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薄

2024-08-17 05:48:59 作者: 月下蝶影
  京城繁華,就連城門都與其他州郡不同,格外氣派威武。💲🐼  🍬🎃

  明繼嗣掀開馬車帘子,雙目灼灼地看著城門上的字,眼神里滿是渴望:「妹妹,若是我們能在京城擁有一棟宅子,該有多好。」

  穿著粉衫的少女沒有說話。

  「真沒想到,當年把你從花溪河裡救出來的,是一位貴人。」提到這位貴人,明繼嗣呼吸變重,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之情:「也不知這位貴人,是何等身份,若是比……」

  「哥哥。」粉衫少女打斷他的話:「明家在京城勢大,你莫要提他們,為自己找麻煩。」

  明繼嗣神情訕訕,小聲辯解:「珍玉,自他們分祖離宗後,雖未與我們再有來往,也從未報復過我們,你何必如此緊張。」

  明珍玉咬了咬下唇:「但願吧。」

  時隔十一年,她終於再一次踏入京城。對於京城,她的記憶里只有繁華的街道,明家人的三進大院,還有……明夫人看她時的冷漠眼神。

  【你不是我的女兒。】

  【你們把我的女兒藏哪去了。】

  在她被送回陵州後,這兩句話幾乎成了她的噩夢。八歲那年,她被人嘲笑「假小姐」,負氣跑出家門,掉進了花溪河裡。

  「我記得你當年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進了城,明繼嗣看到京城裡普通百姓都穿著漂亮的衣服,神情變得更加緊張:「當初你回來,告訴我們誰救了你,我們也能早些與貴人搭上關係。」

  「貴人身份神秘,不讓我說出來,我哪裡敢告訴家人。」明珍玉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禁步。

  「當年你是好運氣,有貴人相助。」明繼嗣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你落水那日,咱們巷尾的那家人,比你大幾歲的姑娘沒了,聽說在水裡泡了幾天才被人發現。」

  「是嗎?」明珍玉扣禁步的手停下:「我不記得了。」

  「你被救起來以後,就高燒不退,養了大半月還好。沒人跟你說這些,自然不知道這些。」

  馬車裡安靜下來,過了半晌,明繼嗣忍不住再次開口:「你說,明家的女兒,找到沒有?」

  自明家三兄弟分宗出去後,本家就很少再聽到他們的消息,只知道他們的官兒越做越大,地位越來越高。

  「若是當年明夫人沒有發現你不是她女兒,你現在就是大官千金了。」明繼嗣語氣里,帶了些許遺憾。

  他實在不明白,當年本家把妹妹送進京城前,做了萬全的準備。明敬舟夫婦連女兒長大的樣子都沒見過,究竟是怎麼發現妹妹是冒名頂替的?

  「誰稀罕做他們的女兒。」明珍玉冷哼:「說不定他們女兒早沒了。」

  正說著,他們發現馬車突然在街邊角落停下,明珍玉掀開馬車帘子,對車夫乖巧一笑:「大哥,可是已經到恩人家了?」

  「姑娘莫急,前方有貴人馬車經過,我們要讓貴人先行。」車夫穩穩地把馬車挺好,笑容憨厚,任誰也想不到,看起來這般普通的人會是護龍衛。

  貴人?

  她的「恩人」是貴人,現在他們要避讓的也是貴人,京城究竟有多少貴人?

  不多時,就有八匹雪白的馬兒,拉著一輛華貴的馬車從道路中間經過,馬車上鑲嵌著金玉,四周有帶刀侍衛騎馬陪行。就連這些侍衛,都穿著華貴的束袖袍,看起來威風凜凜,氣勢不凡。

  不知坐在馬車裡的人,會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恰在此刻,華貴馬車的車窗簾子被一隻手掀開,這隻手白嫩纖細,染得淡紅的指甲,與這隻手配稱極了。

  明珍玉看到了馬車主人的臉,這是一張漂亮又不諳世事的臉,嬌貴得像是金尊玉貴的公主。

  她看到一路上所有馬車都在避讓這名女子,忍不住好奇地問:「大哥,這位貴人真好看,她是公主麼?」

  「她不是公主,卻跟公主一樣尊貴。」儘管馬車裡的人看不到,馬車夫仍舊朝馬車方向抱拳行禮:「那是宸王妃,不僅得宸王敬重,連陛下與皇后都很喜歡她。」

  「宸王妃……」明珍玉呢喃一句,語氣里有些羨慕,做皇子妃真好,整個京城的人,都要敬著讓著。

  有人走過來,在馬夫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馬夫微微頷首,扭頭對明珍玉道:「公子,姑娘,主人為你們準備了一個僻靜的院落,二位隨我到此處安置。」

