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地室泛著糜爛與腐屍的味道,四周昏暗,只有兩邊幾盞油封閃爍著微弱的光,數隻老鼠宛若無人之境般張狂覓食,整個地室充斥著駭人的吱吱聲。
楚晚棠倚靠在角落,身上散發著膿水的惡臭,腫脹的十指滿是發黑的淤血青紫,一雙空洞的眸子轉了轉,吃力地抬起手觸及泄進來的幾縷殘陽。
如今,她只能靠手摸到陽光了。
忽然,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緊接著幾個圓布球滾到了她腳邊,楚晚棠向前摸去,濕潤還有些扎手,散發著濃重的血鏽味。
「怎麼連你弟弟和母親都認不出來了?」歡娘放肆的笑聲在地室內迴蕩。
楚晚棠指尖一頓,發了瘋似的抱著沾滿血漬的首級痛哭不止,直到將人摸得徹底,她才癱坐下來,嘶啞大喊:「娘……是女兒不孝,害了楚家……」
懷中突然一空,楚晚棠感覺被人架了起來,她發了瘋似的四處摸索,脖子卻傳來一陣冰涼。
耳邊是歡娘興奮的笑聲,「別急啊,你很快就能下去一家團圓了。」
「昔日清流的太傅竟背上謀反臭名,你的好弟弟登上三甲的榜書還貼著呢,要怪就怪你讓我與昇郎分隔多年,還了我在外受苦的債!」
昔日高高在上的高貴主母匍匐在她腳下,歡娘別提心裡多痛快了。
楚晚棠揚長了脖子迎上刀刃的鋒利,顫聲哀求:「替我求求安聞昇,放過梔寧一命,那是他大哥的孩子啊。」
「你放心,明日便是梔寧與蘇世子的大婚,我和昇郎作為她的親生爹娘,自然會善待她。」
楚晚棠猛地轉向她,緊緊抓住刀刃,血水順著掌心流下也渾然未覺,睚眥欲裂道:「什麼?她分明是大房夫妻雙房的遺孤……」
「你還不知道吧,你的親生女兒不僅沒死,還一出生被丟到莊子上,正是你為梔寧親手下令打死的婢女呢。」
巨大的酸澀和痛苦掐得楚晚棠喘不過氣,她咆哮道:「我要殺了你!」
楚晚棠踉蹌一撲,就被一刀穿心而死,死時眼前一片白茫茫,瞪大的雙眼卻承載著無盡的恨意。
若有來世,必活剮這對狗男女!
「夫人!夫人!您終於醒了!奴婢好生擔心,你都整整高燒三日不退了。」婢女迎春欣喜的臉龐映入眼帘,皺了幾日的眉頭總算撫平了。
楚晚棠卻愣住,迎春早在一年前被安聞昇獻給四皇子做通房丫鬟,死在床上。
當初她去給迎春收屍時看著被綁成奇形怪狀還渾身帶傷,後悔答應了安聞昇,還因此與他大吵一架。
可迎春如今還活著,更古怪的是自己居然能看見了!
「我是怎麼了?」
迎春見她一臉迷茫,便氣憤道:「還不是大小姐幹的好事,聽說您不帶她去百花宴,便鬧脾氣推您下水,天底下哪有這麼歹毒的女兒!」
老天爺待她不薄,竟讓她重生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歡娘還未入府,楚家尚在,而安聞昇的謀反還未成形,一切都還來得及。
楚晚棠壓抑著內心的興奮,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鬧。
迎香的不悅寫在臉上,「定是大小姐又來了,都說夫人身子還在恢復,不宜打擾。」
「讓淺梨放她進來。」楚晚棠吩咐道。
「夫人!」迎香氣得那張明艷的小臉都皺起來,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跺腳往外走去。
明明是一個夫人過繼的小姐,夫人心慈疼愛不說,偏生還讓安梔寧蹬鼻子上臉了。
不一會兒,安梔寧掀開帘子走進來,「什麼東西也敢攔我,母親是最疼我的,看我這就讓母親將你們打板子發賣了去!」
走到楚晚棠跟前時就換了張嘴臉,甜甜的喚了一聲。
楚晚棠面色冷淡,抬眸打量她,安梔寧一雙明媚圓眸似含水靈動,可若細看又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狐媚,身上粉蝶色的妝花緞衣疊著層層輕紗,但凡輕浮些與那青樓邀寵的妓子別無二致。
難怪她前世多次磨礪安梔寧的性子,廢了好些功夫才蓋住風塵的氣質,原來是骨子裡自帶的腌臢,自然與閨秀氣度相差極大。
楚晚棠藏在袖口的拳頭緊緊攥起,看著這張神似那女人的臉,她沒克制住心底濃厚的恨意。
她抬起手夾著掌風打過去,手掌都麻了。
「母親?!」
安梔寧被打得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捂著高腫五指的臉。
整個屋子的人都驚了,迎香驚訝之餘心底暗暗偷笑。
「打的就是你不知悔改!」安梔寧撐著床沿坐起身,冷冷地睨視她。
安梔寧委屈地落淚,怨恨地瞪著她:「母親高燒之後女兒日日誦經祈福,就連父親都夸女兒懂事了,母親反倒打我。」
「果真如府邸下人所說,母親始終是芥蒂我不是親生的。」
誦經祈福?怕不是在背地裡扎小人咒她早死,讓親娘早點入府吧。
楚晚棠目光凌厲,「事到如今還是言行無狀,實在有辱家風,來人,請家法。」
「奴婢遵命。」迎香小跑出去。
眼見著楚晚棠真要動手,安梔寧頓時慌了,惡狠狠道:「若是爹爹回來了,必定要狠狠斥責母親的。」
「那就讓你爹也知道,一個未出閣的閨閣小姐不僅推母親下水,還張口閉口對下人動輒打罵發賣,哪有半分主家人的慈心?若是傳出去,今後京城還有哪家貴人肯上門提親?」
楚晚棠挺起了腰板,往四周掃視一圈,擲地有聲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偌大的家族就是從裡頭敗的,都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凡是觸犯皆以家規處置。」
掌家數十年,主母的威嚴早已渾然天成,下人們紛紛低頭應下,唯獨有一道人影悄悄溜了出去。
不多會兒,安梔寧便被按在地上,攥著指尖,手心被淺梨拿著戒尺一下又一下狠抽著。
「啊!爹爹,祖母,救命啊!」
「打,打到她認錯為止!」
楚晚棠厲聲下令,哀嚎和抽打聲此起彼伏,不久門外也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都給我住手!」
安老太太拄著拐杖,身邊的老嬤嬤一進門便直接搶了淺梨手裡的戒尺,將哭嚎不止的安梔寧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