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澤愣住了。
他有些呆滯的看著懷中的女孩一點點溶解在空氣中,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發間的清香,她的微笑……她的一切,都在遠離自己,直到完全消弭於世間。
「……小汐?」終於,他回過神來,瘋了一般的想抓住那些飄散在空中的光點,卻抓了個空。
「小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也是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陸宇澤感覺懷中的女孩一點點變得不真實,他幾乎要崩潰了。
女孩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嘴巴一開一合,陸宇澤卻沒法從她的聲音中辨認出任何一個字符。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無奈的笑了笑,直視著陸宇澤的雙眼。陸宇澤在她的眼中似乎看出了許多東西,可又抓不真切……就像他現在抓不住女孩的手一樣。
女孩的雙手也已經消失了。
越來越多的光點從她的身上飛出,女孩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完全失去人形。
林汐,徹徹底底的從陸宇澤的眼中消失了,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陸宇澤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失神的後退兩步,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了,跌坐在地,看著眼前還在重複著升起和綻放的煙花,淚水突然抑制不住的奔涌而出。
他張口,想要喊出來,卻連一個音節也發不出,只是淚水不受控制的流著。
陸宇澤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他的眼神空洞無神,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不斷湧出,沿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痛苦和絕望一次又一次衝擊著他的心理防線,最終,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眼前崩塌。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無法相信林汐就這樣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的手緊緊地攥著,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卻無法減輕心中的痛苦。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讓他無法呼吸。
「陸哥,我乾的不錯吧……誒,陸哥?」王天宇氣喘吁吁的從草坪的另一側跑了上來,「嫂子呢?」
「我……我把她弄丟了……」陸宇澤泣不成聲,「我連她到底遭遇了什麼都不知道,我明明已經變強了,我明明……」
陸宇澤用顫抖的手打開手機,看著屏幕上和林汐的合照,手指逐漸攥緊……
「我明明說過不會讓她被我牽連,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到最後,我只能親眼看著!」
「哈哈哈……天宇,我什麼都做不到啊天宇!」突然,陸宇澤笑了出來,可他的笑聲充斥著淒涼和絕望,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毛骨悚然。
看著已經有些魔怔的陸宇澤,王天宇也有些慌神了,一個電話打給了王奧宇。
「幹啥?不是說了沒事不要打攪我——」王奧宇有些不滿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來。
「哥啊,陸哥的情況有點不對勁啊……感覺他好像快瘋了,還說什麼『把她弄丟了』,『不能連累她』之類的話。」王天宇急忙說。
王奧宇隔著手機都聽見了陸宇澤如同瘋魔一般的自言自語,也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這可能跟他在山陽經歷的事有關係吧,我問問張曉瑞他們。」他借了他對象的電話,給張曉瑞撥了過去。
「無人接聽?怎麼回事……」王奧宇打了兩次,又換成給王星桐打電話,結果兩個人都是無法接聽。
他又分別給楊晨和焦玉翔打了電話,無一例外,全部都是無人接聽。
「山陽那邊也出事了?怎麼連電話都打不通?」王奧宇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起來。「不管了,山陽市那邊明天再說,先去看看陸九到底怎麼了。」
他的對象也是個知輕重的人,就近打了一輛車,兩個人朝著陸宇澤的方向飛速趕去!
