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歸脊背挺得直直的,好一會兒都沒動靜。閱讀М
佟雪綠感受到掌心下的僵硬,嘴角微揚:「溫同志,你沒事吧?」
「我沒事。」
溫如歸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只是聲音再不像之前的淡定。
佟雪綠側坐在后座上,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中年男人終於從後頭追了上來,看到他們要騎走,連忙氣喘呼呼喊道:「你們、能不能也載我一程啊?」
佟雪綠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當然是不行,你一個電燈泡想屁吃呢。
再說了,他想坐在哪裡?難不成他想坐到前面溫如歸懷裡嗎?
溫如歸也好像沒聽到一般,大長腿一蹬,載著她一溜煙駛出了巷子,很快就消失在中年男人眼中。
一出巷子,佟雪綠就將放在他腰上的手收回來。
這年頭就算是對象也不能在大街上牽手,像這種摟摟抱抱的行為更是不允許。
溫如歸察覺到她的手離開,淺薄的唇瓣抿了一下。
心裡一下子覺得巷子太短了,應該更長一些才好。
一下子又覺得剛才自己踩得太快了,應該踩慢一點。
現在已經是夏末,路邊樹梢上的樹葉有些變黃了,風一吹,枯葉打著卷從樹上掉下來,遠處碧空如洗,隱隱約約讓人嗅到了秋天的味道。
溫如歸眼睛看著路邊的樹,側頭問道:「佟同志,你為什麼要去那個地方?」
佟雪綠沒回答他的話,反問道:「那溫同志你呢?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裡?」
溫如歸頓了頓:「我剛好過來附近找人,看到你進了夕水街,我雖然沒去過那邊,但也知道那裡是黑市,後來聽到有人說公安來了我就進去了。」
他說謊了。
他實在不好意思讓她知道他在國營飯店周圍繞了好多圈才找到她。
佟雪綠倒沒懷疑他過來這邊的動機,聲音帶著絲調皮:「這麼說來,溫同志能這麼快找到我,是因為一直在外頭等我?」
「……」
溫如歸聞言心猛地一跳,車頭跟著歪了一下。
佟雪綠仰頭朝他的耳朵看去,果然看到他的耳根又紅了。
她壓抑著笑意:「溫同志,你沒聽到我的話嗎?」
溫如歸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半天才道:「嗯,我聽建義說公安對黑市抓得很嚴,你以後最好不要去那邊了。」
他的聲音向來好聽,低沉清潤,在風中打著旋傳過來,如沾了蜜般,讓人覺得甜絲絲的。
佟雪綠勾唇:「溫同志,謝謝你的關心!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聽你的,以後不去了。」
她的聲音嬌嬌軟軟的,聲音裡帶著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乖得不行。
溫如歸抿著薄唇,心一陣悸動。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還沒說你為什麼要去那邊?是……沒錢了嗎?」
佟雪綠微微嘆氣:「也算是吧,我剛才不是跟你說我換工作了嗎?到時候要搬過來市區住,我跟人說好了租她的房子,只是那房子的環境不太好,所以我早兩天想在市區買個房子來住。」
「無奈房子太貴了,我買不起,因此才想著去賣點東西多存點錢。溫同志,你現在知道了,你應該不會去舉報我吧?」
「當然不會。你缺多少錢,我可以借給你。」
說著他將車停下路邊,大長腿支在地上,回頭看著她。
四目相對,佟雪綠在他眼裡看到了信任。
佟雪綠心中一暖,從后座上跳起來:「不用了,差的錢有點多,我還是等存夠錢了再來買,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無論什麼時候,能主動借錢給別人,都是十分難得的人。
這份心意,她領了。