  明珍玉有些失望,看來貴人並沒有打算馬上見她。

  「救命之恩本就難報,怎麼能讓恩人為我安置住處。」明珍玉笑容溫婉:「此次入京,是為了償還恩人的恩情,別無他意。」

  「姑娘真是知恩圖報。」車夫嘆息一聲:「不瞞你說,我家主人近來確實遇到一些事情,所以才無瑕來見你。」

  見馬夫神情似乎有些不開心,明珍玉心中有些不安,勉強笑道:「既如此,小女子先暫時借住在恩人院子裡。」

  再不提報恩之事。

  馬夫笑了笑:「請姑娘坐好,我們馬上要到地方了。」

  身為皇子妃,玖珠絕對是幾位皇子妃裡面,回娘家最勤快的一個。在外人看來,是宸王妃在幫宸王拉攏明家勢力,實際上玖珠只是單純的帶殿下回娘家吃飯而已。

  自從宸王誇過沈盈這個岳母廚藝好以後,每次玖珠與宸王上門,沈盈都要親自下一回廚,並且還做得很開心。

  這明寄遠心情格外複雜,以前一年到頭,也沒見母親下過幾次廚,現在全變了。

  吃飽喝足,一家子人坐在院子裡喝茶聊天,愜意無比。

  明敬海坐了一會兒,提溜著明存甫回去看書,今年陛下開恩科,明存甫也是要進場考試的。

  也因為這個原因,明敬舟作為明存甫叔父,為了避嫌,今年的科舉相關事宜,一件都沒有插手。新𝟞𝟡書吧→

  看著明存甫被大哥拎走的背影,明敬舟笑了笑,轉頭看向宸王。

  宸王伸出去拿點心的手,當即停滯在半空中,岳父大人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也要拎他去看書?

  「殿下。」明敬舟微笑。

  「岳父大人請講。」宸王挺直了腰背,關鍵時刻,玖珠還貼心地塞了一塊點心在他手心。

  「沒事。」明敬舟端起茶輕啜:「聽說殿下前段時間,與玖珠救了幾個被世家強買的良家女子?」

  宸王點頭:「此事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下官是想說,殿下做得很好。」明敬舟神情溫和:「殿下對普通百姓,有一顆憐憫之心。」

  宸王愣了片刻,岳父這是在誇他?

  離開明家後,宸王疑惑問玖珠:「小豬,岳父是在誇我?」

  「那是夸嗎?」玖珠茫然反問:「父親說實話而已。」

  宸王沉默。

  他忘了,明小豬才是最喜歡誇他的人。

  「位尊者,不憫愛百姓,對普通百姓而言,或許就是滅頂之災。」玖珠靠著宸王的肩膀:「比如先帝,又比如那些魚肉百姓的世家大族,他們若有殿下一半心善,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遭受無辜的磨難。」

  對於為尊者而言,是取樂,是一時放縱,對於普通人而言,卻是他們的一輩子。

  「殿下跟他們都不一樣。」玖珠的語氣有種不染世俗卻又看透塵世的天真:「你的眼睛裡,有光。」

  「嗯,我眼睛裡藏了蠟燭。」宸王笑著捏了捏玖珠的手:「所以我們家小豬看我特別不同。」

  「殿下。」玖珠輕哼:「我也是實話實說。」

  宸王笑著把她擁進懷裡:「好。」

  其實是她的眼裡有光,閃爍又明亮。她只需看他兩眼,連他的心都能被照亮。

  懷王站在朱雀門後的外殿,看著有宸王標誌的馬車回宮,心裡有些酸溜溜。他出個宮,還要挑父皇心情好的時候,五弟出宮就跟逛街似的。

  論偏心,這事兒還是父皇幹得最出眾。

  「算了。」他小聲嘀咕一句,轉身往回走。

  半路上,他與雲延澤迎面碰上。自除夕過後,雲延澤消瘦許多,看人的眼神也涼颼颼的,懷王不愛跟他說話。

  「大哥。」雲延澤叫住他,朝他作揖。

  「這裡沒別人,咱們兄弟倆,也不用裝模作樣。」懷王嗤笑:「有什麼話,直接說吧。」

  雲延澤垂下眼瞼:「大哥說的話,弟弟聽不明白。」

  「聽不明白便罷了。」懷王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道:「十五年前,把五弟推下假山的那隻手,我看見了。」

  雲延澤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小小年紀就敢跟血緣兄弟動手的人,無論他說什麼,本王一個字都不會信。」懷王甩了甩袖子:「告辭。」


  「大哥又比弟弟好到哪去呢?」雲延澤語氣平靜地反問:「你看見了,不也沒伸手拉他一把。」

  唯一試圖伸手去拉雲渡卿的人,是腦子不太好的老二,可惜他動作慢了一點。

  可惜的是,雲渡卿運氣好,明明是頭朝下摔了下去,愣是只摔到手肘。

  從那以後,雲渡卿就不再與他們親近。幸而那時候父皇還未登基,所有人都軟禁在潛邸,雲渡卿年幼不知事,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推了他。