因為是夜路,路上幾乎沒什麼車,兩個人只花了四十分鐘就趕到了郊外。留下對象付車錢,王奧宇遠遠的就看到了自己弟弟王天宇的身影,連忙跑了過去。
「天宇,怎麼回事?」王奧宇一臉嚴肅,絲毫不見平常的吊兒郎當。
王天宇簡要說明了陸宇澤先前的所作所為,而後接著說道:「他大概喊了七八分鐘,然後突然說,『怎麼忘了還有這個,就坐在這裡一動不動,一直坐了半個多小時。」
…………
…………
「法嘉!法嘉……你不是給了我一個『希望』嗎,你不是給了我一個『希望』嗎!我要怎麼用,我怎麼才能把林汐救回來啊!」陸宇澤的臉上並不能看到所謂的「希望」,只能看到溺水者那般孤注一擲的掙扎。
「陸宇澤,『希望』並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準備的。」法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迴蕩。
「我管他是不是!我就要讓她回來……她做錯了什麼?」陸宇澤怒吼道。
「你們人類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不知全貌,不予置評』。陸宇澤,不要被情緒沖昏了頭腦,『驚天之變』馬上就要發生了。」法嘉的聲音中雖然還是不含一絲感情,但陸宇澤卻在其中聽出了一些莫名的意味,「說不定,這個希望能幫你守住你想救的那個人。」
「你說的是真的?」陸宇澤的眼中突然閃出一道光,他有些急迫的問,「那我要怎麼做?『驚天之變』什麼時候會發生?」
「等下去。」法嘉說,「『希望』就在附近,就在今天,就在……當下。」
天色早已黑了個徹底,只剩下點點星辰在空中盡力閃爍。
不知不覺,已經九點鐘了,距離林汐消失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
看見陸宇澤突然睜開眼睛,王奧宇兩兄弟的心中才略帶上了一絲安定,但陸宇澤此時的狀態的確不太好。他的眼白上遍布著紅血絲,眼神也黯淡無光。
「陸九,你……還好嗎?」王奧宇有些擔憂的問。
「我很好……老坑啊,我要去找她。」陸宇澤的神情有些怪異,又想哭又想笑。
「你冷靜一點……」王奧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此時陸宇澤的狀態看著的確有些嚇人。
「它告訴我,我要等,等到『驚天之變』,然後就能救她了……」陸宇澤痴痴的笑著,眼角泛起了淚花。「坑啊,我馬上就能把她帶回來了……」
王奧宇和王天宇暗中交換了眼神,王天宇偷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陸宇澤,王奧宇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一直呆在這裡等也沒有什麼意義啊……」王奧宇試著勸說道,「如果那個什麼『驚天之變』真的會發生,那我們不如提前做好準備把我林汐嫂子接回來啊。」
「你說的……有道理。」陸宇澤抬起了頭,卻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中那抹淡淡的金芒已經消失不見。
「走吧,我們先回山陽市一趟,我剛剛給張曉瑞他們打電話,結果他們一個都聯繫不上,可能是出什麼事了……」王奧宇隨口胡謅,同時暗中給王天宇使眼色,姑且讓弟弟把自己對象送回家。
今天晚上,他也只好照看一下有些精神失常的陸宇澤了。
「你們現在就走?」王奧宇的對象,也就是那個小小的,很可愛的女孩子,有些擔憂的一路小跑過來。
她和陸宇澤並不熟悉,雖然她對陸宇澤的對象和他分手了(她是這麼認為的)這件事很不理解,也很為兩人感到惋惜,但此時陸宇澤的狀態讓她不得不擔心一下王奧宇的安全。
「我們馬上就走,等會給你發消息。」王奧宇指了指手機,示意她有事可以在電話里聯繫,隨即拍了拍陸宇澤,「你把車鑰匙給我,我開車,要是不小心把車子撞壞了,還車的時候又是一堆麻煩事。」
「行。」陸宇澤沒有多說什麼,掏出車鑰匙遞給王奧宇,扭頭進了副駕駛。他的心裡已經沒什麼別的東西了,只剩下一件事:他要怎麼在那所謂的「驚天之變」中救回林汐。
話說回來,法嘉所謂的「驚天之變」又是什麼?陸宇澤想了半天,最後發現若是不了解那所謂的「驚天之變」的具體狀況,就算是怎麼準備也可能是徒勞的,索性將意識沉入雙眼中的那處空間,問問法嘉。
但……之前明明已經找到那片空間的具體位置了,而且還真的進去過……
為什麼又找不到了?
