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4-08-17 06:40:49 作者: 許君三生
  夜裡的風染了蕭瑟之意,天空一點點變黑,暗夜緩慢地吞噬著白晝。

  街道上的車開了燈光,晃得阮知微眼睛疼,無處車輛在她面前飛馳而去,卻沒有那輛熟悉的車在她面前停下。

  阮知微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路燈下,路燈焦黃的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

  天已經黑了,應該很晚了吧,沈宴怎麼還不來。

  她手機沒電,更不敢隨便離開,怕一會沈宴來的時候找不到她,只能死心眼地在這等。

  剛剛他明明正在通話中,為什麼卻不第一時間回她電話……難道這次他又要臨時有應酬放她鴿子嗎?

  再多的喜歡也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讓阮知微期待落空,次數多了,失望累積得越來越多,阮知微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喜歡沈宴了。

  就像現在,等了這麼久,她心裡早已沒有那種和他一起慶祝殺青的欣喜和期待了,她現在又累又冷,好想回家。

  冷風吹來,她冷得激靈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阮知微覺得今晚特別冷,明明還沒入秋,溫度不至於這麼低,但她一直在打冷戰,頭重腳輕,感覺昏昏沉沉的。

  她有些站不住了,頭暈,還有點噁心,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生病了,下意識地拿起手機,才想起來手機已經沒電了。

  就在這時,一輛眼熟的房車在路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露出蘇御的臉,可能是怕粉絲看見,他戴著黑色口罩,只露出他的眸子。

  他眼形狹長,淺褐色的眸子通透乾淨,好看的眉頭輕微皺起:「阮知微?你還沒走?」

  剛剛她離開劇組的時候不到4點,現在已經6點多了,她還在這裡?

  阮知微神思已經有些不清醒了,她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正常:「恩,我在等人。」

  等什麼人要等這麼久。

  蘇御打量她片刻,阮知微臉色蒼白如紙,羸弱得仿佛能被風吹倒,一看就不對勁,他從車上下來,想走到阮知微身邊看看情況。

  阮知微只覺得眼前的男人模模糊糊起來,一瞬間她還以為是沈宴來接她,她剛想說話,腿一軟,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蘇御只來得及扶住她,阮知微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你為什麼才來啊……

  -

  等沈宴從機場趕回彬江區時,已經7點了。

  他本以為會在路燈下看到翹首以待的阮知微,然而,路燈下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沈宴和助理確定了一遍位置,位置沒錯,阮知微居然不在。

  「不知道在原地乖乖等我嗎,」沈宴神色不耐,他拿起手機,在眾多阮知微的未接來電中找了一條打回去,電話里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關機?

  平時他聯繫她,她都是24小時待機的,即使睡著了都會接他的電話,這次沒打通,沈宴只覺得意外。

  關機和掛電話不同,她可能是手機沒電了,沈宴又給金檀別墅的阿姨打了個電話,得知阮知微現在還沒回去。

  她能去哪兒?

  沈宴放下手機,吩咐助理:「找人查一下道路監控,看看阮知微來沒來過這裡,後來又去哪了。」

  等沈宴看完監控錄像,跟著那輛房車的行駛軌跡來到北城第一附屬醫院時,已是深夜。

  這個時間,醫院裡人很少,走廊三三兩兩地人站著,沈宴問了下護士,知道了阮知微的病房號。

  他來到506病房,推門而進的瞬間,他動作頓了下——

  沈宴清楚地看到,一個男生正坐在阮知微身邊,男生側顏乾淨帥氣,手輕輕貼在阮知微的額頭上,是個很呵護的姿勢。

  「砰——」地一聲,沈宴薄唇緊抿,他重重地將門甩上,關門聲巨大,引得床上昏睡的阮知微都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頭。

