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沈雪晴團了宣紙朝望著窗外走神的蕭念昭砸去，紙團穩穩落在蕭念昭額上，蕭念昭嘶了一聲，抬頭便對上謝無渡那張陰沉到不能再陰沉的臉。
「夫子......」
蕭念昭嚇了一跳，猛地起身又不小心膝蓋撞翻了案幾，墨汁茶水嘰里咕嚕滾了謝無渡一身，他那雪白的衣袍上因著蕭念昭染就了一副墨色山水畫。
謝無渡神情不變，淡淡一眼掃過為蕭念昭通風報信的沈雪晴，沈雪晴嚇得渾身一抖，哆嗦著嘴皮子將頭低下去，她囁嚅道：「夫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謝無渡都懶得同這兩人扯皮，他將手裡的書冊扔在蕭念昭面前，「明日微臣會查驗公主殿下的課業，若是公主殿下答的不好，微臣亦不會手下留情。」
謝無渡的嚴苛從蕭念昭第一日上學堂時就知曉了，這夫子嚴正古板的厲害，才不管她是否是父皇母后捧在掌心的掌上明珠，罰起來一絲面子也不肯留。
猶記得第一日上學堂時，她在母后宮裡多待了些時辰，這夫子竟然直接找來了坤寧宮，如今七年過去，蕭念昭對這位夫子是懼中帶怨，怕的厲害呢！
謝無渡走後，蕭念昭一腳將腳邊的硯台踹翻，她怨憤的咒罵：「可惡的謝少師！」
伴讀的沈雪晴癟著嘴，「公主殿下小聲些，小心被謝少師聽去了！」
兩個姑娘一齊從窗口探出頭去，只見謝無渡走遠了才放下心來，沈雪晴把書冊撿起塞進蕭念昭手裡：「今日是我阿娘生辰，我還要回去陪我阿娘過生辰，就不陪著殿下一起了，公主殿下可得好好溫書，免得明日受罰！」
蕭念昭挽著沈雪晴的手一齊走出去：「那我送送你！」
夏日蟬鳴不斷，才走了兩步鼻尖上都是細密的汗珠，西華門外瞧著沈雪晴上了馬車，蕭念昭便回了坤寧宮找自己母后。
沈雪晴回到寧遠侯府時天色已經暗了，自從她被選做蕭念昭的伴讀後幾乎是日日留在宮中與蕭念昭做伴，可不知從幾時起，沈雪晴覺得自己阿娘同爹爹之間似乎有了什麼嫌隙。
已經連著兩年，阿爹不曾為母親慶祝過生辰了。
沈雪晴到底年幼，不知其中緣故，她照理給自己祖母祖父請過安後便去了朝暉苑裡。
朝暉苑中，林驚影正坐在廊下撿著些什麼。
沈雪晴快步跑了過去，才發現是前些日子林驚影摘得花瓣，說要給她和爹爹做鮮花餅的。
沈雪晴聽碧螺說，自己母親年輕時是從來不會下廚做什麼的，她外祖父在的時候，她母親是永昌伯爵府里最受寵的嫡幼女，從來都是旁人討好自己母親，哪裡用的著親自下廚做些什麼？
沈雪晴幫著林驚影將花瓣撿起，她低著頭，「阿娘何必親自做這些？」
林驚影溫柔笑笑：「今日陪公主殿下在課上學了些什麼？」
提起蕭念昭，沈雪晴露出個無奈的笑來：「公主殿下今日課上只想著給皇后娘娘慶生了，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此刻就滿心都想著準備什麼賀禮了！」
想到蕭念昭，眉宇見存著的愁意都散去不少，忽的笑容淡下來，她聲音微頓：「阿娘，今年弟弟在白鹿洞書院求學，不能回來為阿娘慶生，那阿爹呢？」
聽祖母說阿爹同小姑父一起去了軍中巡營，想來歸期就在這兩日了。
沈雪晴是盼著沈肆能回來為林驚影慶生的，外祖父去世後，她母親在京中便沒了倚仗，姨母一家遠在千里之外，弟弟外出求學兩年未歸，她又時常不在家中，祖母又時時同母親拌嘴。
她都看在眼裡，不過不曾在林驚影面前說出罷了。
沈雪晴望著廊下林驚影慈愛的面容，她母親眼角下已經爬上了細細的紋路，可她今年也不過三十歲啊。
沈雪晴見過蕭念昭的母親，一國之後，比自己母親還年長兩歲，可瞧起來卻年輕的似是摽梅之期。
沈雪晴實在是頗為羨慕蕭念昭，她牽著林驚影的手進了屋子：「今日是阿娘生辰，就算爹爹不回來也不要緊，我同阿娘一起過生辰！」
她早半個月就找了廚房管事的李順媳婦，讓她找了個廚娘教自己做長壽麵，她早學會了！就等著今日做給林驚影吃！
沈雪晴笑嘻嘻的讓林驚影坐好，擼起袖子往小廚房裡去：「我為阿娘做碗長壽麵來，阿娘在這裡等著我！」
「廚房裡已經備好了晚膳了！」林驚影想要叫住沈雪晴，可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的極快，林驚影只瞧見沈雪晴的背影。
她嘆了口氣，碧螺在一旁道：「咱們大姑娘最是孝順呢！大娘子好福氣！」
林驚影笑容淡了兩分，她聽沈媛說了，軍中事務並不繁忙，不過是例行前去，因此沈肆若是想要趕回來，是來的及的。
可沈肆卻沒回來。
唯一的解釋便是沈肆不想見自己。
三年前林政去世，林驚影與沈肆將林政的屍身送回黎州安置，在黎州時沈肆見了林政舊時的部下，無意得知了當年的舊事。
當初沈肆重傷，是林驚影將人從戰場上帶走，才讓眾人以為沈肆身死戰場，而後幾個月，死訊傳到汴京里，才有了宋婉清嫁進寧遠侯府的事。
這麼多年夫妻，林驚影對沈肆心中難忘宋婉清心知肚明，這些年她學著宋婉清的模樣管理侯府，操持家務，只能說是與沈肆面上和睦相敬如賓，此事被沈肆得知後，二人關係急轉直下，幾乎是降至冰點。
林驚影早因為姜氏刁難磋磨，加之父親亡故，也不願在做小伏低去哄著沈肆些什麼，她有一雙兒女，個個貼心，在林驚影看來也夠了。
林驚影笑：「雪晴貼心，有她陪著我，我也能多寬心！」
沈肆院中通房妾室三五個，林驚影也懶得去理會些什麼，她一心都撲在自己的兒女身上，這樣貌合神離的日子，倒也過得去。
只是偶爾想起沈肆，林驚影笑容便會愈發淺淡。
有自己女兒陪著吃過晚膳，過完了生辰後，沈雪晴撒嬌賣乖非說叫林驚影陪著自己入睡。
朝暉苑裡，林驚影摟著沈雪晴睡熟了。
夜色濃深，林驚影闔著眼，夢中不知夢到了些什麼，眼角有晶瑩滑落。
房門被打開，夜色里男人推門而入，他身著甲冑，輕手輕腳的讓自己盡力不要發出聲音，沈肆撩開帷帳瞧了一眼，想要伸手去觸碰林驚影的面頰，卻在即將觸碰到時收回了手。
眸光翻湧，意味深沉，到底是一言未發的的出了朝暉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