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廚藝之所以這麼好,也不僅僅是因為在風月樓時洪媽媽調-教的好的緣故,這說起來也還得感謝王九言。
那一世,她被徐家安排替徐妙蓮嫁給王九言後,就一直被王九言冷落。嫁過去幾年,她幾乎是沒怎麼出過自己那棟小院子的。
但她素來是個樂觀的人,便是王家上下的人都不太愛搭理她,她也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好在,雖然當時王家舉家都不待見她,但多少有顧忌著徐家和東宮,所以也從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虧待過。徐杏常常在自己小院子裡琢磨怎麼做美食吃,甚至,有段時間她還對農作物感興趣,有親自在院子裡那塊空地上種出過蔬菜來。
原做這些,徐杏也只是隨便打發打發時間的。卻沒想到,突然莫名其妙回到過去十五歲這年,她這手藝還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徐杏沒那麼多規矩,不僅自己吃,也招呼姚嬤嬤和小珍小珠幾個一起吃。
小珍小珠不敢,姚嬤嬤更是不允許這樣。姚嬤嬤在徐杏耳邊念叨府上的規矩,念叨得徐杏耳朵都起繭子了,最後只好作罷。
徐杏這會兒的心思其實也不是真正在這吃炙肉上面,她目光始終是沒有離開過隔壁庭院的。等一刻鐘,那人沒出來,等兩刻鐘人也沒出來,當徐杏都以為自己此番計劃落敗、要放棄的時候,隔壁庭院中,驀地就見一個小小小公子從屋裡出來了。
小人家不過也才六七歲的樣子,卻一副小大人的架勢。背負著雙手,腰背挺直,奪著方步。他身後,還跟了兩個宦官扮相的人。
碧波蘭亭和沁芳小築不過只是一牆之隔,李佼既然出來了,自然很快就到了沁芳小築這邊。
太子把東宮小公子送住到徐府的事,在府上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在全京城都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姚嬤嬤幾個自然也知道。就在方才,姚嬤嬤還提醒了徐杏,告訴她隔壁住的人身份尊貴,讓她平時沒事不要往隔壁去。
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儘量別撞上。
這怕什麼來什麼,當姚嬤嬤瞧見隔壁那位竟然主動過來時,心下一時就慌了。
「這、這小公子怎來了這裡?」姚嬤嬤急道,「這可如何是好?這要是讓國公知道了,非得罵娘子不懂規矩不可。」
小珍小珠也很慌:「這可怎麼辦?他已經快到咱們院子了。」
徐杏卻始終淡定,微笑著望向姚嬤嬤說:「既然小公子來了,還不快去庭下迎著去?這是禮數。」又道,「再說,也還不知道他來幹什麼呢,萬一有重要的事呢?都別慌。」
眼下除了這樣,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是,奴去迎著去。」姚嬤嬤應下後,轉身下了樓。
姚嬤嬤走後,小珍目視著樓下問:「娘子,要不要婢子去向夫人稟告一聲?這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屆時也好有夫人來幫忙。」
「不必了。天都這麼晚了,不必打攪了夫人休息。」徐杏說,「其實既然比鄰而居,原該咱們主動去拜訪的。如今人家先過來,既是咱們缺了禮數,一會兒得好好恭敬的伺候著才是,更不能再無端去揣測人家的來意。不禮貌。」
「是。」小珍小珠齊聲應下。
正說著話的功夫,那邊姚嬤嬤已經請著李佼主僕三個上了二樓來。而這邊,徐杏幾個也已經站起了身子來。
姚嬤嬤一來就笑著和徐杏說:「公子在問娘子您做什麼,這麼香。奴和公子說娘子在炙肉。公子聽了後,說要過來看看。」
徐杏邊聽姚嬤嬤和她稟明情況,邊笑著朝李佼福身行了個禮,然後邀請他說:「公子可用了晚飯?」
曹安有一個勁沖李佼使眼色,李佼權當看不見。旁邊和李佼年紀差不多的一個小男孩也在扯他衣袖,被李佼一把抽回了。
「還不曾。」李佼微抬著下巴說。
徐杏立馬爽快的邀請他一起共進晚餐:「若公子不嫌棄的話,可以同食。」
曹安有見勸小主人不住,便直接來做徐杏的功課,他笑著朝徐杏抱手道:「多謝小娘子美意,只是……」
「好!」李佼不理他,直接就一撩後袍在徐杏對面坐了下來,他有模有樣的學著大人的樣子,「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娘子贈肉。」
曹安有閉了閉,一副沒眼看的模樣,總覺得自家公子有些丟人、跌份。
他難道不知道太子殿下和這徐國公的博弈嗎?竟然還跑到人家小娘子院子裡來討吃的,也不怕叫徐家人知道後笑話他。
李佼吃飽喝足後心裡十分滿足,回去的路上也不忘說幾句徐杏的好話。