  聽到動靜,蘇御抬起頭,望向門邊。

  沈宴神色冰冷,眸光戾氣頓起,以往吊兒郎當的痞氣收起來,只留下夜色的沉涼,他語氣里不帶情緒:「你,把手拿開。」

  蘇御自然而然地把手收起來,他直視著沈宴,目光坦蕩:「她發燒了,我看下退沒退燒。」

  沈宴嗤了一聲,剛才蘇御呵護的神色,可不想他說的這麼坦蕩。


  沈宴看清蘇御的臉時才想起,這個男生他見過,好像是和阮知微一個劇組的男一號,上次剛好坐在阮知微旁邊。

  他從不擔心阮知微會喜歡別人,但這不意味著,他看到其他男人對自己的女人動手動腳還能無動於衷。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蘇御也認出來了,來的人是上次飯局的男人,眾星捧月的沈家二少爺,沈宴。

  蘇御稍微思索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垂下眼瞼,輕輕地牽了牽嘴角,泛著輕嘲。

  原來阮知微和沈宴還有這層關係,那上次飯局的時候,他們兩個人裝陌生人,大概也是裝得很辛苦吧。

  蘇御站起身,給沈宴讓位:「既然你來了,那我離開。」

  「當然是你離開,難道我離開?」沈宴不客氣道。

  蘇御沒搭腔,他往病房的門口走,和沈宴擦肩而過的瞬間,沈宴再次開口,他警告道:「離別人的女人遠點。」

  蘇御想起來阮知微在路燈下等著的模樣,他側頭看了沈宴一眼:「那你也對你的女人好點。還有,這裡是醫院,關門聲音別太大。」

  呵,他對阮知微什麼樣還輪得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沈宴驀地笑了,他笑起來時,戾氣稍減,他桃花眼微勾,語氣帶著勢在必得的篤定:「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對她再不好,她喜歡的人,都是我。」

  蘇御眸光暗了暗,沒再說話,他臨走之前,將門輕輕關嚴,然後離開。

  病房裡頓時只剩下了沈宴和阮知微兩個人。

  阮知微打著點滴,針管刺進她的手背上淺青的血管里,她睫毛微微顫動著,睡著了也並不安穩。

  沈宴坐到她身旁,打量了許久她的睡顏,最後,他拿起旁邊濕熱的毛巾,用力地擦著阮知微的額頭,擦得阮知微額頭髮紅。

  他力氣之大,似乎根本不擔心阮知微會不會醒來。

  這力度終究還是將阮知微弄醒,她迷濛著眼醒來,一眼便看到了沈宴放大的俊顏,他黑眸裡帶著點冷意,似乎是誰惹了他。

  「沈宴?」她聲音還有點啞,輕輕地喚他。

  可沈宴就沒那麼溫柔如水了,他大力捏住她下巴,嘲諷道:「挺厲害?不知道在原處等我,還能被其他男人送醫院?」

  「不是,」阮知微知道他誤會了,解釋道:「我一直在等你,只是後來頭暈得厲害,剛好碰到了蘇御。對了,蘇御呢?」

  「走了。」沈宴冷淡地答。

  他當然知道阮知微一直在等他,但是無論是監控里她被蘇御扶住的模樣,還是剛剛蘇御量體溫的樣子,都讓沈宴不爽。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養的小金絲雀被別人覬覦了一樣,他可以對小金絲雀不好,反正小金絲雀最粘著他,他怎麼對它,它都不會跟著別人走,但如果別人經常偷偷餵食給它,還想要把它擄走,就不行了。

  那是他的東西,別人沒資格碰。

  一想到這裡,沈宴心裡再次升騰了火氣,他的目光向下,落在她的唇上,她剛醒,唇有些干,白皙的臉色襯得唇更加紅,讓人想欺負。

  於是,他驀地掐緊她下巴,俯身,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來得突然,阮知微完全沒反應過來,她只能感覺他灼熱的氣息和幾乎將她吞吃入腹的架勢,她的病還沒好,招架不住這樣激烈的吻,他吻得她大腦缺氧,呼吸困難。

