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打到這個地步,勝負已經不重要。
因為不管誰勝,誰輸,都是犧牲巨大。
但還是要繼續打下去。
為的不單單是之前的戰略目的,更是為戰死者討一個功勞,給他們一個交代,敗了,他們的犧牲就有污點。
隨著許大牛殺進去,已經過去了一刻鐘。
「元勝,保護好自己。」
許大彪大吼一聲,看了一眼許元勝,然後對侯坤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沒有什麼大人了,臨死之前,他們的身份就只是宗族,許元勝就是許氏種族未來的希望,他必須留在最後,必須活著。
隨後許大彪帶著人也殺了進去。
許元勝張了張嘴,最後沒有喊出聲。
慘烈的戰況,繼續上演。
哪怕此刻的蠻國騎兵,竟也有些怯懼了,他們遠道而來,這裡不是他們的家鄉,他們在大勝已經撈取了很多好處。
此刻的北地朝廷,毫不誇張的說,有一半都在蠻國的掌控之中。
他們完全沒必要這麼殺戮下去。
虎跳峽通道就這麼寬,這麼長。
一隊隊的往前填人。
一隊隊的戰死。
一隊隊的繼續。
對於後面的人壓力是巨大的,有些人都忍不住緊了緊手裡險些脫落的軍刀,也有些人的戰馬都連帶著不安的踱步。
更有些人不時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眸光都不似過去那般堅定,開始變得有些飄忽,四處觀望了。
「殺光了他們。」
「為族人報仇。」
「殺光了他們。」
「賞金萬兩,牛羊十萬頭。」
「拿下許元勝的頭顱者,封侯,在大勝境內可分一府之地,你們的父母子女,都可以接到大勝境內,享受錦衣玉食,奴僕數百的伺候。」
這個時候,契合台也敏銳的發現了,身邊將士們的狀態,當即大聲喊道。
這一招確實有效。
一些蠻國騎兵們,頓時眼前發亮了。
不過隨著一個頭顱咕嚕咕嚕的滾落在馬蹄下,被馬蹄像是踩瓜一樣,咔嚓踩碎。
那個人還是蠻國兵士。
「娘的,再好的賞賜,也要有命享受。」
「我們好不容易打進大勝境內,北地已經足夠富裕,又何必非要在這裡拼命。」
「在這裡長生天不庇佑我們啊。」
「我不想死在這裡。」
一個個蠻國騎兵不安的往後退,這一退,後面的也想退,竟使得通達里一瞬間顯得擁擠了起來。
「退後者,殺無赦。」
「他們只有幾千人了。」
「衝過去,殺光他們。」
「潑天的富貴等著你。」
「後退,殺!」
契合台大吼一聲,立即喊去了親兵堵在前面,敢於後退者,立即揮刀斬殺了十幾個蠻國兵士。
才是堪堪的壓住了頹勢。
但這些蠻國兵士,望向那些親兵的目光,變得仇視了許多,他們拼命,這些親兵卻只是待在後方。
憑什麼?
但戰爭終究還是要繼續打下去。
許元勝看到了蠻國兵士的動靜,輕嘆一聲,對方的將領是名將,若剛剛沒有止住頹勢。
數千兵士,也能殺退他們。
可惜,機會沒有給予自己這一方。
侯坤看向四周,媽的,若是再來一萬騎兵,這個時候足以殺退他們了。
他也看出了,蠻國兵士已經近乎崩潰。
只差一些壓力了。
這個機會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許大牛和許大彪帶的人,已經是殘兵,也非正規訓練的騎兵。
而之前進入通道內的青州府騎兵,近乎已經喪命於通道內了。
殘兵雖驍勇,但終究難以抵抗身體的缺陷。
開始大批的陣亡。
「大人。」
「請隨我走吧。」
侯坤這個時候沉聲道,他知道許大彪最後看的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剛剛大家做赴死之態。
也寄希望能夠撐到援兵趕來。
但援兵若真的沒有到。
許大彪希望,侯坤能夠帶走許元勝撤離。
留得青山在。
許元勝自嘲一笑,總算明白了項羽當年為何自刎,為何不願過江東。
宗族死在身邊。
帶出來的兵士,死在眼前。
他哪裡有臉走。
其實許元勝是惜命的人,他明白應該走,只有走,才有機會為大家報仇,才有機會在未來力挽狂瀾,只有他不死,南方就不會亂。
就可以再募更多的精兵。
戰馬在渭河平原不缺。
此刻的犧牲,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但!
