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村人說起他們的村子都會感嘆:「好山好水,好封閉。」
村子四周都是大山,山上多草木,即使這會到了秋季,一眼望去,仍是鬱鬱蔥蔥。
山頂的細流順著山勢匯聚成山腳一條叮叮咚咚的小溪,蜿蜒流暢,在丁家村前面的一個山腳下轉個彎,嘩嘩地躍過一個天然小水壩流向丁家村所在的山谷。
水壩下面的小石潭邊有一群正在洗衣服的婦女,她們一邊捶洗著石板上的衣服,一邊嘻嘻哈哈地說著八卦,還能不時分出眼神給身後她們那些在石灘上快樂地玩耍的小黑孩們。
天色漸漸暗下來。
水潭邊只剩下兩個衣服還沒洗完的婦女在摸黑繼續洗衣服。
就在這時,水潭邊的小路上出現一個背著大竹筐歸家的小女孩,她看著十歲出頭,一身打著補丁的粗布衣服,背著大竹筐的瘦弱的身材像極了一棵豆芽菜,竹筐有她兩個人寬,還裝得滿滿的,看得出是個踏實幹活不偷懶的小姑娘。
當她彎腰吭哧吭哧走過水潭時,被一位洗衣裳的婦人看到,這婦人帶著氣使勁錘了一下石板上的衣服道:「我過來的時候看到丁香這丫頭端著洗乾淨得衣裳才回去,這麼一會功夫又從山裡出來了,我怎麼就沒這麼勤快能幹的閨女。」
「誰讓你沒人家丁壽兩口子會調教人。」
婦人嘆道:「這丁壽兩口子真會調教人,當初大傢伙都說他們家大閨女能幹,如今看來這二閨女比大閨女還能幹,又乖又能幹,平日裡不串門不多話,除了幹活就是幹活,聽說定壽婆娘除了伺候自家男人,家裡洗衣做飯打掃家舍撿柴餵豬一律不沾手,都是這丫頭在做。」
旁邊的婦女努努嘴,酸溜溜的說道:「可不是嘛,我要有個這樣的閨女夢裡都能笑醒,胡氏那婆娘就是懶人有懶福,」
「什麼懶人有懶福,你不知道嗎?這個二丫頭不是丁壽婆娘生的, 這才不光使勁使喚,還當個出氣筒一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我知道,這個二丫頭是丁壽在外面的相好給他生的,都是大人造的孽,報應到小孩子身上,也怪不得丁壽婆娘這樣對待丁香,也就丁秀那丫頭疼這小丫頭幾分,丁秀出嫁後,丁香這小丫頭著實可憐。」婦人說完嘆口氣。
「哎呀,我怎麼聽說,丁香不是丁壽親生的,是他在路上撿來的。」
「呸,我才不信呢,就丁壽又奸又滑一點不吃虧的性子,他能給別人養孩子?」婦女說著偏頭啐了一口,啐完擰乾淨最後一件衣裳上的水扔到盆里,「不說了,回了。」
這邊丁香背著竹筐剛走進家門,她那六歲,胖乎乎的小弟丁小柱就撲到她跟前喊道:「二姐, 我要吃紫漿果。」說著就伸手去抓丁香背上的筐子。
紫漿果是一種野果子,成熟以後成紫黑色,味道甜美,丁家村的小孩沒有不喜歡吃的,現在正是它成熟的季節,胡氏不允許丁小柱進山玩耍,丁小柱就要求丁香進山時給她帶一些回來吃。
平時丁香都會給丁小柱摘一些帶回來,不過這會她側身躲過丁小柱,搖搖頭:「今日時間太緊沒顧得上摘紫漿果。」
一聽沒有野果子吃,丁小柱立即跺一下腳,轉身衝著屋內喊道:「娘,二姐不給我吃紫漿果。」
丁小柱的喊聲剛落,一個身材肥碩的婦人就提著一把掃帚衝到剛放下筐子的丁香跟前,這婦人正是丁香和丁小柱的娘胡氏。
「呼」掃把帶著風聲抽到還沒站直的丁香的背上,丁香站立不穩撲倒在地。
「啪啪啪!」胡氏對著丁香就是一陣抽打。
丁香像鵪鶉一樣把頭埋在懷裡雙手抱起把背對著胡氏,咬牙忍著疼痛一言不發,因為她知道,如果她敢頂撞胡氏或者躲避迎接她的只會是胡氏更大力的抽打。
丁香從小就知道她娘不喜歡她,她娘對大姐,大哥和小弟笑,輪到她時那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了,好似她是一團空氣。她是比她大五歲的大姐帶大的,大姐對她很好,會對她笑,小時候給她梳頭的是大姐,教她幹活的也是大姐。
