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之所以會對這件事有如此深刻的印象,是因為,徐家這位大娘子雖為東宮良娣,但卻好似和太子關係不是很和睦。甚至,她在懷孕之初,還曾對太子原配所出的嫡子動過手腳。
當時,徐家為了能讓自己的嫡長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動過不少心思。那段日子,也是太子和徐家鬥智鬥勇最厲害的一段日子。
徐杏在徐家一直都是個邊緣化的人物,從未真正融入到這個家庭中過。所以,其實很多事情,她也知道得並不太多。
但九月十五這個日子,她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定是不會有錯。
徐杏想過,她想全身而退,能信得過的人就只有徐夫人一個。徐家闔府上下,若說對她有幾分真心的,也就只有這位國公夫人了。
倒不是說她疼自己超過疼徐妙蓮,只是她這個人心地實在善良罷了。徐杏很多時候都在想,便她不是徐夫人的親生女兒,只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外人,想來徐夫人也是會對她存幾分憐惜之情的。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徐杏會捨近求遠的原因。為什麼見到了徐護,卻不在他面前摘下自己的面紗來,讓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容,而非要設計去見到徐夫人的原因。
因為她心中清楚的知道,便是今日她讓徐護看到了她這張臉,徐護也並不會救她。到時候徐護為了保全徐家的名聲,為了保住徐妙蓮的地位,說不定會動殺她以絕後患的心思。如果這樣的話,那她的結局,還不如上一世呢。
九月十五這日成了徐杏的救命稻草,有了這根稻草後,徐杏心中還是很激動的。她沒想過要求什麼榮華富貴,她只想好好過日子,只想一生平平安安順順遂遂的。
她不想聞名長安城,也不想嫁入什麼名門望族。她想要的,從來都只是簡單快樂的日子。
而想要擺脫前世命運的第一步就是,她不能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曾是風月樓的准花魁。
離九月十五還有幾天,徐杏有翻看過黃曆,這是個好日子。也難怪,徐夫人會選在這日出城去金光寺還願。
徐杏想,這幾日她定要再好好做做洪媽媽的工作。這樣的話,才能為自己爭取到九月十五這日出城的機會。
而此刻,徐家那邊徐護兄妹從徐夫人院子出來後,一道回各自住處的路上,二人說了幾句。
「如今阿姊在東宮的處境堪憂,太子殿下又快回來了……阿兄也該收斂些才是。莫要再去那些地方了,叫父親知道,他定又打你板子。我聽說,你如今迷上了風月樓的一個姑娘?還是歇歇這個心思吧。」徐妙蓮身為國公府嫡幼女,大家閨秀,從小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
雖才過及笄之年,但卻端莊大方識大體,在長安城諸貴女中,也是頗有些名氣在的。
徐護自是把妹妹的話聽進去了,他點點頭說:「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是非輕重我還是懂的。」又側眸看了妹妹一樣,笑著說,「你既知道我今日去了哪裡,想來也知道九言兄去了哪裡吧?你放心,他是個正經的,去了風月樓後,對著那些鶯鶯燕燕,他都不會多看誰一眼。」
意思是,日後你們二人成親後,他定會以真心待你。
徐護促狹了幾句,徐妙蓮卻有些惱了。
「阿兄可莫要渾說,平白毀人名節。」她和王家三郎還並未定親,便是定了親,也不該被開這樣的玩笑。
徐護這才正經起來:「是是是,是阿兄錯了,阿兄向你道歉。以後這樣的話,再不說了。」
兄妹二人又說了點別的,氣氛十分融洽。直到出了徐夫人院子,二人才分開各自往各自的住處去。
徐杏這幾天對洪媽媽可謂是言聽計從,讓她跳舞就跳舞,讓她撫琴就撫琴,簡直和前幾天判若兩人。搞得洪媽媽都有些疑惑了,總覺得心中惴惴的,不太-安生。
不過,洪媽媽也沒多想。整個風月樓如鐵通般箍得緊,她想逃,那肯定是逃不掉的。
退一步講,就算她能趁著防衛鬆懈時逃出樓去,但外面世道那麼亂,她如此一個嬌弱女子,能靠什麼過活?聽她的話沒錯,她最好的出路,便就是尋個能願意花重金為她贖身的富貴公子。
所以,洪媽媽是不擔心她逃的。或者說,是不認為她能夠逃得掉的。
正因為洪媽媽有這樣自信的想法,所以當徐杏提議說要去城外寺廟燒香拜佛時,洪媽媽才沒有一口拒絕。不過,洪媽媽倒也沒有過於盲目自信,多少還是存了些防備心的。
徐杏認真端詳她臉色,見她猶豫,徐杏又說:「我如今是想通了的,我這樣的人,此生最好的出路便就是尋個富貴人家的公子靠一生。可媽媽知道的,像我這種出身的,能不能尋個可靠的男人靠,還得看上天的意思。」
「沒幾日便就是我的好日子了,以後日子是好是壞,其實就看那天了。若真能有幸,得個勛貴公子願花重金贖我,那真是最好不過的。」
