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周玉清看著那些趴在血腥中的人,面上冷硬的毫無波瀾。
地上趴著的人里,有些勉強弓著身子,怒指著周玉清。「妖孽,你個妖孽,你會有報應的。」
「罪人,罪人吶,你必遭天譴。」
「小小年紀,如此歹毒,將來你必為禍。」
「當年怎麼沒殺了你這個小畜生?」
謾罵聲不絕於耳,周玉清沒有理會,安靜的從這些躺在地上的人群穿過去,眼睛甚至都沒有眨一下。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見這些渾身是血,甚至有些攔腰截斷、壓扁成餅的身體,周玉清都會嘔出來,根本不敢看這麼血腥的場景。
但只有看著這些臉的時候,他不會有半點難過。甚至隱隱有些好笑,只覺得這些人罪有應得。
他曾經復仇時,是借鬼神的力量所為。他甚至沒能去看到那些真的被壓在山下之人的臉,沒想到會在眼前的幻境中,再次看見。
這是極真實的幻境,他甚至能嗅到空氣中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但他的邏輯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不可能發生在這裡的。
他才出帳篷,就遇到了這樣的幻境。難怪只是聽見雨聲,沒有聽到鄢山他們的動靜,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也落入了各自的幻境中。
四周的嘈雜謾罵,落在周玉清的耳中,反而並不刺耳。與他而言,看著那些醜惡的臉遭受現世報,有什麼可難過的?
一個個都是欺辱他母親的人,貪婪,邪惡,自私自利。這些人里,甚至有血緣上是他父親的人,他們可以堂而皇之的囚禁一個女人,哪怕是與她生下孩子之後,也能把她當垃圾一樣丟棄,折磨,殘害。
多少個日日夜夜裡,母親抱著周玉清,瑟瑟發抖不知明日會怎樣時。還要強行壓抑著自己的恐懼,給周玉清講那些美麗的故事,告訴他要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良善與美好。
自己被肆意凌辱,毆打的時候,母親也只說不要讓周玉清看見,早已喪失反抗的力氣。
周玉清當時很小,但他很早就明白了這裡在發生什麼。他的雙眼能看見鬼神,在小鎮中,他看到了很多和自己母親一樣的女孩子們,悲傷的在村口飄蕩,她們無力反抗,只能卑微的遊蕩在野外。
那座邪惡的村子風水很好,祖宗力量強盛,庇佑著村裡的後人。後人發達後,就增修祠堂,光耀門楣,讓村子變得更加莊嚴華美,增強其氣勢,震懾住那些想要冤戾不散的遊魂。
光鮮的裝潢,夜晚滿是亡靈。周玉清眼中,小鎮與地獄沒什麼區別。
既然是地獄,出現這些場景也不奇怪,為什麼要對此覺得殘忍?
「方遇,你個狗東西,敢這麼對你老子?」
一個兇惡的聲音出現在周玉清身後,聽見時,周玉清的身子突然一滯,他轉身看去,是那個男人,他心裡竟然隱隱激動起來。
「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周玉清居然笑出聲來。「你知道嗎?我一直想知道,你有沒有死在鎮子上,想了好久好久,都沒查到。」
「你知道嗎?你才是最該死的混蛋,你不下地獄,誰下?」周玉清的臉,扭曲的笑了起來。「還有,我不姓方。我姓齊,姓周,但我就是不姓方。」
周玉清的表情逐漸變得惡狠狠起來。「你想傳宗接代?我偏偏要讓你斷子絕孫。」
方姓男人的身上沒有血,和這些人都不同,反而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得高大健碩起來,手中是一根竹篾子,他揮動竹篾子。
「啪啪……」
空氣被竹篾穿過,激起刺耳的破空聲。周玉清小時候,經常看到這樣的竹篾子打在他母親的身上,他即恐懼,又憎恨。
「小畜生,皮痒痒了吧?讓你老子給你松一松。」巨大的聲音在周玉清耳畔咆哮。
不知什麼時候,周圍的屍體都消失了,火焰也消失了。只有眼前這高大的男人,面對著他,周玉清仿佛是個瘦弱的孩童。
大抵,這是周玉清心中最大的恐懼與仇恨,都被這幻境顯現出來。畢竟他童年記憶中的這個男人,是那麼的高大,那麼的不可戰勝。
「我是小畜生,你就是老畜生,你來啊,讓我搞死你。」周玉清狀若癲狂,他知道這是幻境,但他忍不住了,哪怕是幻覺,看見這傢伙也讓他火從心起。
來的路上,林默讓他們都要準備東西防身。周玉清也帶了一把軍用小匕首防身,幾乎是在瞬間,這把三棱匕首就出現在手邊。
他提著匕首就要往前沖,不遠處,男人的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個和尚。
和尚手持金錫寶杖,面目慈和,正是月生法師。
月生法師對著周玉清低低的搖頭,似乎在告訴他,不要上前幹掉這個男人。佛門認為,殺父,殺母都是會下無間地獄的五逆罪,不通懺悔,極為嚴重。
但其他事,周玉清都可以不在乎。唯獨這件事,就算是月生法師再現,他也不會有片刻的停手,他的修行可做不到能放下這段仇恨的地步。
很快,他的眼中根本看不見月生法師了。只剩下面前這個男人高大兇惡的身影,他只是揮動手中竹篾,凌厲的破空聲不絕於耳,但並未真正落下來,反而是站在原地不停嘲諷他。
像是站在原地,就等著周玉清襲擊他似的。
「怎麼?不敢?膽小的畜生,你敢動你老子嗎?」也許是月生法師的出現,真讓周玉清的手慢了幾分,猶豫了片刻。譏諷的話再次出口,男人滿臉不屑的看著周玉清。
還小的時候,周玉清從不敢反抗,只敢躲在母親身後,任由母親被鞭打。現在,他哪裡還會怕?
眨眼間,他的匕首已經刺了上去。直到他匕首接近時,男人的身影才以極快的速度閃避,速度雖快,但周玉清飽含怒意,凝聚全身力量的刺擊也不是那麼好躲的。
還是被匕首刺破了手臂,猩紅的血液飆出,男人的身體明顯顫了顫,氣味卻讓周玉清更加興奮。「死吧,你也會死的,你痛嗎?你也會疼啊。」
終於,男人快速的還手。高大的身軀一巴掌拍來,周玉清甚至還沒看清楚對方的動作,就覺得手腕如遭雷擊。一股巨大莫名的力量襲在手腕上,讓他頓時脫力,連匕首都拿不住。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男人就扭到背後去,將他的胳膊綁縛在後。以標準的擒拿手法制住了他。
周玉清感覺著自己使出渾身的勁,還是無法掙脫這束縛時,無力感重新湧上心頭。但他並不怕,反而像只被困的小獸般叫了起來。「來啊,你也一樣打死我吧,只要你不打死我,有一天我就會殺了你,你這樣的人,就算下無間地獄也要帶著你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