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奴是真的有把父親的話聽進去,所以,次日再見到徐家人時,他針對性沒那麼大了。雖說還做不到對他們禮遇客氣,但至少雁奴不會再去刻意刁難。
雁奴懶得再去搭理他們。
甚至在對徐夫人的時候,雁奴態度要比之前好很多。他知道,徐家如今若說誰能對杏娘有幾分真心,也就這個徐夫人了。
他總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然後讓杏娘一個人在徐家孤立無援吧?
徐妙蓮又提議要去騎馬,徐杏推了,她不想去。昨兒還好,多少是傍晚的時候,沒有太陽曬。但這會兒才早上,等再過些時辰,太陽就要燒起來了。
雖說如今已是深秋季節,但正午時烈日的威力可還是不小的。
再說她又不喜歡騎馬,她憑什麼要去做徐妙蓮的陪襯?
她又不傻。
王九言和徐護其實也不太想這個點就去,但既然徐妙蓮開口了,即便他們二人心中有更好的選擇,也都還是從了徐妙蓮的意思。
徐妙蓮好像非常喜歡騎馬,從早上騎到中午,回來吃了點東西後,下午又繼續過去。如此幾日反覆下來,縱是徐護再寵這個妹妹,也要有些不高興了。
「若是來騎馬的,去馬場不就行了?何必跑這裡來練。」一陪連著陪了三四日後,當徐妙蓮再來喊徐護時,徐護就有些沒那麼好邀請了。
他人坐著沒動,只勸徐妙蓮說:「難得王家伯娘請我們過來泡溫泉,你若總往外面跑,她老人家心裡怕也不會好受。」
徐妙蓮卻並不在意這些,她也懶得和徐護解釋。見他不肯去了,她直接起身說:「二兄若不願去的話,那我自己去好了。」
說著就要走,那邊徐護卻喊住了她。
徐護就很不明白:「怎麼回事?平時家裡就有馬場,在家也沒見你這麼愛騎馬,怎麼到了這裡反倒是跟著了魔一樣。」
徐妙蓮不想徐護這個兄長起疑心,所以她垂眸定心思慮了一番後,就認真解釋起來。
「其實我早就想出來酣暢淋漓一回了,只是一直不得機會。好不易借著王家伯娘的機會出門,我不想總呆在屋子裡。何況,伯娘真正想邀的人是幸娘,我想我也不必繼續留在這裡礙眼。」
聽了這些話,徐護就明白了。
「你想多了。」徐護起身,笑著朝徐妙蓮走過來,「王家伯娘對幸娘好,那是客氣,也是看在母親面子上,多誇誇她娘家外甥女而已。在她老人家心中,你的地位是如何都不會動搖的。你若為這事吃幸娘的醋,那真是大可不必。」
「不說母親是如何想的,便是王家那邊,也不會答應。」
徐護話說的含蓄,但徐妙蓮卻聽得明白。如今她依舊占著徐家二娘的位置,王家想和徐家聯姻,肯定只會選她,而不是去選一個什麼徐家的義女。
但徐護的這一番話,其實並沒能夠真正寬慰到徐妙蓮。因為隨著這些日子來發生的這麼多的事,徐妙蓮心中的想法自然也變了。
王家固然好,可若是她有更好的去處,為何要一直吊在王家這棵樹上呢?
如今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她是徐家的血脈,不論如何,都有著血脈之親,她不必為自己去籌謀什麼。但現在不一樣了。雖說如今徐家並沒有動她公府二千金的位置,但日後誰知道呢?
如今沒動她的位置,不過是因為養了十五年,有感情在。那等幸娘在府上呆的日子長了,也養出了感情,屆時,誰又能保證徐家一定還會保她而棄幸娘?
她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考慮。
既然王夫人表現得那麼喜歡幸娘,那就讓她們二人成為真正的婆媳好了。
徐妙蓮這一連著數日都不願呆在屋裡,不願陪在母親和王夫人身邊,一來是她日日騎馬另有目的,二來則是她這會兒並不想和王夫人多相處。她知道母親和王家的意思,也知道此番王夫人邀他們出來泡溫泉的目的。
她不想留在那兒,不想時刻都聽著王夫人話中有話的暗示。
「算了,不說這些了。」徐妙蓮暫且還不能讓兄長知道自己和父親的謀劃,所以,只能又適時轉了話頭,「也不知怎的,我近來尤愛騎馬,只覺得放縱在馬背上馳騁的感覺真好,會讓我忘記很多煩惱。」
「既如此,那便一起去吧。」徐護到底不舍撇下妹妹一個,只能又跟隨在她身後。
王九言不管是聽了母親的話,還是遵從他自己本心,這幾日對徐妙蓮都是形影不離的。哪怕徐護這個自家兄長都起了不耐煩之意,他也沒有。
對徐妙蓮的呵護,王九言可以說是做得相當稱職。
傍晚時分,當徐妙蓮幾人又跑了幾圈下來時,驪山大營那邊總算有動靜了。徐妙蓮抱著馬脖子,將耳朵貼著馬的脖頸,這樣能更好的聽到周邊的動靜。
所以,驪山大營那邊有動靜時,徐妙蓮是最先聽到的。
但她不但沒有勒馬停下,反倒是一甩馬鞭,比方才更加賣力的去炫技。當徐護和王九言也察覺到驪山大營那邊縱馬過來兩個人時,徐妙蓮已經走遠了。
驪山大營方向過來的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等再近一點時,徐護和王九言都認出了來人是誰。見狀,二人忙從馬背上跳下來,然後迎過去。
等二人二馬近到跟前後,徐護王九言忙拜道:「拜見秦王!」又和秦王旁邊的徐國公打招呼。
「父親。」
「徐伯父。」
秦王和徐國公翻身下馬,那邊,徐妙蓮像是沒有看到這邊的人似的,還在馬上炫技。徐護和王九言都有些著急,生怕徐妙蓮會因此衝撞了秦王。
