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宴京整個人驀然一瞬僵住。
他震驚地掀起眼睫,只覺得腦海里像是怦然放起了煙花,而黎枝那番話,猝不及防地酥透了他的整條脊骨。
好半晌。
樓宴京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心情更是五味雜陳:「懷孕?!」
他握著黎枝的手臂將她微微推開一點,便於垂眸能看見她的眼睛。
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刻。
不曾期待過孩子的他,在震驚之外竟是狂喜的,就連心跳都跟著瘋狂加速。
但轉念他又忽然清醒。
他似乎不應當狂喜到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滿朋友圈炫耀的程度。
畢竟他們現在根本沒有備孕計劃,他也數次承諾過,絕不會讓生孩子這種事影響妻子的身體和事業晉升。
可如今顯然是沒讓他守住諾。
樓宴京眉梢輕蹙,壓住那種喜悅上頭的情緒開始反思:「怎麼會懷孕?我們明明每次都全程戴……」
話音戛然而止。
樓宴京忽然反應過來,懷孕這件事好像的確不太可能發生。
他根本從未在避孕這事上大意過!
於是樓宴京垂眸斂下眼睫,觀察黎枝的表情。果然見妻子正嬌俏地抬著臉蛋,仰眸含笑看他,似是一副很期待他反應的模樣。
樓宴京狂跳不止的心。
和心裡的那一團火都瞬間被澆滅。
他感覺喉嚨發澀,有種狂喜後又意識到被誆騙,冷靜下來卻不甘心的感覺,堵在他的胸口不上不下,令他對自己有些惱。
樓宴京抬手捧住黎枝的臉頰。
他路上趕得太急,從院裡回來時染了寒露,掌心溫度比平時要涼一些。
男人躬身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深嘆一口氣,對黎枝的口吻卻仍舊溫柔:「枝枝,別拿這種事開玩笑。」
他著實有些經不起。
狂喜和失望坐過山車似的,伴隨心跳劇烈左右他的情緒,令人受不太住。
可他話音才將將落下。
黎枝就忽然將驗孕棒遞到了他面前。
樓宴京一僵,待反應過來後伸手便將其搶過,原本帶著失落的情緒,沉下去的心,又驀然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他翻轉驗孕棒看到顯示結果那側。
清晰又赫然的兩道槓!
這下樓宴京的大腦是徹底發懵了,他再次震驚地抬起眼睫看向黎枝。
像是不敢置信。
又收回視線反覆看了幾遍驗孕棒。
他蹙眉,神情複雜:「這玩意兒真是驗孕棒?不是什麼新冠試紙?」
天殺的新冠試紙以前就讓他上過大當。
當年祁嘉澍在朋友圈裡發圖,他還以為桑迎懷了,當時就打款了巨額紅包準備恭喜他媳婦還沒娶到就喜當爹。
但他恭喜的話還沒來得及說。
祁嘉澍就率先在微信上戳了過來。
【|】:?
【|】:什麼意思?
【|】:我是陽了又不是死了。
【|】:你給我轉喪葬費呢?
同樣的當樓宴京絕不可能上兩次。
反正他又不想當爹。
但黎枝卻眼眸清澈地看著他,沁水兒的眼眸里含著笑:「是真的呀。」
「樓宴京。」她莫名將心情放鬆下來,語調輕快道,「你要當爸爸了。」
大腦里又重新開始砰砰放煙花。
樓宴京幾乎當時就用公主抱的姿勢將黎枝撈了起來,深黑眼眸里像有火苗跳躍:「真的?真沒騙我?我要當爸爸了?」
黎枝摟住他的脖頸,笑得明媚。
雖然寶寶是意外降臨她的世界,甚至在事情發生以前,她本覺得排斥,本來覺得這對她的事業並沒有任何好處。
但當TA真正到來時,黎枝竟感覺滿心歡喜,甚至生出無限的期待來。
雖然夜已深。
但樓宴京還是立即就帶黎枝去醫院掛了急診號,確認這不是空歡喜一場。
醫院檢查結果出來。
黎枝得知自己腹中胎兒已有六周。
還真是沒什麼因為勞累例假推遲的事,卻也由於她心太大,寶寶都快兩個月了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懷了孕。
樓宴京昭告朋友圈。
祁嘉澍當時就打電話過來控告:「樓宴京你他媽禽獸啊!當初的承諾都餵狗了是吧?說好的不搞大我妹肚子呢!」
樓宴京氣定神閒地翹著二郎腿。
方才在醫院時,他已經徹底消化了妻子有孕這件事,激動的情緒已經被他壓下,但暗爽和愉快卻至今難掩。
他眉峰微挑:「哦,意外。」
祁嘉澍:「我放你媽狗屁的意外!這種事根本就他媽的不可能有意外!」
他氣得闔上眸,深吸一口氣。
氣得做到一半就抽身把褲子穿起來了:「老實交代吧你!中途才戴、靠計算安全期避開還是體外你到底幹了哪一個!」
桑迎聽得額角都跟著跳了兩下。
她試圖勸祁嬌嬌冷靜,還沒來得及,電話那邊就先響起含著笑意的嬌音。
黎枝忽然湊近過來:「二哥,你這馬上要當舅舅的人,別連爆國粹帶壞我的寶寶。」
祁嘉澍:「……」
滿腔憤怒被黎枝這句要當舅瞬間瓦解。
黎枝替自家老公澄清:「真的是意外,你要怪就怪嬰兒嗝屁袋的質量有些不太好吧。」
祁嘉澍:「……」
他抵著額頭又深吸了一口氣。
妹妹都胳膊肘往外拐護著那狗比玩意兒了,他一個外人還能說什麼?
