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宮外,宮道熙熙攘攘,奴才和婢子排成一豎列,紛紛垂首奔向該去的地方,井然有序,整整齊齊。
一旁有兩個小太監,不知在哪個地方當值,忙裡偷閒小聲交談著:
「聽說咸福宮的宮人可享福了,慧貴妃娘娘是個大方的,只要將娘娘伺候高興就能獲得好多賞賜。」
「要是能上咸福宮當差就好了。」
二人言盡於此,皆長嘆一口氣,羨慕又無奈。
而此時的延禧宮內。
阿箬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底下的小丫鬟們,眼神銳利如刀,似要刮在這群小丫鬟的身上,十分不屑。
便是有八分的容貌,此時也降到了五分。好像將自個兒當成了這延禧宮的主子一般,掐著腰橫著眉,理所當然的對著丫鬟們指指點點。
「我都說了多少回了?主兒殿內擺放的花瓶位置一定要擺對,且絕對不能多擺,你們回回都擺偏了方向。一群飯桶,這樣低級的錯誤也犯?」
底下站成一排的宮女誠惶誠恐地聽著,有一兩個宮女想上前與阿箬爭論一番,可一想到阿箬是娘娘的陪嫁,便沒敢行動,強忍了下來。
阿箬見這些小蹄子們不聲不響跟鵪鶉似的,沒有一個能讓自己狠狠訓上一回,頓感無趣。
又罵了一句啐了一口便擺擺手讓丫鬟們自己做事去了。
這時,惢心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盤白玉霜方糕正要往主殿內進。阿箬見狀輕咳一聲,對惢心挑挑眉。
惢心會意,臉上掛著一絲討好的笑容,低眉順眼將白玉霜方糕乖乖奉上。
阿箬滿意,接過糕點讓惢心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行至如懿身邊,淺淺福身對如懿行了個禮,輕聲道。
「主兒,小廚房做的白玉霜方糕好了,您要用些嗎?」
一身淺紫色宮裝的如懿歪坐在榻上,誦讀詠梅的詩集。嘟著鮮紅的嘴唇,唇角並未上揚,略有不悅。
她聽見阿箬的話思索了會兒,看著那奶香十足,潔白如雪的白玉霜方糕。
她一點想用的欲望都沒有,搖搖頭,玉唇輕啟。
「撤了吧,本宮沒胃口。」
阿箬自是明白如懿為何是這般模樣,心下嘆息。
她實在是搞不明白在養心殿主兒為何要那般對皇上說話。
一夫一妻?主兒莫不是昏了頭了?
阿箬無奈的撇撇嘴,叫個小丫鬟讓其將白玉霜方糕撤了下去,自己則服侍在如懿左右。
如懿的目光從阿箬身上移開,又轉移到了詩集上。
她一手拄著腦袋,另一手僅用三根手指抓著翻開的詩集,後兩根手指翹成蘭花指,指上的琺瑯護甲熠熠生輝,是地位尊貴的象徵。
可那短粗的指頭,黢黑的甲縫讓尊貴的感覺大打折扣。
這一切,如懿是感受不到的。她邊看邊琢磨,她有什麼錯呢?她只想與她的少年郎一生一次心意動而已。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的少年郎為何會生氣?
明明當初選秀,弘曆是中意她為嫡福晉的不是麼?弘曆是希望她成為他的妻子的呀!
命運造化弄人,可弘曆的心卻是始終在她烏拉那拉如懿的身上啊......
如懿越想腦子越亂,思緒混亂不堪,她甚至懷疑她的少年郎變了心。
想了半晌,如懿的胡思亂想才漸漸停止,她在心裡這般安慰自己:
罷了,皇上他不是普通人,九五之尊,何談一生只對一個女子心動呢?
她雖然是妃妾,但在皇上的心裡,她是最重要的存在這就足夠了。
說服自己後,如懿肉眼可見地歡欣雀躍。
她想,再過兩日一定要去把自己精心繡的青櫻紅荔手帕帶給皇上看看。
這般想著,面上緩緩浮起了紅雲。續又撿起了詩集繼續誦讀,對,她品性高潔,她不該隨意懷疑皇上。
看了一會兒,突然,一道尖銳的聲音傳入如懿腦中,打亂了如懿誦讀的節奏。
王欽悠悠地走了進來,佯裝恭敬地打了個千兒,在如懿頷首示意下起了身。語氣也是恭敬地,不過在恭敬之中暗藏了一絲幸災樂禍。
「皇上口諭,嫻妃心浮氣躁,禁足半月,罰半月月銀,非召不得出。」
如懿屈膝聽完口諭,頓時懵了。
這還是她的少年郎嗎,她的少年郎竟然捨得罰她?
他們的年少情深,難道都是一場笑話嗎?
如懿的心如針扎般疼痛,王欽的話仿佛是一場風暴,在如懿的心裡捲起了驚濤駭浪。
但如懿並未展現出過多的失態,她依舊維持著她的體面,只是眉心微蹙。
一旁的阿箬可沒有這麼能沉得住氣,聽完王欽的話,一雙眼瞪的老大,焦急萬分,隨著如懿起身後。迫不及待問王欽,沒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
「王公公莫不是傳錯旨意了?皇上怎麼可能會禁足我們娘娘呢?」
王欽聞言大怒,嗓音又尖利了幾分
「大膽!你竟敢質疑皇上的旨意?還敢口出狂言說本公公假傳聖旨,你是不想活了嗎?」
阿箬被王欽一罵,嚇得一激靈。不過心裡很不服氣,剛想分辯兩句。但看到如懿遞給她警告的目光後便沉默下來,皺著眉垂著頭再不發一言。
王欽訓斥完阿箬又換上一副諂媚的面孔對如懿,行了個很標準的禮,請罪道。
「奴才剛才失態了,還望嫻妃娘娘勿怪,嫻妃娘娘這半月便好好清清心吧,奴才告退!」
如懿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她不願讓一個奴才看到自己的不體面,輕勾唇角柔聲道。
「無妨,本宮不會怪罪。惢心,送送王公公。」
吩咐惢心將王欽送出延禧宮後,坐回榻上,唉聲嘆氣。
阿箬看著自家主兒默默傷神的樣兒很是心疼,無奈道:
「主兒,您被皇上冷落,又被皇上禁足,這下貴妃她們又要得意了。」
如懿心裡很贊同阿箬的話,但是面上卻是另一副神情,微微白了一眼阿箬,埋怨道:
「阿箬,不許議論貴妃,咱們行的正坐的直,外人如何做想,與咱們無關。」
阿箬癟癟嘴,有點不開心,但還是認真聽著如懿的教導。
如懿看著她這牙尖嘴利的樣兒,忍不住在心頭嘆息一聲。念及多年情分,並未過多指責。
只是這心裡,還是對柔柔弱弱,謹小慎微的惢心更滿意些。
「下去吧阿箬,讓惢心伺候就好。」
說完再不理阿箬,阿箬聞言嫉妒又惱恨。她實在不喜歡這個裝模做樣的惢心,奈何主兒看重,她也無法多說什麼,行個禮便退出去了。
與惢心擦肩而過之時,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惢心,惢心吃痛,不過並未言語。
如懿望著那桌上的詩集,只覺越來越煩悶,她乾脆將詩集合上,放置一邊。
側首望著窗外愣神,拄著面頰,護甲快刮到眼睛都未察覺。
整個人沉悶又陰鬱,漸漸地,眼裡蓄起淚花,喃喃自語。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花無百日紅,鍾粹宮便與延禧宮處境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