徐國公更是說:「大王恕罪,我家這個二娘打小被我寵壞了,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大王在此,她竟敢不來拜見。我去喊她。」
「徐公言重了。」秦王抬手阻止了徐國公,同時,負手往徐妙蓮的方向望去,他笑著說,「徐家娘子果然是個個都與眾不同,這位二娘子馬術如此之好,想來是徐公教女有方。」
徐國公笑聲爽朗,只說是秦王謬讚了。
那邊,徐妙蓮總算是「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秦王。忙勒馬韁調轉了馬頭往這邊過來,在快到秦王跟前時,徐妙蓮忽然一個利落漂亮的翻身跳下馬,然後走到秦王跟前請罪。
「臣女未及時請見,還請大王恕罪。」
秦王卻親自虛扶了徐妙蓮一把,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誇她說:「若徐公捨得,徐娘子日後倒可上戰場去殺敵建功立業。憑徐娘子的馬術,掙個將軍的功名也未嘗不可。」
徐國公手捻著下巴的鬍鬚笑起來:「大王這是太看得起她了。小女兒家家的,嬌氣得很,哪裡能吃的了那些苦?日後還是尋處好人家將她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的好。」
秦王又上下打量了徐妙蓮一番,心中多少是對她有些另眼相看的。
徐妙蓮容貌雖不如徐杏,但她卻比徐家大娘徐妙芝要好看許多。正因為長得好看,所以縱然不像徐公夫婦,這些年來,徐家也從沒懷疑過她不是親生的。
見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幾天徐妙蓮自然就沒再去騎馬。徐護以為她是那日衝撞了秦王,怕了,所以才沒再吵著要去騎馬的。
而王九言心思細膩,對徐妙蓮的一言一行也更在意一些。自從來了皇家別苑後,他總覺得事情哪裡有些怪怪的,並且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在。
徐杏一開始不知道徐妙蓮為何日日都要下山去練馬術,直到那日徐護隨口提起遇到秦王的事來,她才恍然大悟。倒是她過於看得起自己了,以為徐妙蓮這番折騰是故意折騰給自己看的呢,是故意想在她面前炫耀她不會的馬術。
原來,她日日下山騎馬,是為了等秦王,是炫給秦王看的。
如此說來,那麼就是這會兒徐妙蓮其實已經知道徐國公要她入秦王府的事兒了?並且她自己也是同意的?
不但自己同意,且還願意配合徐國公,願意付出一切去引起秦王的注意。
那一世,她因已經以花娘的身份聞名於長安城的緣故,徐家人多少嫌她丟人,所以一般都不讓她出門示於眾人之前,只讓她呆在徐家的那一方小小宅院裡。所以,雖然她知道那一世徐妙蓮的確是嫁去了秦王府做側妃,但卻以為她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她以為她和王九言這對苦命鴛鴦是被迫分開的。
她記得,當年她奉父母之命頂替徐妙蓮聯姻王家後,王九言有親口和她說過,說就是因為她,他和徐妙蓮才不能在一起的。還說就算他娶了她,也永遠不會碰她,他的心和他的身,都會好好的守著徐妙蓮。
說的徐杏當時還有點愧疚,覺得雖然徐妙蓮占了她十五年的人生,但也不該因此而讓她去占了徐妙蓮未婚夫。
她當時只以為徐妙蓮是不得已,現在才算明白,她哪裡是不得已,她這是巴不得。
她當時應該是騙了王九言的。
一邊對王九言哭哭啼啼,訴說自己的苦衷。另外一邊,則高高興興的嫁到了秦王府去。既得了秦王側妃的名號,又有了王九言對她的痴心絕對。一舉兩得,多好啊。
徐杏一邊感慨王九言只是自詡聰明,其實蠢鈍如豬,一邊嘖嘖咂舌,感嘆徐妙蓮有手段。
換做是她的話,她就玩不來這些。不但將兩個男人牢牢把握於股掌之中,竟還順勢在王九言跟前賣了一波慘,又潑了她一身髒水,讓她一輩子不好過。
徐杏也不是那種任人捏扁搓圓的善茬,被人欺負了,還不知道欺負回去。既然她如今已經猜算出了徐妙蓮的心思,自然要適時的挑幾句,不會讓她把一切計劃都進行得那麼順利。
她基本上已經確定徐妙蓮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了,她是存了害自己的心的。若她從未存過害自己的心的話,徐杏或許可能一輩子都會這樣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但若是她存了害自己的心,徐杏勢必是要反擊的。
所以,當大家再湊一起說話時,當著徐護和王九言的面,徐杏問徐妙蓮:「這幾日都不見二娘再下山去騎馬,莫非那日真被秦王嚇著了?」
平時徐杏和徐妙蓮彼此心照不宣,都不會和對方說話。徐夫人面前,二人還會裝出點樣子來,徐夫人不在,兩個人基本上都是對對方能避則避的。
所以,這會兒徐妙蓮見徐杏突然問她這個話,她心中猛然一驚,直覺是不好的。
徐妙蓮勉強沖徐杏笑了下,也不答話。試圖要另起一個話頭,把這事兒帶過去。
但徐杏才不管這些,她只說自己的道:「二娘若是因此事而嚇著的話,實在不值當。這幾天我呆在阿娘和王家伯娘身邊,倒聽她們提起過秦王。說是秦王擅騎射,好弓箭,平日裡最喜歡馬術好和箭術好的人了。他若是瞧見了二娘驚人的騎術,欣賞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