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謝家賀喜的,除了都城之內的王公貴族,還有皇帝本人。
他比自己的女兒成親的那天還要來得及時。
謝老夫人覺得顧江漓懷有身孕,不宜太過操勞,將婚事的複雜流程能省就省了。
謝家招呼了賓客用膳。
而顧江漓也只是簡單地跟著謝時宴走了一個拜天地的大禮,就算作是禮成了。
如今顧江漓懷有身孕的事情也算是人盡皆知了,來赴宴的賓客也並未覺得這些簡單的流程有些什麼不妥。
這場婚事之下,幾乎所有的賓客都是眉開眼笑的。
倒是顯得謝家的人不太高興。
旁支的幾個老大爺每個人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謝大將軍和劉氏就更加明顯了。
前來敬酒的賓客接連說著許多恭賀的話語,謝大將軍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謝大將軍對這門婚事並不滿意。
而劉氏根本談不上對這門婚事的是否滿意了,她還沉浸在失去親弟弟的痛苦之中,根本走不出來。
都城中人人都在傳,差點成為駙馬爺的劉寶宣在河邊的一棵柳樹下死掉了。
人是自盡的,一頭撞在柳樹上,當場就沒了。
謝家沒人幫著收屍。
劉家也沒有祖祠。
只能由劉氏和謝大將軍替他安置了一處墳地。
又因為衝撞了謝時宴的婚事,所以連最簡單的發喪都沒有做,只是簡單的拉去埋了。
經此一事,也難怪劉氏高興不起來。
這換誰,誰能高興得起來呢?
而顧江漓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劉寶宣已經被埋好了。
劉氏和謝大將軍悄悄地就把這事辦了,完全沒想過要聲張。
從那以後,劉氏對她的態度有了非常明顯的轉變。
從前,劉氏還要在她與謝時宴的面前裝一下好人,在謝大將軍面前扮一下綠茶。
可現在,她根本就懶得裝了。
婚事的最後一步,需要顧江漓給謝家長輩和皇帝敬個茶。
顧江漓將手中的熱茶遞給劉氏。
劉氏喝了一口以後,便重重地交到顧江漓的手上。
盪出來的茶水,直接打濕了顧江漓袖口的布料。
「哎呀,不好意思,我最近憂思過慮,沒有拿穩茶盞,將你昂貴的婚服打濕了,江漓不會怪我吧?」
劉氏嘴裡說著抱歉的話,眼中卻絲毫沒有自責的意思。
一張憔悴的臉上,尖銳的目光尤其扎眼。
顧江漓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表情都被蓋頭遮住了。
劉氏在想什麼?
還指望著她顧江漓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吃下這個啞巴虧嗎?
那不行。
她不愛吃虧。
她的手一抖,茶盞直接摔落,砸在劉氏的腳上。
劉氏「哎呀」一聲,鞋襪都被剩下的茶水打濕了。
顧江漓也道歉說道:「哎呀,不好意思,今日成婚,昨日夜裡沒有睡好,今日拜來拜去的,我身子又重,茶水沒有拿穩,夫人不會生氣吧?」
劉氏嘴角抽了抽,沒有說話。
顧江漓接著說:「夫人沒說話,那就是不生氣了,那我就去敬聖上了。」
不等劉氏說話,婢女帶著她,來到皇帝面前。
一碗熱茶雙手奉上。
「聖上,按理來說,今日我應該先敬您的。只不過您說成婚之事,最先敬的該是家人,所以我先敬了謝家。
「聖上大量,請喝茶。」
皇帝伸手接過,在嘴邊輕呷一口。
顧江漓小聲問道:「不知公主近來近況如何?」
皇帝放下茶盞,回答道:「你倒是對公主很上心。」
顧江漓笑道:「聖上是天子,公主是天子的女兒,天下人都該上心的。再加上公主此前在謝府受辱,我擔心……」
「你覺得她受辱了?」皇帝的聲音變冷。
顧江漓一笑,坦然道:「看來公主的確是受了些委屈,已經對謝家已經心如死灰,否則的話,今日我與時宴的婚事,她一定會到場的。」
皇帝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凝視著她的蓋頭,道:
「她身體不適,若非如此,她阿宴哥哥的婚宴,無論如何,她也會來的。」
兩人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婚事已畢。
謝時宴帶著顧江漓回到後面的洞房。
顧江漓問道:
「你怎麼看?」
謝時宴答:「皇帝沒說真話,靜和若是真的還對我有意,她一定還會來我的婚宴。她沒來,證明她對我死了心。」
顧江漓挑眉,「你覺得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謝時宴冷笑:「一個討厭的人選擇不再糾纏我,當然是好事。」
顧江漓撇嘴,「可一個深愛你的女人變了心,很有可能因愛生恨的喔。」
「你是說,若是我謝家遭難,很有可能有她的一份力咯。」
顧江漓點點頭,認同了謝時宴這番猜測。
那天謝老夫人跟她說的話,她毫無保留地全告訴給了謝時宴。
謝時宴面對謝家即將遭遇的滅門之災,並沒有任何緊張和害怕。
相反,他還很期待。
比起謝家的仇人,他這個謝家人仿佛更想看到謝家滅門的那一天。
顧江漓被紅色蓋頭遮擋的視線突然變得清晰,原來是謝時宴已經將她的紅蓋頭掀開了。
「你幹什麼?這還沒到掀蓋頭的時候呢?」
他們兩人都還沒到房間裡,哪有半路上就把這玩意兒掀了的?
謝時宴看著手中的紅蓋頭,輕蔑地一笑,「你明明也不喜歡這東西,早點掀了有什麼不好?」
他輕狂的眼神中,絲毫沒有對這些禮法的尊崇之心。
在北齊,最不講禮法的人,恐怕就是謝時宴了。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顧江漓反問。
謝時宴目光變得又深又暗,「看不清前方的路,也看不清前面的人,事事都需要旁人來做指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語氣停頓,接著又說道:「你什麼事都喜歡自己拿主意,難道會喜歡這種被人牽著才能走路的情形嗎?」
顧江漓不由得感嘆,謝時宴雖然表面冰冷狂傲,但是實際上,還真的挺明白她的。
「你還挺懂我。」
謝時宴腳步一停,看著顧江漓的眼睛久久沒有挪開。
「不是我懂你,」他說,「是你從來不在我面前藏你的想法,換個人,依然能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