曹安有覺得丟人,很是不以為意,說話時也故意嗆了李佼幾句。
「她那兒有好吃的,你當然說她好。」
李佼自然聽出了曹安有話中的奚落,他並不在意的說:「這是我有生之年吃到過的最好吃的炙肉。她說明天還會在小廚房做飯,邀請我再過去。曹安有你說,她明天會做什麼給我吃?」
曹安有咬牙跺腳:「公子別忘了,她是徐家人。」
李佼滿不在乎的說:「我知道啊。但是她和徐良娣父女不一樣,我識人很清,能看得出來。她看起來不像是在算計我什麼的樣子,若真是算計,也是算計我去吃她的飯吧。再說,不是讓你打聽了嗎?她並非徐家人,她只是徐夫人從外面帶回來的而已。」
曹安有覺得小公子雖然才六歲,但卻長了張極為能言善辯的巧嘴,他論不過他。
「你就貪這一時的飽腹之欲吧,等太子殿下回來,看他怎麼教訓你。」曹安有氣憤說,「捷報前段日子已經呈送至京,太子殿下如今可是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李佼知道他是故意在拿父親打壓自己,於是哼了一聲說:「既然父親快回來了,我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那我更得趁這段時間多往隔壁去。省得回頭罵是挨了,可吃的卻沒吃到幾口,多虧。」
「嘿!你……」曹安有拿小主人沒辦法。
但李佼卻不是全然信任徐杏的,他從小在宮廷長大,見多了勾心鬥角。方才雖說吃了她的東西,但李佼一直都是非常謹慎小心的。
她每烤好的一塊肉,都會一切為二,一半遞送至他的碗碟中,另外一半則自己留下。這樣也算是,同一塊肉他吃了,但她也吃了。
他每次都會等她先咬一口,然後自己再吃。她先吃,若是人沒事的話,說明無毒。
不過李佼又覺得,那徐國公還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竟會在他自己的地盤對他下毒。
「曹安有,你確定她是徐夫人從外面帶回來的?」李佼學他父親,擺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來,「可我看,她長得很像徐夫人啊。反而是那徐家兩姐妹,一點都不像徐夫人。」
徐大娘子是東宮良娣,平時徐夫人偶會帶著二娘去東宮探望,李佼是在東宮見到過徐夫人和徐妙蓮的。
曹安有也早覺察到了這一點,他笑著點頭說:「是很像……」
李佼側身看著他,趁機道:「所以,我這也算是深入敵營,打探敵情。等父親回來,說不定我還能立大功一件呢。」
「你就為自己的貪嘴找藉口吧。」曹安有無奈。
而那邊,搞定了皇孫的徐杏自然是舒舒服服的睡了個好覺。心情好,睡得早,加上這些日子來的煩愁和疲憊,又睡得沉,一覺醒來,外面天已經亮了。
而徐夫人那邊,因徐夫人擔心徐杏會闖禍從而害了大娘,所以,算是一夜都沒怎麼睡得著。第二日一大早,天都沒怎麼亮呢,她就睡不著起床了。
若不是徐國公攔著,她恨不能連早飯都不用,直接趕到沁芳小築這邊來。
徐國公心中是一直對徐杏存有疑心的,他又深知自己夫人的性子,所以,一道用完早飯後,他也直接過來了。
自她入府來所做的這些奇怪的事來看,徐國公不得不懷疑她目的不純,有所圖謀。他怕只夫人一個過來說此事,反而夫人最後會被她勸服了去。
本來是該差人去喊她到正院這邊來回話的,只不過他想著此番過去正好可以去碧波蘭亭坐坐,也就直接去了。何況,昨兒她畢竟在那兒呆了一夜,有沒有得罪公子之處,還未可知。
可惜碧波蘭亭附近部署的都是太子暗衛,他的人根本靠不近那裡。不然的話,差個人去盯著,也還能事先知道些情況。
徐國公夫婦到沁芳小築時,徐杏正好才梳洗穿戴完畢。這夫婦二人一早到訪,徐杏還挺意外的,她以為會是一會兒去正院請安的時候徐夫人再和她說這事呢。
徐杏親自迎去樓下,然後又邀請二人去一樓的正廳坐。
才坐下來,徐夫人就等不急了開口說:「杏娘,這沁芳小築你不能住了,聽阿娘的話,今兒便搬走吧。這府上比這裡好的院子有很多,任你挑選。」
婢子端了茶來,徐杏親自給二人奉上,一時沒接話。
徐夫人這會兒卻沒什麼愧疚心作祟了,她也不會再因為徐杏可憐、吃了苦,而讓任她胡鬧,放任她去做可能會讓大娘處於困境的事。
於是一向慈祥溫和的徐夫人,也難得對徐杏擺了臉色,嚴肅起來。
「你要懂事一些,不要這麼任性。我們這樣做,自然有我們這樣做的道理。這要是二娘……」這要是二娘,根本就無需她費這些口舌,只她一個眼神,二娘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並且聽話的那樣去做。
但徐夫人多少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傷人,所以,話到嘴邊,猶豫了一會兒,就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