她不知道她娘為什麼不喜歡她,雖然大姐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她在娘那裡得不到的母愛,但是她還是想讓娘對她笑,大姐出嫁後她拼命幹活想得到她娘的笑臉,但是每一次她幹完活看著她娘時她娘依舊淡淡的無視她。後來時間長了,她慢慢熄了讓她娘對她笑的心思。
半年前父親晚上回家摔下山崖,被人抬回來時渾身是血昏迷不明,後來經過治療父親醒了過來,一隻腿骨折了。從那以後,丁香的情況變得更糟糕,打罵她更隨意了。一不順心,她娘就對著她打罵一番,稍不如意,什麼東西都能往她身上招呼。
打人費力氣,胡氏打了十來下累了,她把掃把一扔,用胖乎乎的手指扯著丁香的耳朵吼道:「你竟敢欺負小柱,老娘把你養這麼大是讓你欺負我兒子的?這個家裡的東西給誰吃不給誰吃還輪不到你做主。」 她把丁香的耳朵狠狠擰了一下鬆開手,喝道:「把紫漿果全給小柱。」
丁香捂住發燙的耳朵小心說道:「我今天沒有找到紫漿果。」
胡氏看都沒看那滿滿的一大筐草,罵道:「淨知道偷懶,現在滿山遍野的紫漿果你說你找不到紫漿果,這麼晚回來你說你在山裡都幹啥了!」
胡氏罵了兩句拉起一旁還噘著嘴的丁小柱的手哄道:「算了,紫漿果有什麼吃頭,你大哥前兩日回來帶的驢打滾還有幾塊,娘給你吃一塊。」
「好啊,吃驢打滾,吃驢打滾。」丁小柱愛吃驢打滾,平時娘不讓他多吃說要留給爹吃,這會聽到有驢打滾吃丁小柱立馬開心了,乖順地讓胡氏牽著手往屋裡走去。
丁壽因為腿腳不方便在床上躺著,他跟胡氏的這間臥室有一扇窗戶就開在前院,院子裡的動靜他全聽到了,聽到這裡他搖搖頭。
等丁小柱跟胡氏的身影消失,一顆再也忍不住的眼淚從丁香的眼角落下,她默默地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提著筐子走到牆邊,開始把筐子裡的草取出來放到地上攤平晾著。晾乾後的草要存起來做家裡的羊冬天的飼料。不拿出來,捂在筐子裡的草會壞的,羊冬天就沒有飼料。
筐子裡就剩最底下一層薄薄的草時,十顆圓滾滾的野雞蛋露了出來。丁香看了父母房的窗戶一眼,起身走到牆邊放乾草的棚子裡,迅速地把十顆雞蛋塞到乾草堆下。
今天下午她沒找到野果子,不過她找到了一窩十二顆野雞蛋,當時她就磕破蛋殼吸食了兩顆,剩下的這十顆才拿回家,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就被打了一頓,既然打她就別想吃她撿的野雞蛋。
把剩下的一層草鋪到地上,天已經完全黑了,丁香拿起盆子摸黑去廚房舀水洗漱。
雖然下午已經生吃過兩個野雞蛋,但這會丁香肚子還是餓了,舀水後她走到灶台前,把手放在灶火口的鍋台上,這裡還是溫熱,家裡肯定做晚飯了,於是她輕輕揭開鍋蓋想看看鍋里有沒有給她留飯。
鍋里乾乾淨淨!
雖然揭開鍋蓋前已經知道是這個結果,丁香還是心裡嘆口氣。以前家裡都是一日三餐,但爹受傷後的一天娘告訴她,家裡沒錢了,以後只能一日兩餐。不過這個兩餐只針對她,因爹是傷患晚上不能餓肚子睡覺,小柱年齡小正長身體也不能餓肚子睡覺,至於娘,年齡大了,照顧爹太辛苦也不能餓肚子睡覺。
丁香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瓢涼水,舀了半盆水後端出了廚房。
在院子裡匆匆洗漱後丁香回到自己的房間。
丁壽摔傷之前是附近有名的藥材販賣商,丁香家的房子比村長家的還闊綽,是丁家村唯一一棟青磚瓦房,前前後後一共八大間房子,因此丁湘有一間單獨的房間,不過她的房間非常簡單,除了一張鋪著粗布床單的床和一隻舊木箱別無他物。
下午喝了兩枚生雞蛋後因為感覺有些腥丁香喝了不少泉水,回到家後又喝了半瓢,這天晚上丁香被一陣尿意憋醒。
她下床向院子走去,因為害怕影響家裡其他人的睡眠,她輕手輕腳。
不知道這會什麼時辰了,但當她走到院子裡時發現爹娘房間的窗戶還亮著燈。
從茅房出來後,丁香聽到爹娘的房間傳來說話聲,也不知為什麼,她就站在了爹娘房間的窗戶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