
「陣營變更。乘風,你現在的目標是擊殺聯盟大學的四人。你們陣營的情況目前有點嚴峻,你有信心帶領他們走出危機嗎?」
乘風照舊沒有出聲,只是擦槍的手明顯地輕快起來,原本微低的頭也稍稍抬起。
隨後她將袖子往上扎了一截,提著槍站了起來。
周圍幾人仰起頭,不解地掃了她一眼,又重新轉開。
隊長振作起來,再次鼓舞眾人:「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剛剛只是準備不充分。是我的錯,我低估了對方的實力。這次我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注意謹慎謹慎再謹慎,一定不會再出問題!」
乘風伸出一隻手,阻止道:「不可以。」
她的機械音有種涼颼颼的質感,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讓不遠處的隊長覺得她是在挑釁。
乘風緊繼續道:「你沒有抓到重點。」
「我哪裡沒有抓到重點?」隊長因為之前兩次被她說中,雖然不大痛快,還是克制住了脾氣與她爭辯,「人海圍攻,四面包抄,不對嗎?」
「重點抓了,又沒完全抓住。」乘風說,「我們要集合群眾的力量,這是必須的。可是如何利用群眾的力量,才是真正的重點。」
她的身高夾在這群人中間,有種雞立鶴群的滑稽感。尤其是她身上那件外套的衣擺,長得可以蓋住她的大腿。
然而也是她那奇特的聲音,讓人摸不清她的深淺,有種莫名的可信力。
乘風湧起了前所未有的動力,拍拍胸口道:「相信我,聽我的。」
隊長覺得事情在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
「因為我……」乘風不擅長說謊話,有點害羞道,「特別的善良。」
眾人:「??」
乘風大方地說:「我願意和你們分享我的地圖,教你們怎麼找對面的狙擊手。」
她說著扯低衣領,朝他們露出個極為真誠的笑容。
一點背叛陣營的心理負擔都沒有。
一米九的壯漢:「……」
媽的,機器人風評被害,他都要替機器人報警了。
指揮系老師一點都不擔心了,甚至還有點惺惺相惜。
確認過眼神,乘風打娘胎里就是他們指揮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