陸宇澤又努力嘗試了一番,最終發現自己根本沒法進入到法嘉所在的那片空間中,似乎那片空間本就不存在一樣。
陸宇澤皺起眉頭,心情愈發煩躁。他很不喜歡這種任何事都摸不清頭緒的感覺,相比之下,他甚至寧願明明白白的被別人利用。
也許,回到山陽市,的確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至少有還算是真正了解自己現狀的張曉瑞在,他不會過於心慌。
心慌總是容易出錯。
「如果從「情緒剝離」的狀態來思考問題,也許會更清楚一些吧。」陸宇澤的腦中浮現出法嘉剛剛對自己說的一句話,「不要被情緒沖昏了頭腦」。
如果因為剛剛他太過於情緒化而遺漏了什麼能救回林汐的關鍵思路,陸宇澤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事不宜遲,他立刻開啟了「情緒剝離」,合上了雙眼,全力推算著救出林汐的方法。
王奧宇只當是陸宇澤傷心過度,大腦的保護機制促使他睡了過去,並沒有放在心上。
相比於就在自己身邊老老實實的陸宇澤,他現在更關心的是張曉瑞等人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收費站竟然堵車了,王奧宇只能待在車上,有些焦躁不安的用手指敲打著方向盤。
陸宇澤察覺車子不再前進,睜開眼問:「我們已經到了嗎?」
「沒有,堵車了。」王奧宇無奈的說道,「這眼看都十二點了,也不知道——」
王奧宇的話音戛然而止。陸宇澤不知發生了什麼,卻突然被擠出了「情緒剝離」的狀態。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陸宇澤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不成,那所謂的「驚天之變」開始了?
他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變慢,最終緩緩定格在了原地,就連光線都靜止在了它行進的路徑上。
隨即,在他驚駭的目光中,四周一切動作都開始「倒放」,在他的認知中,本來已經消失不見的聲音,以一種詭異的頻率重新「複述」了出來,而後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噪音後消失;本來已經踩下的剎車一點點鬆開,汽車莫名其妙的獲得了向後的加速度,卻也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推背感。
不只是動作和聲音,就連「光線」都開始緩緩回縮,順著它原本的路徑收束回光源處。
陸宇澤只感覺身體被一股巨力勾住了身體,猛的向後飛去,四周景色隨著他的後退而飛速變化。
太陽從西南角升起,在空中划過一個半圓形的光弧,墜入東南側的地平線以下;
城市,樓房,一閃而逝的人影——他們也許在原地呆了許久,也只能在陸宇澤的眼裡留下一瞬間的剪影,更多的人甚至來不及在他的視網膜內成像就匆匆略過陸宇澤的身邊;
無數嘈雜的聲音在陸宇澤的身體四周匯聚,但由于振動的頻率過高,他根本來不及察覺到聲音的存在,只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這些忽強忽弱的振動中如波紋一般律動,而後到達了某個臨界值,一點點開裂。
他的耳邊轟鳴作響,絲絲縷縷的鮮血順著他的雙頰流下,他甚至可以聽到自己愈發奔放的血液流動聲。
最終,他周圍的異變緩緩停了下來,他身上的穿著也發生了變化,那個標誌性的大包又背回了他的身後。
他望著四周的人來人往,怔在了原地。
這個地方,他有些過於熟悉了……
他連忙從自己背後取下背包,打開一看,入眼的便是那台陪伴了自己半年的十八手攝像機。
他的腦中頓時轟鳴作響!
望著那輛衝著自己的方向奔馳而來的汽車,他張開雙臂,在四周人群或疑惑或驚恐的目光中,放聲大笑!
下一刻,那輛汽車如同他預料的一般,車門處瞬間出現一個巨大的凹槽,而後平移而出,撞到綠化帶上翻了好幾個圈,冒出了滾滾濃煙!
他和四周圍著他指指點點的人群一樣,並沒有把目光落在那輛冒著黑煙的汽車上,只是自顧自的笑著,直到眼角笑出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