  若是現在,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雲渡卿肯定會遷怒他們所有兄弟,誰也不放過。

  「外面都在傳,父皇會立雲渡卿為太子。」雲延澤見懷王不再反駁他的話,繼續開口:「身為皇長子,難道你就甘心屈居他之下?」

  懷王默默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才陰陽怪氣地自嘲:「說得好像他現在不是太子,我們幾個做哥哥的,就敢惹他似的。」

  「合著這麼多年,你還沒習慣呢?」懷王嘖了一聲:「你還是齊王的時候,也沒見你敢跟他爭鋒相對啊。」

  雲延澤眼皮抖了抖,好半晌後才恢復平靜。

  「你一個連爵位都護不住的皇子,來跟我玩挑撥離間,合適麼?」懷王輕蔑一笑,轉身大步走遠。

  雲延澤陰沉沉地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滿是殺意。

  懷王回到自己院子,聽太監傳話說,母妃病情再次加重,他幽幽嘆了口氣,往床上一躺。

  「來人,傳太醫,本王感染了風寒,起不了床。」

  兄弟也好,母妃也罷,他們在野心之下,都沒把他當做人看。

  他雲留岸,也是有血肉,有思想的人。

  徐妃等了半天,不僅沒有等到兒子,還得知兒子感染風寒的消息,氣得差點真的患上心疾。

  這個廢物兒子哪裡是感染了風寒,分明是想避著她,又不願擔不孝的名頭,才故意裝病。

  她怎麼生了這麼個沒用的東西!

  「大哥病了?」玖珠一早起床,就聽了這個消息。

  「王妃,下奴備了禮品,可要現在送過去?」楊一多是隆豐帝與蘇後親自挑選的麒麟宮總管,處理這些雜事很有經驗。

  「剛好我有幾日沒有見過大嫂,剛好過去看看她。」玖珠梳妝好,直接去了璋六宮。

  玖珠問隨侍的楊一多:「最近殿下事務繁忙,你讓廚房多給殿下燉一些補身養神的湯。」

  今天殿下一大早就出了門,也不知道又要忙到什麼時候。

  「是,下奴記下了。」

  茶坊。

  宸王坐在暗室,與他一牆之隔的是明繼嗣兄妹,以及相貌略醜陋的「恩人」。

  「當初派人接你們兄妹二人入京,本是為圓滿當年一場緣分,誰知前些時日家裡遭了災禍,如今田產房屋俱賣,入不敷出。」恩人臉上有麻子,做愁苦狀時,容貌更是不堪入目。

  他的視線掃過明珍玉手上的鐲子,這些是她上京前,護龍衛為她置辦的。

  明珍玉有些心疼,可是在對方如此明顯的眼神暗示下,她只得摘下手鐲:「這物件本是恩人為我買下的,現在你先拿去應應急。」

  「那怎麼好意思。」恩人手一勾,把鐲子揣進自己袖子裡,他眼睛往上一抬,看到了明珍玉發間的金釵:「這釵做工差了些,不過瞧著好像是純金的?」

  明珍玉沉默,這釵是她上京前,母親為她打的。

  明明那些人找到她時,說救她的人地位不凡,身份貴重,一路上對她跟哥哥也十分禮遇。怎麼一踏進京城大門,連她的金釵也想要?

  這算得什麼貴人?

  「沒想到姑娘如此知恩圖報,我家跟今年的監考大人有幾分交情,若是他知道你們兄妹二人如此知恩圖報,平行高潔,一定會多看你們幾眼的。」恩人愧疚地以手掩面:「待我渡過這次難關,一定好好照顧你們兄妹二人。」

  「您是舍妹的恩人,怎麼還能讓您照顧我們。」明繼嗣伸手取下妹妹發間的金釵,放到恩人面前:「救命之恩,湧泉相報,願恩公早日度過難關。」

  明珍玉不敢置信地看著哥哥,這是她的釵,他拔得這麼順手?

  「既然你們一片誠心,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恩人並未推辭,當下便把金釵收了起來。

  明繼嗣微微皺眉,勉為其難似乎不該用在此處?

  你一個收金釵的人,也好意思說勉為其難。

  「我給你們安排的院子,你們只管用心住著。」恩人把金釵揣好後,面色雖愁苦,卻未再向他們要什麼東西:「近來進京趕考的書生很多,好一點的院子都已經被人租走,你們兄妹二人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住那裡我也能放心一些。」

  「恩公已經賣房賣地,為何還留著那處院子?」

  「科舉重要,我雖落魄,卻是重諾之人。」恩人正色道:「院子說給你們住,就肯定不會收回。」

  兄妹二人聽了這話,心底的疑慮漸消。

  在京城裡租那麼一棟院落,可不是容易的事,看來此人並不是騙子。

  隔壁屋子裡,宸王用食指輕輕扣了幾下桌面。

  看這兄妹二人的反應,不像是受了他人的指令,來故意接近。

  倒像是純粹的想占便宜,這麼淺薄貪婪的眼神,若是拿錢辦事,是要被扣錢的。

  真是膽大包天。

  明天就叫上玖珠一起來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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