  「唔唔……」阮知微想往後退,沈宴卻直接把住她肩膀,把她往前拖,阮知微手上的針頭都抖了一下,她有點疼,可沈宴不管她疼不疼,他把她壓在病床上,不管不顧地接吻。

  他似乎不怕有醫生護士會突然進來……

  阮知微被吻得腦子混沌,亂七八糟地想,對啊,他不怕的。

  沈宴怕什麼,沈宴什麼也不怕。

  不知過了多久,沈宴才放開她,他起身,看見阮知微的唇色被他□□得成艷紅色,這才覺得心裡的火氣滅下去不少。

  阮知微抽空看了下自己手背上的針頭,還好,沒有滾針。

  被沈宴這麼一折騰,阮知微的神思也漸漸清醒,她想起來暈倒之前的事,自己在路燈下等了他那麼久,她難免失望,忍不住問:「對了,你去哪裡了,今天我殺青,我們說好慶祝的,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臨時有事,沒看到電話,」沈宴撒起謊來絲毫不心虛,「還有,別問東問西的,少管我。」


  阮知微不說話了。

  他不想讓她問,那她就不問了。

  但是你看,他總是這樣,用「沒看到電話」「忘了回」就可以隨隨便便地打發她,而不管她等了多久。

  剛好在此時,沈宴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隨意說了幾句:「這樣麼?那我現在過去。」

  掛了電話,他便要離開:「我有事先走了,你打完針給助理打電話,讓他送你回金檀別墅,我這幾天有事,不回別墅了。」

  「你要走了嗎?」阮知微執拗地看著他。

  她還生著病,他上來一頓質問,現在又要直接扔下她離開?

  「恩。」

  沈宴沒管阮知微的神色,把手機充電器扔在床上:「自己充好電,下次別讓我聯繫不到你。」

  說完這句話,他徑直關門離開。

  關門聲響起後,空蕩蕩的病房裡瞬間剩下了阮知微一個人。

  病房裡的白熾燈不算明亮,幽幽地閃爍著,似乎在冷眼旁觀這人間。窗外不時有暗影掠過,可能是樹影,又或許是帶了形狀的風。

  人生病了通常會變得脆弱,阮知微盯著空曠的天花板,眼眶莫名有點酸。

  她在獨立病房,沒有其他人陪她,她高燒剛退,身體還虛弱,而沈宴就這樣留下了她一個人,寂寞深入骨髓。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沒事,沈宴就是這種人,他本來就不體貼,你沒辦法強求他體貼的。他談戀愛就是這個樣子。

  她自己也可以的,也不是什麼大病。

  可這樣的自我說服似乎也沒用了,阮知微還是覺得心酸得要命。

  她摸著泛疼的胸口,忍不住想,喜歡沈宴真的好累啊。她不確定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了。

  就在這時,護士突然推門而進,看了一眼她的吊瓶,囑咐道:「一會弔瓶里的液體沒了喊我給你拔針啊。」

  阮知微連忙應了聲:「好。」

  護士說完就走了,但讓護士這麼一打岔,也打斷了她的思緒。阮知微想起來,一會還要給他的助理打電話,手機不能一直沒電。

  這樣想著,阮知微吸了吸鼻子,從床上起身,她費勁地拿起充電器,想給自己黑屏的手機充上電,她左手還掛著點滴,牆壁上的插座離她的位置很遠,她試了試,根本夠不到。

  她只好坐起來,站起身夠點滴瓶,她個子不夠高,半個身子跪在床上才把點滴瓶堪堪拿下來。

  隨後,她下床穿好鞋,一手托著點滴瓶,一手拿著手機和充電器,小心翼翼地往插座的位置走。

  等她終於將充電器插進插孔之後,那個瞬間,阮知微的情緒還是有點崩了,她眼眶漸漸地發紅。

  她從上周就開始期待殺青這天,期待和沈宴見面吃飯來慶祝,她沒有太多粉絲、沒有經紀人重視,這都沒關係,她想,還有沈宴陪她一起慶祝殺青。

  可是為什麼?

