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飯局的最後,阮知微還是沒能和沈宴說一句話。
飯局結束後,沈宴被眾人簇擁著送走,據說他是半夜的飛機,現在得去機場了,而阮知微只是默然地跟在後面,看他的背影。
她男朋友什麼時候的飛機,她還要靠別人來「聽說」。
「下次見啊,多空多聯繫。」安悅然笑得嫵媚。
「悅然說得對,我們有時間再聚。」導演笑道。
「恩,回北城請你們吃飯。」沈宴的聲音隔得太遠,聽不太真切。
和導演告別完之後,沈宴便上了一輛車,眾人站在路邊,目送著他的車絕塵而去。
「下次應該沒有機會再見到這個大帥比了吧,北城四少,嘖,能看到他我也算幸運了。」肖蒙蒙看著遠去的車,多少還有一點依依不捨。
阮知微沒說話,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沈宴還是沒回她消息,應該是不需要她送吧。
「好了好了,大家回酒店休息吧,明天還要拍戲,今晚早點睡,爭取明天有個好狀態。」導演招呼著大家一起往酒店的方向走。
小劇組經費少,劇組片場偏僻,他們住在劇組最近的經濟型酒店裡,一行人跟著導演,說說笑笑地往酒店的方位走。
蘇御出來以後便和她們分開了,他一個人靜默地走在旁邊,周身似乎有一層無形的牆,將他和別人分隔開來。
肖蒙蒙目光一直往蘇御那個方向看,她是個顏狗,帥哥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她心動道:「沒事,沈宴走了,我們還有蘇御,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今天已經答應和你搭戲了,之後交集應該會變多的。你演的那個女三,不是男主的白月光、心上人嗎?沒準你和他能假戲真做呢。」
阮知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肖蒙蒙什麼意思以後,她漲紅了臉:「蒙蒙,不要亂開玩笑。」
肖蒙蒙恨鐵不成鋼:「微微,你怎麼回事?我們這麼年輕,當然要趁著青春正好,多和帥比們認識認識,你看你這麼好看,害,我要是有你這個顏值,哪個男的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阮知微打斷她:「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本來想說男朋友,又怕肖蒙蒙問個沒完,只得改口說喜歡的人。
「……哎?」
阮知微神色認真:「所以,不要亂開我和蘇御的玩笑了。」
肖蒙蒙怔住了,她還處在驚訝中,平時她和阮知微聊天,幾乎都是她在說,阮知微在聽,而關於阮知微的事情,她所知甚少,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阮知微說關於她自己的事。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肖蒙蒙還想問問具體細節,但看清阮知微的神情時,肖蒙蒙沒問出口的話戛然而止。
似乎阮知微的這段喜歡並不是那麼的美好。
肖蒙蒙生生轉了話頭:「好晚了,早點休息吧,微微明天見!」
「恩,明天見。」
恰巧她們此刻也走到了酒店裡,其他演員們紛紛回到了自己房間,阮知微和肖蒙蒙是隔壁,她們擺了擺手道別後,便各自進了房間。
一進房間,阮知微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機,給沈宴打了個電話。
那邊是嘟嘟嘟的忙音,一直沒人接。
阮知微只好先去卸妝洗漱,收拾完後到床上,她拿出劇本繼續鑽研,這期間她還時不時地看著手機屏幕,生怕手機來了消息或電話而她錯過了。
可她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等到沈宴的消息。
夜色深沉,泛著濃厚的涼意,牆上的鐘表時針指向12,已經12點了。
恰好在此時,手機響了一下。
阮知微連忙拿起手機看消息,卻依舊不是沈宴發來的,是她的閨蜜向錦秋發來的消息,她問阮知微的是一個歷史知識的問題:「銀錠這個貨幣第一次出現在哪個朝代?」
阮知微看到消息,難免覺得失望。
她收好思緒,想了想,回復消息:「漢代,漢景帝中元二年。」
