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悉,華國時間昨日中午12時15分,來自18個國家和地區、共計21架航班,將分別運送在抗擊博納爾病毒過程中犧牲在達納的113具醫護人員遺骸回國……」
破舊的小電視中,直播新聞斷斷續續。
後半部分聲音因為信號緣故非常模糊,畫面卻還清晰。
如洗藍天下是一條破舊飛機跑道,如同紫紅色傷疤,帶著達納地區的確特有的硝煙味道。
主播聲音還在繼續:「華國專機已由安戈多機場已啟程回國,預計今天下午15:00在永川機場降落……」
蒸騰熱浪的水泥跑道上,飛機迅速滑過,沖入空中。
地球另一邊。
林辰和刑從連站在永川國際機場停機坪外,等待專機回國。
與達納晴空萬里氣象不同,今日永川下了小雨。
又是一年清明前後,春雨如酥,他們共同撐一把黑傘,並沒有和迎接骨灰回國的隊伍站在一起,而是隔著朦朧雨幕,與之遙遙相望。
這一年多並不平靜。
許多事情發生,不會以個人意志為轉移。
博納爾病毒仍舊在達納地區蔓延,那裡死了很多人,許多醫護人員被狂性大發病人殘忍攻擊,獻出生命,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是這麼死的。
不過所幸,疫苗研發已進入臨床前研究階段,被收購後的周瑞製藥調整組織結構,在疫苗研製過程中出了很大力,很像在將功折罪。
他的老師以及諸多腦康寧藥物不良反應受害者都在逐漸康復過程中,但一些腦損傷不可逆轉,包括林辰自己。
不過好在解毒劑研製非常及時,一切並不嚴重。
反攻行動很快展開。
在麥林地區繳獲的伺服器中存在大量使用者信息,通過解碼和一系列釣魚行動後,許多參與者被相繼抓捕歸案。
一位神秘的黑客將所有涉嫌參與觀看死亡直播人員名單公之於眾,在全社會引起軒然大波,但王朝堅稱這絕不是他幹的,為揪出對方,少年人至今仍在加班。
令人遺憾的是,沈戀背後的人並沒有被抓捕歸案。
有時林辰懷疑,他們很難把這種惡意具體到某一個確切的人身上。
那是遠比想像中更多的人和想像中更難以消弭的惡,自古而來,根深蒂固。
林辰想到這裡時,身邊的人握了握他的手。
刑從連抬起黑色傘沿,順著他目光,林辰也抬起頭。
飛機穿透雲層,從空中降落,起落架降下,砰然落地。
在緩緩滑行一段後,飛機停下、艙門打開,覆蓋國旗和紅十字會會旗的骨灰盒被依次捧下。
細雨輕輕灑落紅白交接布面上,有些滲入紋理,有些微小水滴仍在表面閃閃發光。
鐵青色跑道上,家屬上前,完成最後的骨灰交接儀式。
白髮蒼蒼的老人撫摸孫兒的遺像,嗷嗷待哺的幼童懵懂看著父親的照片。
雨中的簡短儀式,沉默而莊嚴。
電視內外,無數人默哀致意。
直播畫面就此終結,有人抬起遙控板,關閉電視,對坐在電視機前的女囚犯說:「時間到了。」
沈戀從那台她再熟悉不過的液晶電視前站起,理了理衣擺,跟著前人走出門,走入一條漆黑漫長、並再不會亮光的甬道。
永川機場。
黑色專車護送家屬和醫生骨灰緩緩駛離。
刑從連手機微震,他點開簡訊,沖林辰點了點頭。
達納雨林。
伴隨直播告一段落,醫療站的醫生離開那台小電視,重新忙碌起來。
端陽今天清了假,他背著包,開始登攀登夏姿山脈。
叢林茂密,登至山頂時,起了一陣風,海一樣的綠色漣漪泛濫開來。
在陽光穿透茂密林葉,在一株參天巨木下,有一方墓碑。
和風中,端陽注視墓前良久,他跪了下來,深深親吻碑面。
永川的細雨已經停了。
刑從連收起傘,林辰與之並肩而行。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刑從連這樣問他。
林辰握住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但總覺得我們今天晚上,可能吃不上飯。」
刑從連的雨傘輕輕點了下地面,林辰的手機應聲響起。
王朝激動的聲音衝出聽筒:「阿辰哥哥,我們定位到他的最新藏身地了!」
林辰刑從連對視一眼,迅速拉開車門。
積滿灰塵的吉普車,再次奔馳在高速公路上。
科學家曾計算過。
成人腦組織中有超過一千億神經元,每個神經元與其他神經元的交接點約有一千至一萬處,因而大腦各種活動組合總量,超越宇宙中基本粒子數量。
人類每一次思考時,都有浩如星海的神經節點被激活,如果你能夠想像,那是星雲般美妙的神經雲圖,在一呼一吸間,被輕輕點亮。
沒有人知道,人類最後會駛向何方。
但大腦這一神奇的器官,讓我們能夠從茹毛飲血到開始探索宇宙,並最終試圖探索人類心靈的奧秘。
而我們終其一生,都希望能成為更好的人。
求真、向善、憧憬美好,同人類與生俱來的動物性抗爭到底,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