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濤聞言，看向下面討論區置頂的評論，還有被點讚最多的幾條評論——
【不管兇徒出於什麼原因去殺醫生，都不值得同情】
【報導出來之前在網上說羅醫生醫德有問題的人，現在可以去明心醫院門口下跪嗎？對著門診部門口跪，跪到羅醫生出殯為止】
【建議跪到頭七】
【好慘，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今晚個個都在跨年倒數，一個這麼好的醫生，生命停留在一年最後一天，說不定他昨天還和家人商量今晚去哪裡倒數】
【我是羅醫生的同事，從昨天開始就看到網上好多惡意言論，有說兇徒是羅醫生的病人，有說是病人家屬，還有人說羅醫生醫死人所以被人報復。我看到這些話，對這個世界感到很失望，現在星聞台將真相報導出來，還羅醫生清白，我終於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正義】
【可惜了一個好醫生，就算羅醫生真的醫死人，只要不是犯錯，就能殺了嗎？是醫生讓他病的嗎？是羅醫生逼他來這家醫院的嗎？】
葉濤緩緩放下平板，目光又定格在自己的茶杯上。
半晌，他兩指捏起茶杯，喝掉了裡面的茶。
果然如他估計的一樣，茶水濃度適中。
放下茶杯，裡面只剩下淺淺的茶水和沉在杯底的茶葉碎屑。
蘇瑾悠端詳著他的神情，唇邊漾起淺笑，「看來葉先生不需要我給您提供後備預案了。」
她拿回平板裝進包里，起身告辭：「我也不打擾了，公司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葉濤不再維持一直挺著腰板的姿勢，放鬆地靠在椅背，抬頭朝她說：「蘇小姐慢走。」
目送蘇瑾悠踩著輕盈的步子離開，葉濤才揚聲道：「這就是你剛才跟我說的，不一般的蘇記者？」
一聲短促的輕笑從他身後的屏風後面，隨即一個高挺男人從裡間緩步踏出。
「葉叔叔，我沒說錯吧，她真的很不錯。」男人在蘇瑾悠剛才坐著的座位旁邊坐下。
葉濤重新拿了個杯子放到他面前，換掉他剛才喝得一半現在已經徹底冷掉的茶水。
「阿晟，你才剛回國，怎麼會認識她？」
「「緣分吧，昨天明心醫院發生意外的時候，我就在她旁邊。」齊天晟雙腿交疊，十指交叉相握放在膝上，一副舒服自在的姿態。
「一個剛畢業不到一年的女孩子，碰到一個帶著刀的狂徒，是個人都得嚇懵，她受了傷，居然那麼快冷靜下來，還能有條有理安排工作搶獨家，這樣的女人，至少我沒見過。」
「你怎麼知道人家剛畢業？你去查人家了？」
齊天晟聳聳肩，沒否認，「好奇而已。」
葉濤心下瞭然，眼眸帶著調笑，「既然這樣，剛才為什麼要躲起來？」
一聽見他的秘書說星聞傳媒的蘇瑾悠到了，齊天晟就起身走到屏風後面，葉濤還以為這個多年未見的小輩怕見陌生女孩子呢。
齊天晟抬眸看著他，語氣認真。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對她來說只是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剛才我要是在的話，恐怕她就沒辦法和你正常談話了。」
葉濤點點頭，眼眸帶著讚賞。
「這個女孩子雖然年輕，但很有能力，膽識也足夠，不怯場，是個人才。」
齊天晟笑道：「正因為有能力，才有魄力。」
葉濤略帶審視看著他，「你爸身體不好，你也三十多了，既然決定回國發展，也該好好考慮自己的婚事。」
齊天晟想到什麼，眼神驟然變得鬱結，語氣也低沉了很多——
「再說吧。」
