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悠深呼吸一口氣，坐直身體認真看著他，準備重新組織過語言再說一遍。
秦斯澤又開口了：「還有，你沒說對。」
蘇瑾悠「呃」一聲，忍不住問：「那我錯哪了？」
秦斯澤這下算是明白了，小丫頭確實明白自己在處理這單採訪上出了錯，但反省的角度完全反了。
新人犯錯，根本用不著他來親自教導，可對蘇瑾悠，他倒是很願意多花些耐心。
「首先，受訪者雙方的矛盾不是你引起的，是以前就存在的。第二，發生衝突是基於他們矛盾的爆發，採訪確實是導火線，但你是接到爆料去完成任務，程序上你沒有錯。」
「還有，在醫院裡，他們找不到那戶人家，現場只有你這個小女生好拿捏好欺負，所以才將矛頭對準你，你應該保護自己，不能任由別人欺負。」
秦斯澤身體往前靠，離她近了些，「你剛剛說的那些，都不是你的錯。」
她真正的錯，其實相當於他對她能力的評價，但如果直接說出來，那句話恐怕有些重。
秦斯澤不確定這個剛入職場的小丫頭能不能承受得了，或者說，能不能理解透徹。
若是不能想通，這個評價對她來說，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萬一以後她走不出來，或者怕了他，那該怎麼辦？
秦斯澤少有的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開一個文檔，遞過去給她，「你看看這條線索，如果給你做，你會以什麼角度？」
蘇瑾悠接過來一看，文檔上只有簡單兩句話，是說深水埗已經選好址，打算在閒置用地上新建兩座小型公園，明日動工，預計月底可建成開放。
秦斯澤一直盯著她，緩緩開口引導著她：「你不用急著列出詳細的提綱，先說說，就這條線索，你會用什麼角度、主題，可以選定哪幾個作為採訪對象？」
見蘇瑾悠只是看著屏幕，眉頭微微皺起，眼珠不時看向右邊。
他又提醒一句：「可以先上網查查資料……」
蘇瑾悠猛地抬起頭，搶著回答：「秦總監，我會用「為市民增加了休閒好去處，為城市增添綠意」做主題，採訪施工單位，公園周邊商戶和居民。」
她想起來了！
幾個月前，秦斯澤播報的新聞中就有過這麼一條報導，不過是在西貢，但都是港城，同樣是建公園，應該一樣的吧？
秦斯澤抿緊唇，雙眼精隼盯著她。
蘇瑾悠原本自信滿滿，可在他的眼神審視下，變得越來越緊張，也越來越不自信，視線慢慢下移，又聚焦到桌面上。
又說錯了？
她垂下的眼眸又抬起來瞄了他一眼。
秦總監擺出這個表情……
看樣子她是真的又錯了。
「你等等，我出去打個電話。」秦斯澤說完，直接起身走出奶茶店。
蘇瑾悠側頭看著在外面打電話的男人，他一手插著兜，一手拿著手機。
隔著玻璃，她聽不見聲音。
很想觀察他的表情，但秦斯澤背對著她。
見秦斯澤終於放下手機轉身走回來，蘇瑾悠立即收回視線轉過來看著對面的空座位。
直到那股木質香調再次傳入鼻腔中。
秦斯澤回來了。
她剛剛一直不知道這股味道從哪裡來，只覺得與奶茶店的味道格格不入，原來是他使用的香水味。
蘇瑾悠屏住呼吸，莫名有股預感。
只等宣判。
她努力穩住有些顫抖的眼皮，直直看著他，視線不敢有絲毫轉移。
直到秦斯澤平靜地說出：「你明天早上九點到雜誌部報到。」
一句話，把蘇瑾悠準備好的一筐說辭一下子壓在喉嚨，不上不下。
「啊？」她才發出一個聲音，就覺得自己表現得有些蠢，吞咽一下才問，「您不是要辭退我？」
秦斯澤又發出一聲短促的「呵」，跟剛出現在奶茶店時一樣，無奈地看著她，「你很想被人辭退嗎？還是我在你心目中是一個很兇很不講道理的人？」
「不，我不想！」蘇瑾悠立即挺直腰背，急急忙忙道。
轉念覺得不夠，又補充一句：「不，您不是。」
她努力想從秦斯澤臉上看到些許情緒。
原本很怕在他臉上看到失望，現在她覺得，哪怕是失望也好……
畢竟有過期望才會失望，總好過連期望都沒有過。
蘇瑾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內心充滿糾結矛盾。
秦斯澤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雜誌部的歐總監缺一個助理，你過去吧。」
蘇瑾悠不淡定了。
她可是名校畢業生，讀的又是新聞專業，放著好好的記者不做，去做助理？
那不是打雜的嗎？
可她不能拒絕啊，拒絕就是捲鋪蓋走人了，她才進入星聞傳媒第一天，無論如何不能就此放棄。
她真的好想哭啊，入職第一天，她被踢出新聞部，她被流放了……
蘇瑾悠努力吞咽幾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的秦總監，我知道了。」
秦斯澤眉心擰了幾下，嘆了口氣，伸手拿起她喝得一半的奶茶想遞給她，卻被手心觸碰到的冰涼惹得眉頭擰得更緊。
「冰的？」
蘇瑾悠也不知從哪裡冒上來的勇氣，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哦，奶茶我只喝冰的。」
怎樣？
秦斯澤放下奶茶杯，又拿起手機掃一掃檯面上的二維碼，單手點著屏幕。
沒幾分鐘，他起身去櫃檯那邊拿來一杯新的米麻薯芋泥鮮奶，同樣三分糖雙倍芋泥。
但這杯，是溫的。
蘇瑾悠看著秦斯澤用修長的手指撕開吸管外面的紙，將吸管一下插進封口膜，才將它推到她的面前。
簡單一個動作在她眼中好像慢放一樣。
怎麼會有人撕個包裝紙都能這麼優雅？
蘇瑾悠氣絕。
哪怕看了那麼多期秦斯澤的新聞節目，她都學不來他的氣質半分。
秦斯澤看她坐著不動，也不接，心裡疑惑。
他想起家裡幾個堂妹表妹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喝這些甜的，想著小丫頭年齡差不多，應該也會喜歡吧？
不然為什麼離開醫院還要專門走過來奶茶店？
想了想，他才記起自己漏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噢……我忘記跟你說了，小記者，我讓你去雜誌部是暫時的。」
蘇瑾悠渾身一震，這是啥？
是讓她緩一緩，再解僱她的意思嗎？
秦斯澤勾唇一笑，「去雜誌部待一個月，好好想好好學，再來告訴我你究竟錯哪了。要是說對了，我就讓你回新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