終究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死在眼前,打到最後只剩下身邊寥寥幾人,昨日還鮮活的十幾萬將士,卻在一日間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批批的去死。
連殘兵都二次赴死了。
這完全和渭河平原一戰的犧牲,衝擊力是完全不一樣的。
「大人。」
「得罪了。」
侯坤沉聲道,然後示意旁邊的黑冰台成員護持左右,他一把抓向了許元勝手裡的韁繩。
許元勝依然緊緊的握著。
「大人,只有你活著,才能為他們報仇。」
「青州府的老兵尚在,他們需要你的召喚。」
「只有你活著,才能捲土重來。」
「我向大人保證。」
「這次放對方進入虎跳峽,不出三日,不,一日時間,等我們折返回南方,立即捲土重來。」
「到那時,我隨大人戰於一線,為同袍們復仇。」
侯坤近乎是哀求道,硬生生的去拽馬韁繩。
「你聽!」
「是不是馬蹄聲!」
許元勝突然眸光睜的更大。
「大人,那是前方通道里。」
「請大人隨我走吧。」
侯坤苦笑道,看著通道內的戰損越發大了,尚且只要百米,就殺到了跟前,這個時候再不走,等下真的就走不掉了。
「你仔細聽!」許元勝說道。
侯坤張了張嘴,然後看了一眼身邊的黑冰台成員,後者立即會意,跳下馬,直接趴在地上仔細聽去。
「大人,好像真的是萬馬奔騰的聲響。」那個黑冰台成員嘴角輕顫道。
「立即去看看。」
「判定是哪方的。」
侯坤臉色一變,心底明白大概率不會是西側從中原行省突圍過來的蠻國騎兵,因為慕容山不會亂下保證。
肯定會攔住對方的。
再出現的騎兵,大概率就是己方的。
「是!」很快那個黑冰台成員,翻身上馬,瘋狂的抽打著馬屁股,往南方趕了過去。
過了沒多久,他就停了下來。
就看到遠處的地平線揚起了漫天灰塵。
一道道熟悉的盔甲,趕了過來。
先行衝過來的上萬匹戰馬,並沒有兩人一騎,明顯是先行趕過來的。
但也在後方不遠處。
也有大軍的身影,密密麻麻的,好似接天連地看不到邊際。
這一幕。
「大人,我們的人來了。」
「他們來了。」
侯坤很快也看到了,臉色大喜。
「終於來了。」
許元勝長舒一口氣。
這個時候先行趕來的上萬騎兵,立即來到了跟前。
「稟告大人。」
「我等趕來虎跳峽之際,遇到了敵軍的阻攔,隨行的兩萬步兵和一萬騎兵留下來阻敵。」
「我等先行趕來的。」
「不過他們也在後面不遠了。」
「江北行省內敵軍已經大勢已去。」
為首的騎兵將領正是林豹。
林豹看著眼前的慘況,滿地的屍體,眼睛驟然泛紅了,他不曾想到虎跳峽阻路之戰,竟然會如此的慘烈。
連許元勝身邊,只有寥寥十幾個人了。
若是再來遲一會。
怕是虎跳峽就要被攻破,許大人想離開也難了。
「殺敵!」許元勝沉聲喊出兩個字,這兩個字需要用敵人的鮮血來一筆一畫的書寫。
才能對得起死去的將士們。
「是!」林豹沉聲道。
他親自帶著人衝殺進了通道里,並且把還在拼殺的許大彪和許大牛等人,強行替換下來。
此刻虎跳峽南端出口處,百米的距離眼看就要打通了。
但偏偏此刻,青州府來了援兵。
原本就軍心動盪的蠻國騎兵,頓時亂了起來,紛紛的往後面退,哪怕契合台的親兵想要阻攔,靠斬殺威懾,竟也擋不住了。
「將軍,大勢已去。」
「退吧。」
「這些將士們隨我等進入大勝境內,他們是有功勞的。」
「不該都死在這裡。」
此刻契合台身邊的將領也紛紛道。
「該死!」
「該死啊。」
「就差百米的距離了。」
「就這麼退,我實在不甘心。」
「近十萬蠻國騎兵下南方,虎跳峽硬生生阻我等兩日,戰死超七萬騎兵啊。」
「我該怎麼向大汗交代啊。」
契合台整個人抓狂,氣的滿臉肌肉緊繃著,他想殺過去,哪怕對方來了援兵,還是有機會的。
畢竟就百米了。
此刻遠在百米之外的許元勝,並沒有退入大軍之中。
依然在原地,沒有動。
好似等著他來殺。
「推巨石,堵路。」
「退兵。」