向錦秋那邊很快回消息:「你還沒睡?等他?」
阮知微頓了頓,回道:「恩。」
「……呵。」
向錦秋是阮知微身邊唯一知道她和沈宴關係的人,她們兩個是大學室友,之前都在A大的歷史系。
阮知微的爸媽都是老師,她爸爸是教歷史的,阮知微在這種氛圍下長大,也很喜歡歷史,她高考時高分考入TOP5高校A大的歷史系,她野心不大,沒想過大富大貴,以後只想繼續深造讀博,當個歷史系教授,安穩一生。
當時向錦秋還說她傻,以阮知微的分數,學金融、計算機這些專業完全夠了,她偏偏學了歷史系,要知道,他們整個系,一大半都是分數低被調劑進這個專業的,向錦秋平時連課都不去上,只有阮知微,對歷史抱有極大的興趣,是歷史系各個教授的寵兒。
大學畢業之後,阮知微卻陰差陽錯地進了娛樂圈,向錦秋則在網站上連載小說賺錢,向錦秋寫的是古代言情,偏偏她歷史學的不好,經常弄錯一些歷史知識,一些讀者就會教她做人,在評論下面長篇大論給她普及歷史知識。
向錦秋嘴裡說的「槓什麼槓,您這麼厲害怎麼不去做抬槓冠軍」,實際上,她還要維持她知書達理的作者人設,不好直接懟讀者,只能每次遇到不確定的問題時來問問阮知微。
畢竟,有時候百度百科都會出錯的歷史知識,阮知微卻知道,阮知微看過的書很多,記憶力還好,在A大歷史系被人稱為「字典女神」。
現在向錦秋隨口問了阮知微一句,以為依照女演員睡美容覺的自我修養,阮知微明天才會回復,阮知微卻秒回了,一看就是在等那個狗男人。
「等他幹什麼?你不要把自己地位放得太低,就算他再有錢有勢,再豪門闊少,也不要為了他失去自我,如果實在覺得兩個人差太多就別勉強了,別委曲求全。你看,他這麼忽視你,對你一點都不好。」
向錦秋長相御姐,脾氣也燥,她連寫小說都寫的是大女主言情,她筆下的女主角心機、冷酷,不是幹掉男主當皇帝,就是專心權謀走上高位,冷眼看世人向她稱臣。
阮知微在輸入框裡寫了又刪,回道:「他對我也沒有那麼差,這次還來江盧看我了。」
向錦秋:「……你也太容易滿足了,算了,晚安吧。」
「恩,晚安。」
阮知微剛把手機屏幕關掉,屏幕又亮了一下,她以為還是向錦秋,隨意瞟了一眼,卻睜大了眼。
這回是沈宴的簡訊。
他回得很簡單:「上飛機了。」
阮知微心裡開心起來,她想回消息,又想起來他在飛機上也看不到,最後還是沒回。
但她終於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
她放下劇本,準備入睡,睡前心情還很好,定鬧鐘之前看到她和向錦秋的聊天記錄時,阮知微唇角彎的弧度稍稍僵硬了一下。
她其實知道她卑微,在這段感情里,她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
可沒有辦法,誰讓她喜歡沈宴。
畢竟,沈宴於她來說,是她生命里最特別的存在。
阮知微的前半生,活得順風順水,成績好、人緣好,長相氣質都是上乘,直到大三那年,命運才給了她重重一擊。
大三下學期,她家逢巨變,爸爸突然被檢查出來了重病,媽媽賣掉了家裡的房子給爸爸看病,家裡還借了親戚不少錢,即使這樣,醫療費用還是一筆昂貴的開支,她的家境根本負擔不起。
她走投無路,有一次,她去給在醫院的爸媽買飯時,路過北開傳媒學院,她被一個學校門邊蹲守的星探看上了,說想簽她進娛樂圈,星探所在的經紀公司很小,剛剛起步,但是出手大方,願意先支付給她二十萬讓她應急,與之相對的,是合同上高到離譜的違約金。
經紀人還告訴她,娛樂圈的明星片酬都很高,即使是二線三線演員也能賺很多,吃喝不愁,阮知微那時候太缺錢了,她就這樣簽了合同,進入娛樂圈,放棄了已經拿到手的保研資格。
可還是遠遠不夠。
住院、手術都要費用,那是阮知微壓力最大的一段時間。她在爸媽面前裝得樂觀,經常安慰爸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私底下,阮知微在醫院的樓梯間悄悄蹲下來,咬住手指哭,她甚至不敢哭出聲,怕引來太多人看。
沈宴就是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出現的。
他路過樓梯間的時候,她剛好擋住他的路,小小的一團蹲在那裡,醫院裡這樣的事太多,沈宴懶散地掃了她一眼,語氣波瀾不驚:「讓一下。」
