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濤接過平板，逐頁逐頁劃下去看，眉頭逐漸皺起。
上面是幾個醫療論壇的實時博文，內地和港城的都有。
發布時間從昨天到現在，全部都在討論傷醫事件，甚至有些聲稱是醫院內部醫護人員，言之鑿鑿的透露羅醫生病情。
還有人發了照片，是醫院內部通稿欄張貼的公告，羅醫生家屬將於後日在明心醫院以非公開形式舉辦追思會，之後陸續有人發悼文。
好多都是羅醫生的同事，還有他的學生。
葉濤抿緊唇線，「這是什麼？」
蘇瑾悠心下瞭然，果然跟王煦英所說的那樣，葉濤只重視紙媒，無視新媒體。
網上熱度爆表的東西，他居然不知道。
「葉生，有些東西不得不承認，如果放在二十年前，想將一單新聞壓下去很容易。」
「現在？我只需要一部手機，不用一分鐘，就能夠將一單新聞傳到全世界。」
「你以為現在這個時代，單憑我們傳媒播一條假新聞，就能夠掩蓋真相嗎？」
「不會！」蘇瑾悠斬釘截鐵地說，「世界上有心存正義的人，更有內心陰暗的人。」
她揚了揚手機，「有人會為羅醫生抱不平，就有人會惡意造謠，到時候兩派人打輿論戰，如果連傳媒都不發聲講出真相，你更加沒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蘇瑾悠拿過平板又點開一個新聞連結給他看。
見葉濤看得差不多，她才說：
葉濤聞言放下平板，雙手放在膝蓋上，表情糾結。
蘇瑾悠繼續說：「我現在給你看的新聞，是說醫發局聘請了130名非港城本地的醫生，其中20名會加入明心醫院，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代表港城醫療界在外面的人看來一直都是包容、客觀、透明、公平的形象。」
「但現在，一個勤勉又敬業的無辜醫生，在一個應該救死扶傷的地方，被人殘忍殺害，他的家屬，甚至每一個市民都有權知道真相。」
葉濤深深看了她一眼，語氣低沉。
「蘇小姐，現在有十幾個醫療團隊、幾十個藥商代表在港城出席交流會，這對本港的藥商來講是很難得的融資機會。如果讓大家知道，有個病人家屬殺了醫生，他們會怎麼看我們的醫療界？」
「我現在不過是要你們將羅醫生死亡的報導押後，說他仍然在深切治療部，等交流會結束，這件事也淡了，再公布他傷重不治。」
蘇瑾悠眼神一凜，很想說一句「天真」。
她壓了壓脾氣，問道：「你真的以為他們不知道真相嗎？」
「只要把真相握在我們手上就好。」葉濤說。
見他不以為然的模樣，蘇瑾悠深呼一下，擲地有聲地說：
「明心醫院是港城公營醫院龍頭，羅醫生又是心胸肺外科的大拿，醫術和手術造詣都很高，醫治過好多病人。明年，他就夠資格升做明心醫院心胸肺外科主管醫生。」
「你真的以為那些醫療團隊、藥商，甚至那130個外地來的培訓醫生會不認識他？會不知道這件事嗎？」
「羅醫生的追思會後日就會舉行，你覺得會沒人出席嗎？出席的人不會發文悼念嗎？」
「你有辦法將全港網絡封閉嗎？」
蘇瑾悠連續幾問，逼得這位比自己父親還大的權威者一頓，眉間皺起，明顯對自己有了懷疑。
「我們的記者現在還在明心醫院，門診部大樓外放了好多鮮花，都是病人家屬甚至其他醫院醫生送過來的，你還覺得能瞞下去嗎？」
「事發的時候，網上就有人將視頻發了出來，成千上萬的人看著那個兇徒是怎麼用刀捅向羅醫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一份正式通報都沒出，兇徒動機也沒公布。」
「好多人為了博流量，在網上說羅醫生斷錯症被人報復的有，說他醫術不精死了活該的也有。」
「羅醫生死得不明不白，他沒辦法向世人自證，如果連我們這些新聞從業員都昧著良心歪曲事實、掩蓋真相，不可悲嗎？」
蘇瑾悠身子向前探，語氣沒忍住帶上了質問。
「星聞傳媒作為新聞署合作媒體，居然帶頭做假新聞去辱沒一個這麼好的醫生，葉先生，這樣做，又會讓外面的人怎麼看港城醫療界？」
葉濤額頭顯出了青筋，手指收緊，游離不安的眼神來回掃視茶桌上的物品。
牆上明明掛著一個仿古木製自鳴鐘，蘇瑾悠還是用餘光看了一眼自己手機屏幕上的時間。
快到六點半，頭條即將播出。
她忍著心中的急躁，輕抬眼皮覷著葉濤。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你面前說過什麼，才讓你提出這個要求，但很抱歉，我無法答應。」
聽到這話，葉濤眼神如炬，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卻隱隱含著讓人無法質疑的氣勢。
「羅醫生重傷不治的報導，會如常在今晚的「六點半新聞」頭條播出，警方的正式通稿，包括事發經過、疑犯犯案動機，我們都會一字不落播出去。」
「之後七點的「港聞視野」會改為特別節目，回顧羅醫生的醫療生涯和成果。」
蘇瑾悠說話的語調不高，但聽起來讓人覺得很有力。
葉濤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他找不到話反駁。
蘇瑾悠緩了緩，說：「葉先生，你在新聞界工作了那麼多年，即便你早就離開傳媒公司進了新聞署，我仍然覺得你是一位操守品行很高的新聞從業員。」
「星聞台同樣是一個講原則講操守的新聞平台，和新聞署合作這麼多年，我們絕對不會抹黑港城形象，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報導出來之後，你所擔心的事絕對不會發生。」
「我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公義存在，那些參加交流會的醫療界代表，不會希望自己被謊言蒙蔽，更不會想看見一個好醫生平白丟了性命之後，還要被人抹黑。」
蘇瑾悠站起身，在葉濤面前站定。
「請你相信我，讓我們將真相講出來，還死者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