契合台最後理智戰勝了衝動,他絕對不能讓近十萬蠻國騎兵全部戰死在這裡。
那死的就不是人那麼簡單。
也意味著淮東行省也要陷落。
北地偽朝廷掌控的五座行省,也要危了。
很快蠻國方面鳴鑼收兵。
後方的蠻國騎兵立即加快退出戰場。
巨石開始重新推回去。
擋住了通道。
前面還有數千蠻國騎兵,肯定是回不去了。
只有讓他們好好殺敵了。
也能大規模阻擋青州府騎兵衝過來。
否則一旦真的亂下去,整個大軍都危險。
潰兵衝擊,本身就是戰場大忌。
那些被拋棄的蠻國騎兵,忍不住破口大罵,但也無濟於事。
他們想投降。
可青州府方面,並不接受降兵。
「啊,和他們拼了。」這些被拋棄的蠻國騎兵,一咬牙瘋狂的朝著青州府騎兵沖了過去,希望能夠衝出阻擋,然後殺出去,繞路回歸北地。
這個時候青州府方向,突然鳴鑼收兵了。
很快大量的青州府騎兵退出了通道。
那些蠻國騎兵立即瘋狂的往外沖。
不過剛到出口處。
迎接他們就是嗖嗖嗖的密集箭雨,大量的援兵已經趕來,其中多是配備了弓箭和弩箭的步兵。
雖不如車弩強大,但這麼近的距離,又是如此狹窄的通道。
那些蠻國騎兵只要前面的死了,後面的騎兵也就堵住了。
一茬一茬的被射殺。
很快數千蠻國騎兵就被清空。
戰馬大多都保存了下來,被紛紛的清空出通道里。
然後把巨石用戰馬,給拖運走。
大量的步兵追擊過去,拉弓搭箭紛紛的射殺過去。
不過敵軍早就有防備,再次支起了厚重的盾牌,慢慢的往後面撤退,撤出了虎跳峽通道里。
青州府方面騎兵和步兵追擊過去。
一直殺出了虎跳峽北面通道口。
才是收兵。
許元勝也明白,蠻國騎兵還有一戰之力,真逼急了,對方會拼死反擊,到時候死傷只會更大。
而對方退的足夠快。
很難再追上。
是時候見好就收了,畢竟江北行省境內還有敵軍沒有完全剷除,也要兵馬回歸支援。
「整理兵士屍體。」
「運回南方。」
「敵軍的屍體,直接挖坑填埋了,就挖在虎跳峽北面入口,淮東行省的境內。」
「它日。」
「我等就從那裡,再次殺入淮東行省。」
……
「派一萬騎兵去西側,去支援慕容將軍。」
許元勝沉聲道。
很快命令一一下達,開始把虎跳峽內青州府方面的屍體一具具的搬出來,傷者立即送往就近掌控在己方的關城內。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
慕容山也折返回來了,去的時候上萬騎兵,中途折返回了兩千騎兵,尚余的八千騎兵,此刻帶回來的不足一千人。
「大人。」
「西側的蠻國上萬騎兵盡皆斬殺,未曾有一人逃離。」
「青州府騎兵沒有給大人丟臉,沒有給南方丟臉。」
慕容山沉聲道,他也滿身是傷,胸口上被軍刀劃破了數道,鮮血還在往外溢出,其中一道肚子上的再深一些,怕是就開腸破肚了。
「立即送慕容將軍,去就醫。」
許元勝臉色一變,親自上前把慕容山從戰馬上扶下來。
「大人。」
「我們打贏了蠻國騎兵。」
「青州府騎兵乃為當世第一騎兵。」
慕容山臉露笑意。
「青州府騎兵。」
「也是慕容鐵軍,當年慕容鐵軍的威嚴,慕容叔你親自打回來了。」
許元勝緊緊握著對方的手,沉聲道。
這個時候許大彪,許大牛也滿身是傷的走了過來。
「慕容將軍。」
「北上,還要你慕容家的鐵軍。」
「可要堅持住了。」
許大彪說道,他在關外時就和慕容山經常交流,也算彼此間熟悉。
「好,一起……北上。」慕容山點了點頭,就暈了過去。
「找馬車,送醫。」許元勝急忙道。
「大人這個時候慕容山將軍不易奔波,我已經派人去帶醫師,很快就趕來了。」
「先敷點止血藥。」
「慕容將軍常年練武,不會有事的。」
侯坤低聲道,從一旁黑冰台成員手裡接過止血藥,後者時常奔波在外,簡單傷勢都是自己來處理,止血藥一直帶著。
等上過藥。
看著不在流血,氣息平穩一些的慕容山。
許元勝長舒一口氣,這一仗打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