看他時不時看向門口，就知道他的心思早就飄走了，葉濤沒好氣地擺擺手。
「走吧，看你也沒心陪我這老頭子喝茶了，快去忙你的。」
齊天晟被看穿心思也不在意，起身扣緊外套紐扣就往外走。
「葉叔叔，改天我再帶茶葉過來，陪你好好品茶。」
蘇瑾悠離開了茶莊也不想回公司，在車上坐了好一會，直到司機問，才緩聲說：「先送我去一個地方。」
將近八點，車輛緩緩停在明心醫院大門外。
蘇瑾悠從車窗看出去，明天就是元旦，今晚本應好多人會在各個地方參加倒數儀式。
明心醫院外面還有不少市民拿著鮮花走進去，又有不少人低著頭走出來，有一些還拿紙巾低頭擦淚。
蘇瑾悠拿起手邊的一束菊花，剛才她特意要司機開去醫院附近花店，再調頭回來。
花店老闆娘還特意問一句是不是去明心醫院。
蘇瑾悠輕輕「嗯」了一聲。
老闆娘嘆了口氣，手腳麻利地抽出幾朵黃色和白色菊花搭配好，包裝起來。
「今天好多人來買花，都是去明心，我們緊急入多了一批白菊，只要是送去明心的，都打折售賣。」
老闆娘很快就包裝好遞給蘇瑾悠，「你也是羅醫生的病人嗎？」
蘇瑾悠一怔，搖搖頭，「不是。」
正好此時，一個看上去約六七歲的男孩從外面跑進來抱住老闆娘的腰，「媽咪，還有多久才收檔啊？爸爸已經去占好位置了，廣場好多人啊。」
老闆娘揉了揉他的頭，「當然啊，今晚好多人要去倒數，你幫我去裡面拿掃把出來，我賣完花給這個姐姐就收鋪。」
「好啊！」孩子一蹦一跳跑進去。
……
「小姐？」
「嗯？」聽見前面的司機在喊她，蘇瑾悠回過神來。
看著手中的菊花，她不自覺又想起剛才臨出花店前看到的一幕——
老闆娘在收拾賣剩的花，那個男孩握著比自己還高的掃把在掃地，母子倆還在談等下要買什麼零食去會合爸爸。
蘇瑾悠收起混亂的思緒，輕聲道：「下車吧。」
司機點開後車門按鈕，也跟著下車。
蘇瑾悠：「老朴，你在這兒等，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老朴點點頭，「好，小心點。」醫院現在戒備森嚴，連路邊都有保安值班，看來不會有事。
蘇瑾悠跟在那些同樣拿著菊花的人走，進了醫院，就有保安在指引。
從門口走去門診部，一路上人很多，但沒人大聲說話。
前面有兩個女生，邊走邊壓下哭腔。
「你明天過來嗎？」
「嗯，我請了假，想送羅教授最後一程。」
「聽說師母哭暈過去兩次，我今晚不走了，留下來陪陪她。」
「那…那我也不走了，看有什麼要幫忙。」
蘇瑾悠頓了頓腳步，抱緊手裡的花，跟在她們後面繼續往門診部外面的長廊走去。
她準備今晚七點的特別節目時，有搜過羅醫生的資料，他除了是明心醫院的醫生，還是醫學院的客座教授，這些年教過不少學生。
蘇瑾悠在長廊入口停下，看著那兩個女生進了醫院大樓。
為了不影響醫院運作，除了羅醫生的親友，其他市民只能在外面獻花。
蘇瑾悠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將花束放在花架上的空位處，又跟著隊伍往前走。
來到大樓前的噴泉池旁邊，她回過頭看著門診部，大堂還亮著燈，但沒什麼人。
旁邊的急診室倒有三四輛救護車停在門口，幾個身穿紫色醫護服的醫生快步跑出來接病人。
不知怎麼的，蘇瑾悠又想起花店那對母子。
一條街之隔，有人在歡歡樂樂慶祝新的一年，有人卻在醫院裡悲痛哭泣。
以前她從沒想過，當了記者之後，倒是見到更多人生百態。
不知站了多久，蘇瑾悠看了看時間，準備離開時，聽見有人喊了一句「蘇小姐」。
她條件反射轉身看去發聲處，一個男人也抱著一束白菊，但沒往門診部的方向，反而向她走來。
蘇瑾悠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