阮知微慌亂起身,用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水,沈宴看清她模樣的時候,怔然之色一閃而過。
他沒有立刻離開,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
陌生人的注視讓阮知微羞窘,她別開臉去,沈宴的目光卻還鎖定她的臉:「有什麼忙我可以幫?」
阮知微也不知道沈宴的話是什麼意思,他是好心想幫她嗎,他的衣著看上去價值不菲,容貌出色到路人都會頻頻注視,不像是騙子。
她擦乾眼淚,死馬當作活馬醫:「我缺錢。」
沈宴聽到這話,彎唇笑了:「巧了,我有錢。」
後來,沈宴就真的借了她85萬,不要利息,讓她安心給爸爸治病。她爸爸生病住院那段時間,是沈宴對她最好的一段時光。
他經常會來醫院看她,還會給她爸媽買水果,給她買點零食麵包,偶爾還會和她一起散步。
他說話做事都上去很散漫,像個二世祖,一點都不靠譜,可是做的那些事,都靠譜到她心安。
在她壓抑著情緒時,他會用力揉她的頭:「小姑娘,想哭就哭,在你爸媽面前裝得那麼堅強,在我面前不用裝,我又不會嘲笑你。」
等她真的哭夠了之後,他會拿出一包紙巾,拿出一張紙攤開,罩在她臉上:「哭得有點丑。哭夠了吧,那行了,收拾好情緒,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你看,沈宴不溫柔,也不會說多麼漂亮的安慰人的話,但阮知微和他在一起時感覺最放鬆,也最安穩。
他像是站在她面前的茂盛樹木,為她遮風擋雨,為她撐起一片天。
只要他在,阮知微就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爸爸的病會好起來,沒有什麼困難是挺不過去的。
她還記得,她在醫院裡時,最盼望的就是他來看望她的時候,那些父親生病的擔憂和悲傷,仿佛都隨著他的到來消失了一樣。
終於,事情漸漸朝好的方向發展,她父親病癒,順利出院。
在她父親出院那天,沈宴帶她去北城最昂貴的西餐廳慶祝,西餐的價格高昂得咂舌,每一塊食材似乎都能換算成錢來丈量,她用叉子插著一小塊牛排,遲遲未動。
沈宴姿態閒適:「吃啊。」
阮知微放下牛排,惴惴不安:「對了,欠你的錢,等我之後賺了錢會還給你的,可能會比較久……」
紅酒杯後,他似乎覺得好笑,桃花眼微揚,黑眸生輝。
頓了下,他慢聲開口——
「把你賠給我吧。」
阮知微怔住了。
她和沈宴完全是兩個階級,沈宴是她根本觸碰不到的圈子,高高在上的有錢人,車庫都放不下豪車的公子哥,她之前從未奢想過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係。
沈宴看她猶豫,湊近了她,這麼近的距離,他的容顏好看得讓她呼吸停止。
沈宴看她這個反應,輕笑了聲:「你敢說你不喜歡我?每次看到我來,眼睛都會亮;和我一起走,目光膠著在我身上;我現在只是這麼看著你,你都會臉紅,還不承認?」
阮知微被他說中心思,臉色緋紅,輕抿住了唇。
別的女孩子可能會欣喜於能夠被他這樣的闊少看上,想藉機攀權附勢,但她沒有那些心思,她是真的喜歡他,也想好好和他發展感情,她看到的,是兩個人身份的懸殊,階級的差距,這些鴻溝,都讓她覺得自卑。
「還在猶豫什麼?」沈宴看她沒答應,語氣變得有點淡了。
可怎麼辦,明知她不配,阮知微還是想和他在一起。畢竟,他是她長這麼大以來,唯一心動的那個人。
阮知微深吸口氣,下定決心,抬眸看他:「是情侶吧?不是情人?是只有我一個吧?」
「廢話,」沈宴抬手捏了捏她臉頰,眉梢挑起:「我沒那麼多精力,只有你。是情侶。」
「那好,我們在一起吧。」
就這樣,她義無反顧地陷了進去,全心全意地愛他,甘之若飴。
他脾氣差,經常忘回她消息,吵架從來是她主動求和……都沒關係。
阮知微想,沈宴那個性格,談戀愛就是這個樣子吧,他本來就不溫柔也不體貼,她也不能強求,她是他唯一的情侶,這足以證明她的特別。
她更愛他一點,所以更辛苦些,也正常。
只要不觸及到底線問題,她都不會離開他。
因為,她始終記得那個在醫院樓梯間的下午,她哭得淚眼朦朧時,和她說「巧了,我有錢」的那個沈宴。
光從窗外灑下來,在他身上投了層金色的光圈,如同救世主降臨,他眼裡瀲灩的光,熠熠閃亮著——
驚艷了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