不過質量不太好這件事……
哼,他倒確實信。
「幾個月了?」祁嘉澍逐漸接受現實。
黎枝又湊近語調輕快:「六……」
「他媽的都六個月了快生了樓小鵲你才跟我們說???」祁嘉澍怒火攻心。
他甚至忘了自己周末才見過妹妹。
壓根就沒那麼大肚子。
孩子也根本不可能有六個月。
黎枝小聲嘟囔道:「才只有六周啦。」
祁嘉澍:「……」
桑迎的笑聲在旁邊陰陰涼涼的響起,帶著對她老公地譏諷:「洋相。」
祁嘉澍:「……」
祁嘉澍在這邊將樓宴京罵得狗血淋頭,罵到一半又去關心黎枝的身體,緊接著便延伸出一系列問題——
寶寶健不健康?
去醫院做過檢查沒有?
枝枝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預產期什麼時候?
到時候是去月子中心還是請月嫂?
孩子叫什麼名兒?
滿月宴準備在哪裡辦?
樓宴京被他問得額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馬上把電話掛斷,掛斷前最好把人從手機里拽出來給一個大嘴巴子。
而另一邊的家族群卻放起煙花。
【郁蘭瓷】:哎?這就有啦?你們看,恩愛夫妻果然不能將話說得太滿吧?
【祁鶴卿】:打算要嗎?
【祁逾白】:枝枝現在怎麼樣?
【蘇 桑】:恭喜恭喜[煙花]枝枝孕反嚴重嗎?京京你可不准欺負孕婦!
【樓 梟】:[轉帳99999999元]
【蘇 桑】:……
黎枝懷孕的事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
樓宴京炫娃的朋友圈評論區,從裴寂和盛今安開始帶頭,下面一水兒的牛逼。
到付顏夏卻是畫風突轉。
【付顏夏】:臥槽!
【付顏夏】:天殺的樓宴京!
【付顏夏】:小荔枝!你懷孕居然沒有親口告訴我!還讓我從我情敵朋友圈裡知道!