「我想過了,我這一輩子,靠的也就是這一天了。可凡事還得信命,我想能得上天眷顧。所以,想去城外的金光寺祈福。我知道媽媽擔心什麼,原也是我前段日子造下的孽,媽媽有此擔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媽媽可以派福安他們幾個盯著我,有他們在,我定然是跑不掉的。」
見自己的心思被戳穿後說出來,洪媽媽反倒是笑了。
「你雖非我親生,但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我之間雖說利益牽扯的多,但總歸有些感情在。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媽媽便信你。去求求菩薩,讓她保佑你此生能得個良人。」
「多謝媽媽。」徐杏鬆了一口氣。
「讓金花婆婆陪你去,小葡和小萄兩個年紀小,又笨手笨腳的,我怕她們二人會衝撞了佛祖。」
徐杏心裡笑,她知道洪媽媽的意思。洪媽媽這樣安排,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小葡和小萄二人打從被買來風月樓後,就是貼身伺候她的。她們打小一起長大,自然感情深厚。
而且若是她們三個一起跑了,洪媽媽的損失更大。
「媽媽這樣安排甚好,金花婆婆是樓里的老人了,有她陪著去,我也放心。」
徐杏說這番話的時候,洪媽媽一直都有認真打量她神色。但見她神色淡然態度誠懇,似是真沒有在打什麼主意,她這才更稍稍放鬆一些。
叮囑了些她出城拜佛的相關事宜後,洪媽媽這才離開。
洪媽媽走後沒一會兒,月季找過來了。
「你可真是善變,前幾天還哭著喊著要留清白之身,怎麼突然就改了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是要看看,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月季素來和徐杏不睦,像這樣的單方面挑釁已經不是一兩次了。
徐杏覺得很累,她並不想和月季爭這些。
月季永遠不明白,其實她們都只是洪媽媽棋盤上的棋子而已,是她老人家賺錢的工具。又或許她明白,但她並不在意罷了。
徐杏知道月季也是可憐人,所以平時懶得搭理,都是能避則避。
但這樣的次數多了,她也很煩。
「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三娘你等著看不就知道了?」徐杏對她的態度很敷衍,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一眼,只繼續坐在梳妝鏡前拆耳環。
月季冷冷哼了聲,臉色也更難看了些。
「你以為你真入了那徐家二郎的眼了嗎?別做夢了!那徐家是什麼門第,徐二郎是什麼人,那樣的人家也豈是你一個青樓女子敢肖想的?」月季說這些的時候很氣,因為這些日子洪媽媽一直在提徐家二郎,還說徐二郎多半是看上杏娘了。
徐二那般風流人物,自是常來這些地方消遣的,月季自然見過他。
要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三娘說夠了嗎?說夠了就走,我要休息了。」徐杏並不想聽這些,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何況,她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是如何在九月十五那日成功和徐夫人碰上面,而不是在這裡和月季打嘴仗。
只要能成功和徐夫人碰上,讓她看到自己這張臉,那麼日後她就都不必再回這裡了。
自然也就不必再聽月季在自己耳邊嘮叨。
得了逐客令,月季恨恨離開。
小萄伺候過來說:「三娘總是這樣欺負娘子,娘子該告訴洪媽媽才是。娘子您優秀,又不是您的錯,三娘何必這樣。」
小葡見徐杏並不在意的樣子,就和小萄說:「別說這些惹娘子了,快伺候娘子歇下吧。」
這一夜徐杏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裡她和徐妙蓮並沒有錯抱,她是從小在母親徐夫人膝下長大的。她是徐家最小的孩子,大兄二兄和長姊都很喜歡她。
大兄扛著只有三四歲的她去逛街市,二兄偷偷帶著她逃出府去玩闖了禍卻一人扛下了所有,二兄被父親家法處置時還能抽空對她笑。長姊則在她及笄那日溫柔的撫著她鬢髮說:「我們杏娘長大了,日後也不知哪位郎君有福氣,能娶我們杏娘做娘子。」
夢裡還有父親母親,母親溫柔,父親英武,他們都在笑著看她,眼裡滿是疼愛。
夢裡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以至於醒來後的徐杏久久都未能回過神來。
但她卻清楚的知道,夢裡的這一切也不全都是假的。至少,這些來自家人的喜歡和關愛,都是徐妙蓮真切擁有過的。
甚至,她擁有的,遠遠比她夢中夢到的這些還要美好。
其實徐杏心裡也一直隱隱有些擔心,她怕即便是見到了徐夫人,她也不能這樣清清白白的入徐家大門。畢竟在那一家六口眼中,她始終都是一個外人,一個多餘的外人。
保不齊他們會為了徹底保住徐家名聲,徹底斬草除根,對她痛下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