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後,我才看到那些高樓大廈其實就是一個個長方形的盒子,盒子的上方開著一個正方形的孔,就像整齊排列的棺材似的。
我正在打量,那些窗口裡就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頭,而且是形狀各異,死法百千的人頭。
我嚇得一哆嗦,雖然見鬼已經習慣了,但這麼多齊齊出現還是頭一遭。
我緊握拳頭,這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發出聲音。
畢竟他們是死了,我可沒有。
不過也沒差,我現在也是靈魂出走的狀態,他們奈何不了我。
這樣一想我的心也平靜了不少。
那個聲音還在我的頭頂提醒:「往前走。」
我順著聲音往頭上看起,但頭頂是一輪彎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難怪霧蒙蒙的,原來這裡是沒有太陽的。
我聽話照做。
也不知我走了多久,回頭時,身後是一條長長的馬路,兩旁是方方正正的高樓。
直到高樓淡去,我眼前就只剩下路了。
我看到了路的盡頭是一條血河。
那河並不寬,但河面上架著一座拱橋。
這就是奈何橋了吧?
上了奈何橋我就回不去了。
我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想反抗,「我還沒死,我不能過奈何橋!」
「這不是奈何橋。」說話間那橋上緩緩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霧蒙蒙的我看不清。
但那個影子穿著長袍,束著高馬尾,身形讓我很熟悉。
「過來。」
我被那身影蠱惑到,情不自禁地上了橋,等我清醒過來時,我已經在橋的這一頭了。
我嚇得急忙回頭,但那拱橋卻又在我跟前消失了。
我跌坐在地,喃喃自語道:「我回不去了。」
「往前走。」身後的聲音又在提醒我。
我忙想去解釋,我還沒死,他們得放我回去。
我爬起來就去追那身影,但他不緊不慢始終保持著一米的距離。
直到他走到了一排屏風前。
那是一排排一望無盡整齊排列,白底墨字的屏幕。
屏風前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書案。
書案上放著一張筆架和一方硯台。
那桌上乾乾淨淨的,也沒一紙張。
那身影便從筆架上取下一隻毛筆,而後在硃砂紅的硯台里沾了沾。
他扭頭來看我。
明明我們離得很近,但不管我怎麼揉眼睛,我都沒有辦法看清他的樣子。
「你是誰?」
我倆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及時開口:「您既然不認識我,就說明是你們抓錯人了,請放我回去吧,我還沒死呢。」
那人攬著衣袖走向了一張屏風,「我認識你,你叫……許盡歡。」
我頓時緊張起來。
他彎腰在屏風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那是生死簿嗎?
他要劃掉我的名字?
「別別,我不叫許盡歡!」
他又直起腰扭頭來看我。
我怎麼總是看不清他的臉,那衣服上的花紋我都看清楚了,為何就臉是模糊的?
那聲音似乎也更像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了。
「那我叫你……攬月嗎?」
我被這話釘在了原地,這聲音又和夢裡叫我的何其相似。
他是……蘇月夢夢裡的男人!
可看他手執判官筆,他不會是黃泉的陰差吧?
我記得攬月的執念說過,她死後曾在黃泉工作過,就連麒麟也是因為嫉妒她能力出眾才負氣逃亡人間的。
難道這是……攬月在黃泉招惹的桃花?
我頭皮發麻,清輝到現在還讓我後怕呢,那是純變態啊。
黃泉的……陰差能是什麼好東西嗎?
「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執筆圍著屏風轉了好幾圈,又利索地圈了幾個名字,那模樣就像老師在隨機點名。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劃掉了我的名字。
他一口氣劃了好幾十個名字,那似乎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他又坐回書案前單手撐住了腦袋,如墨般的長髮也傾覆在了身上。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緊張得摳手,「我是為了送一個亡魂才被卷進來的,我是一個道士,是替黃泉在人間做擺渡的,您可以送我回去嗎?」
他把玩著手裡的筆,遲遲沒有說話。
我也緊繃著不敢鬆勁,直到他把筆放下了:「可以。」
我正要鬆一口氣,他又變戲法似地伸手一指。
我跟前就出現了一張棋盤,和兩個蒲團。
「我一個人太無聊了,你能陪我下一盤嗎,你贏了我就放你走,輸了,你就幫我工作。」
「……」早知如此興趣班就該去學圍棋了,這我哪兒會啊。
「怎麼?你想直接留下來?」
我趕忙擺手:「我不會下棋啊。」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說著就要甩袖收棋盤。
我趕忙開口:「別別別,五子棋可以嗎,我會下這個!」
他來了興趣:「五子棋是什麼?」
我簡單說了規則,這遊戲我上學時可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他一個新手肯定贏不了。
我還在心裡盤算,他已瞭然地點頭:「我也不為難你了,就玩兒這個吧。」
說著他就走到棋盤跟前了。
我生怕他反悔,趕忙跟著坐下了。
我與他之前只隔了一張小小的棋盤,近得我都能看到他衣服布料上的紋路。
但我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這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最可怕的是,我聽見了……呼吸聲。
這裡太安靜了,安靜得仿佛世界的時間都停止了。
所以哪怕呼吸聲很弱,我還是聽見了。
我頭皮發麻,黃泉的公務員……居然是個人???
這裡可都是鬼怪邪祟啊。
我平日遇見的只是些有執念的怨鬼罷了,黃泉可是有不少惡鬼的。
惡鬼是要食人的!
他怎麼能是人呢?!
鬼怪在惡鬼面前都是不安全的。
這也太詭異了!
我還擔心是自己聽錯了,於是附身湊近了一些。
近得我幾乎要貼在他身上了。
那呼吸聲很清晰。
我甚至還能看到他寬大衣袍下的胸口起伏著。
「你……你是個人?這是在玩cosplay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伸出修長的兩隻手指拿了一顆黑子,「我是新手,我先落子。」
我的心思全在他的呼吸上,根本沒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
直到他開始催促我:「下吧,還是說你不想回去了?」
我當然想回去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可不能被一個瘋子拽到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