【付顏夏】:蝦仁豬心。
黎枝輕笑著安慰:「沒有啦,是他朋友圈發得太快,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
付顏夏佯裝生氣:「哼!」
黎枝輕眨著眼睫:「要怎麼哄才好?」
付顏夏順著台階就往下爬:「我不管!下次孕檢我必須得陪!而且,寶寶生下來後得認我做TA唯一的乾媽!」
黎枝連忙點頭應著沒問題。
付顏夏猶豫道:「不過……真生嗎?那你豈不是接下來將近一年都不能上台啦?」
其實黎枝也曾擔心過這個問題。
可當寶寶真的降臨時,她的心境卻反而變得坦然了起來。
她歪著腦袋思索:「來了就生啊,誰說女人一定要在家庭事業里二選一?不是剛好有幾檔綜藝邀請我去做導師和評委什麼的?也算是有活可接,不耽誤事業。」
「況且……」
「不上台演出,不是我能力受限,不是我為了孩子選擇家庭而放棄事業,更不代表孕婦就是不能跳舞。」
「只是我對觀眾負責,對我自己的身體負責。等我生完,我肯定還會回來的,中芭才沒有第二個年輕的首席主演可以取代我。」
付顏夏佩服黎枝的心態。
但同時,又由衷被她給說服了,好像就是無條件地相信她能做得到。
都說舞者花期短。
懷孕後很難恢復如初重回舞台。
但黎枝就偏要朝著最熱烈的方向生長,不凋零,不認輸,將花期延到最長。
秦霜有些痛心疾首。
她頗為遺憾中芭頭牌要請這樣一個長假去生孩子,萬分擔心她是否還能恢復身體狀態,還讓林詩阮去勸說她。
林詩阮十分理解秦霜的擔憂與強勢。
畢竟秦霜曾經也是中芭最優秀的首席主演,但因為懷孕生子,她便被新入團的年輕舞者所替代,後來者居上。
她年輕時心氣也很高。
哪怕懷孕期間也仍然堅持練功,立誓生完孩子後也會盡最大努力恢復。
但天不遂人願。
那個進了手術室的女孩再也沒「出來」。
秦霜生孩子時十分不順,孩子壓到她脊椎第四節導致脊椎神經壓迫,產後要下床時一度發現右腳麻木,腿差點癱瘓。
她從此只能轉為幕後。
離開舞台。
一步步地成為團長。
因此黎枝現在事業高峰期要去生孩子,秦霜真是恨鐵不成鋼,一個頭兩個大。
她想勸說,又覺得自己沒什麼立場,甚至因為之前跟黎枝產生過衝突,她冒然就這樣衝過去,還可能被她誤會。
林詩阮明白她的意思。
但是她卻不能這麼做。
她干涉不了黎枝的任何決定,也相信她清楚生孩子意味著什麼,似也不需勸說。
祁樓兩家自然更加明白。
從得知黎枝懷孕起,所有人就對她的身體狀態和寶寶健康極為上心。
郁蘭瓷給她找了港城婦產科聖手。
一日三餐都配備營養師,甚至還有一位幫她保持身體狀態的孕期普拉提私教。
就連林詩阮也時不時來帶她練芭蕾,因為生怕她自己太要強,反倒傷了身子。
寶寶很乖。
TA在黎枝腹中從未折騰過人。
最難受的孕前期也沒怎麼讓她孕反,簡直就是天使一樣的存在。
倒是樓宴京將她當成了瓷娃娃。
他簡直恨不得日日將人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生怕在視線範圍外就出了事。
所幸倒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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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的預產期在11月8日。
她和寶寶的狀況都很好,幾次孕檢都順利通過,體重之類也控制在最完美的範圍。
滿36周的時候。
樓宴京便又將公司扔給親爹,隨郁蘭瓷和祁鶴卿一同陪黎枝去了港城待產。
秦霜都跟著遠程揪心。
雖然知道黎枝未必會領她情,但她還是反覆發微信與她強調,千萬要跟麻醉師好好溝通,絕不能同她一樣出現問題。
黎枝倒是領情的。
林詩阮跟她講了秦霜當年的故事,雖然沒能讓她動搖,卻也讓她萬分謹慎。
她跟秦霜道了謝。
郁蘭瓷也跟醫生反覆囑託,無論過程中怎樣都務必以黎枝的身體為主。
11月8日。
港城的天空萬分晴朗。
黎枝在預產期這天早晨準時發動,家人們馬不停蹄將她送進了醫院。
祁逾白提前兩日也趕回了港城。
樓梟短暫撂了挑子,他把公司雜事扔給應洵督辦,也被蘇桑給揪了過來。
祁嘉澍更是早就拉著桑迎過來,期待見證他的寶貝外甥/外甥女平安落地。
順便帶桑迎看看她以後的生產環境。
彼時桑迎也剛有身孕。
黎枝總歸還是有些緊張的,但比她緊張的是樓宴京。男人跟著推她入產房的車,緊握她手,掌心裡儘是冷汗。
「別怕。」他低聲安慰,「我就在外面,等你和孩子平安出來。」
緊張的黎枝都被樓宴京逗笑了。
她哪見過素來囂張的男人,如今為這麼件事慌成這副模樣。反倒變成她來安慰孩子父親:「別怕啦,不會有事的。」
祁嘉澍在旁邊看得無語。
他將樓宴京拉開:「行了你個樓小鵲,出盡洋相,快點讓枝枝進去吧。」
樓宴京這才鬆開黎枝。
但掌心的汗仍然沒幹,目送著醫生將她推進產房,在外一分一秒地等待。
直到數小時後。
終於聽見嬰兒呱呱落地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