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長舌婦

2024-08-17 08:16:28 作者: 一晌貪歡one
  殊塵面容沉靜,落落大方:「慧悟,你去吧,這位施主由我引領出去。」。

  小沙彌應聲而去。

  桃林院中一時靜謐。

  半晌,還是胡婉身邊的貼身婢女先開口:「夫人,奴婢去外面守著。」

  周敞已成旁觀不能表示。

  那婢女是打小陪著胡婉一同長大的,知曉自家小姐的心事,主動順著來時路站去了遠處把風。

  胡婉的身體很誠實,婢女一走,便幾步朝著模糊的人影過去。

  周敞不得不感嘆,若在黑瘦老頭子和白面「活唐僧」之中選,她也要選後者。

  殊塵則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平緩:「這麼多年,你終究還是來了。」

  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殊塵還是周敞印象里的「活唐僧」,卻已經不是胡婉記憶里的史洵。

  雖然面容還是那般面容,但卻怎麼也重合不到一起。

  殊塵眼中平靜無波:「你來這裡,是聽說我要離開,來此送行嗎?」

  周敞任胡婉的意識做主。

  胡婉心中萬千愁緒,不見面想見,見了面又擔心被人看見,更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才幹巴巴問了一句:「你離開錦都,從此再不回來了嗎?」

  「我曾在佛前發誓,要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殊塵沒有直接回答。

  胡婉百感糾結,雙手不自覺攪動手中拍子,十幾年未見,伊人日日只在夢中,現在見到真人,卻已全不是想像中那個樣子。

  「唉……」殊塵幾不可聞輕嘆一聲,眼中卻沒一絲波瀾,「過去的事情過去了,若非當初那一樁逆緣,我亦不會遁入空門,亦不會有幸了知佛法真意。如此看來,倒是與我佛緣分深重。這麼多年過去,你也該放下了才是。」

  「若你放下了,還為何主動尋過來?」胡婉痴痴問。

  殊塵巋然不動:「我是希望你也能夠放下。」

  胡婉千萬糾結一下子都化為失落:「我知道你現在是得道高僧了,可是,得道高僧就真的能放下一切了嗎?」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殊塵垂下了眼帘。

  胡婉的痴情與失落攪在一起:「我只想知道,當初我們要是能見上一面,你會對我說什麼?」

  殊塵就抬頭凝望似也勾起了久遠回憶,半晌,眼中終於有了些許變化:「那些少年男女的情愫,現在看來都是妄念執著,如夢幻泡影,轉瞬成空。」

  「都是空嗎?」胡婉已經雙目含淚。

  胡婉那時也曾想尋死覓活,但又覺著哪怕是死,也該死在一處,結果家裡看得緊,死沒死成,人也沒見成。

  後來聽說史洵出家,在她眼中那便是與死無異,也要跟隨而去。

  還是胡夫人來了個狠的,先一步懸樑自縊,才逼得胡婉最終認了命。

  當年情根深種,現在又藏了這麼多年,豈是一個「空」字就能放下的?

  殊塵雙手捻動佛珠:「阿彌陀佛,妄念攀緣無邊無盡,但若非那一場機緣,亦無今日之殊塵。貧僧遠去北既,是為弘揚佛法,絕非為了逃離此地。」

  胡婉置若罔聞,只在自己痴念之中:「若是當初我們能見上一面,或者你願不願意帶我逃走?」

  「阿彌陀佛,三千大千世界只在心中,逃往何處?」殊塵的眼中已經恢復平靜,一絲漣漪也沒有,「我今日見你,只是想要化解你我正經那一段緣,前塵往事都是過往雲煙,希望你也能夠從此放下。」

  貌似沒有回答,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倒是周敞開始後悔,不該帶胡婉前來,對方明顯已經放下,而胡婉心中還有遺憾,如此豈不是更引動傷懷?

  胡婉的性情中雖然有痴情一面,但始終更為懦弱,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是強求什麼:「我來也不是為了旁的,當年沒說出口的話,放在心裡,這麼多年一直是個遺憾,知道你要離開再不回來。只是想當面說出來,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吧。」

  殊塵默立,等待對方說出口。

  胡婉眼睛凝視殊塵,淚珠滾落:「當年已知你我在一起無望,那時其實只想對你說一句,歲歲年年長相思,我心中總不會忘記你。今生無緣,我們來世再續。」

  「阿彌陀佛,佛心廣大,心安即是歸處。苦海無邊,當修佛法,早斷輪迴。」殊塵眼中不起一絲波瀾,是已真的皈依佛祖了。


  對方竟是真的已經絕情,連下輩子也不許了。

  胡婉身子一震,兩行清淚撲簌簌而下。

  她這十幾年來曾設想過無數次再見面的情景,也曾想過表哥史洵常伴青燈古佛時,心裡是否還牽掛她。

  唯獨想不到的是,面前之人成了殊塵,與史洵真的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

  那麼她這麼多年的牽掛算什麼?

  胡婉淒婉一笑:「你,你這樣很好,我……」

  話才說一半,突然一個尖刻女聲自假山後面傳來:「哎呦,瞧瞧這是誰啊?怎麼這麼巧,裴夫人。」

  胡婉一聽來人聲音,心就一下提到嗓子眼,嚇個魂飛魄散,下意識往殊塵的方向靠了一步。

  周敞不由自主得回身體的主動權。

  循聲望去,假山後面還有一條小徑,不知通向哪裡,而從小徑踱來一個穿紅掛綠,色彩鮮艷的婦人。

  直到她走到近前,周敞才勉強看清,竟然是在皇宮春日宴上見過的,小眼睛驢嘴唇的大理寺卿楚涼之妻——楚夫人。

  卻不知她是剛過來,還是一直就在假山後面,又聽到了多少。

  驢唇楚夫人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小眼睛在殊塵和胡婉身上來回逡巡:「這位該是大福寺有名的玉面禪師,殊塵法師吧?」

  「阿彌陀佛,施主有禮。」殊塵始終面色不變,平靜無波。

  楚夫人目光又掃在周敞臉上,一雙精亮的小眼睛恨不能有個透視功能,看穿了她:「喲,裴夫人這是傷心流淚了吧。否則這無風無浪的,你總不會是又見風流淚吧。」

  「剛才的確有風。」周敞這才想起淚痕還掛在臉上未乾,趕緊抹一把。

  楚夫人盯著不放:「裴夫人不是一向只信道,怎麼今日突然信起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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