  沈宴又要讓她失望啊。

  -

  阮知微回到金檀別墅後,沈宴後面幾天都沒回來,也沒有看她。在微信上問他,他也只是說工作忙。

  阮知微沒有再追問,她對沈宴的期待值好像越來越低了。

  她最近《烽火》戲剛剛殺青,是空檔期,她的下一部戲經紀人還在幫她談,她在家裡無所事事,沒事看看書,繼續在網上看表演課。

  偶爾她也會刷刷微博,微博熱搜最近頻繁地出現「白綺」的字眼,甚至還有一些粉絲私信她:「仙女姐姐,我發現那個美女導演白綺和你長得還挺像的,是巧合嗎?還是你認識她?」

  阮知微沒有回,白綺家世好,白家底蘊深厚,似乎在北城都是有名的名媛,她又怎麼會認識白綺呢。

  網上白綺的熱度極高,點進熱搜去看,一打眼便能看到熱搜上掛著#白綺好萊塢##白綺機場#……一些路人感慨,她一個導演都快混成流量明星了。

  阮知微對科幻片還是挺有興趣的,歷史的發展告訴她,娛樂總會向多元化發展,所以無論哪種類型的片子和角色,阮知微都想去試試看。

  她也想對白綺導演有更多的了解,於是,她點開了#白綺機場#的熱搜,熱門第一條是白綺從機場出來的照片,白綺下巴抬得高高的,神態驕傲。

  再往下,有一條熱門視頻是記者關於白綺的採訪,視頻里,記者語速很快地問:「白綺導演你好,請問這麼多粉絲來接機,你是否覺得意外和驚喜呢?」


  「不意外,也沒覺得驚喜。」白綺語調傲慢。

  「那請問出機場的那刻有沒有最想見到的人呢?」

  白綺沉吟半晌:「我沒有最想見到的人,但是應該有最想見到我的人。」

  「哇——」有記者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拼命往上湊:「請問這是你的什麼人?他來了嗎?」

  白綺笑得有點炫耀:「他來了。」

  ……

  阮知微看完了這個採訪視頻里,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白綺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這個視頻採訪中,白綺好像有點自恃清高。

  底下的評論有夸顏值的,也有不少不和諧的評論——

  【鴨鴨鴨也:???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白綺很裝逼嗎?有一種從好萊塢回來看不上別人的感覺。】

  【保佑考研上岸:你不是一個人,她話里話外這麼有優越感呢,看不上就別回來了。】

  【蘇蘇蘇蘇炸天:難道才女都這樣?仗著才氣,覺得自己能日天日地?】

  ……

  阮知微好像明白白綺為什麼這麼多熱搜了,撕逼起來的通常更有熱度,有誇她的,有罵她的,熱度自然上來了。

  阮知微沒想那麼多,放下手機,去廚房給自己煮了杯牛奶,馨甜的奶香味讓人暖洋洋的,阮知微喜歡喝牛奶,她喝了兩口,手機又響了一下。

  這次是向錦秋在微信發過來的消息,阮知微點開看,是向錦秋分享給她的,貓區的網頁連結——#報!我知道白綺說的那個人是誰了#。

  阮知微自己很少混貓區、青瓣,平時都是肖蒙蒙和向錦秋看到有用的會分享給她,她剛想點開看,向錦秋又發了一條消息:「姐妹永遠與你共進退,什麼時候來我家住告訴我一聲,我家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什麼?

  阮知微還有點懵,她不明白向錦秋是什麼意思。

  直到她點開那個網頁連結。

  網頁連結里的第一張照片,是仙東機場的角落裡,一個黑衣男人打著電話,那男人的視線望向無數粉絲聚集的出口處,正徐徐走出的白綺。

  而出口處的白綺,也打著電話。

  照片拍得模糊不清,但也能隱約看到男人俊美的輪廓和不羈的姿態。

  和他同床共枕這麼久,阮知微一眼就認清了那個男人是誰。

  ——是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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