若只差幾百一千元的話,她還有可能開口。
可現在她手上只有一千多元,差了差不多四千元,她哪好意思開這個口?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將她鬢角的毛髮染成金色,眼底跳躍著金色的碎光,好像夜空的星星。
溫如歸眼帘向下垂,目光盯著地面道:「我突然想起來,我家有個房子一直空著沒人住,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你和你家人可以搬過去那邊住。」
佟雪綠眼睛一亮:「是真的嗎?那房子在哪裡?」
溫如歸點了點頭,眼睛依然沒看她:「就在市區。」
「房子有多大?現在方便過去看一下嗎?」
「現在不行,我要給人送東西。」說著他揚了揚手裡的奶糖和點心,「你要是不急的話,我們後天去看房,我順便讓人提前將房子打掃一下。」
佟雪綠點頭,嘴角溢著笑意:「行,那就後天,真是謝謝你溫同志!」
蘇秀英那邊的環境實在有點糟糕,若是溫如歸這邊的房子不錯的話,她肯定會選擇他這邊。
「不用客氣。」
溫如歸的聲音終於恢復了以往的淡定和從容。
佟雪綠:「既然這樣,那溫同志你趕緊去送東西吧,我就不耽誤你了!」
溫如歸本想說不耽誤,話到唇邊才反應過來:「對了,我到時候怎麼聯繫你?」
佟雪綠想了一下道:「後天早上十點,我們在城南的郵政局門口見吧?」
「好。」不見不散。
**
溫如歸提著白兔奶糖和點心,外加一包綠豆糕回到軍區大院。
溫老爺子看他怎麼出去就怎麼回來,不由眼睛一瞪:「怎麼?你沒見到人嗎?」
溫如歸:「見到了。」
溫老爺子聞言頓時就來氣了:「見到人你這東西怎麼還提回來?另外一包東西又是什麼?」
「綠豆糕。」
「嫩草姑娘給你的?」
「嗯。」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讓你去給人姑娘送東西,你沒送出去就算了,你還連吃帶打包,你還有臉嗯?」
溫老爺子氣得鬍子都快抖起來了,走過去就要去搶他手裡的綠豆糕。
溫如歸動作一閃,將綠豆糕藏在身後:「爺爺,我想跟你借五百元。」
溫老爺子哼了聲:「你把綠豆糕給我,還有你自己的錢呢?」
溫如歸自己的工資有兩百多元,今年又漲了二十元,這些年來他天天呆在科研中心,又不談對象又沒結婚,壓根沒地方花錢,應該存下來不少,怎麼還會缺錢?
溫如歸沉默了一下道:「我的錢之前借給中心的同事了,現在建義那邊也跟我借錢。」
「建義?」溫老爺子眉頭一蹙,「他怎麼跟你借錢了?他老子知道這事情不?」
溫如歸眼睫眨了一下:「建義認識的一個朋友家裡發生了點事情,他想幫人家。」
溫老爺子眼底眸光一閃:「對方是男是女的?」
溫如歸:「不知道。」
在公安局的朴建義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覺得自己可能著涼了。
溫老爺子哼了聲:「行吧,你把綠豆糕給我,我這就去給你拿錢。」
溫如歸:「爺爺,魚被你吃了,之前的綠豆糕應該也被你藏到房間去,醫生說你不能吃太多甜的東西。」
「醫生說的都是放屁!」溫老爺子哼道,「你剛才還沒回答我為什麼沒將東西送給人家姑娘呢?」
溫如歸神色淡淡:「你不是說將東西留下來下次才有藉口去找對方嗎?所以我想下次再給她送過去。」
「……」
溫老爺子扶著額回房去拿錢。
他覺得就孫子這個樣子,他這輩子估計都沒機會抱曾孫了。
**
佟雪綠這邊坐車回了沿慶縣。
回到家裡,屋裡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得七七八八。
佟嘉信和佟綿綿兩個小傢伙在一旁一邊幹活一邊用枕頭打戰,看那樣子東西大部分都是佟嘉鳴收拾的。
佟綿綿看到姐姐回來,立即拋下佟嘉信跑過去:「姐姐,你回來了!」
佟雪綠將她一把抱住:「綿綿今天在家裡有沒有乖乖的?」
「有,綿綿可乖了!」小糰子重重地點頭,奶聲奶氣道,「綿綿幫二哥折了衣服!」
「我家綿綿真能幹!」
小糰子挺著小胸脯點頭:「綿綿是很能幹的,跟姐姐一樣能幹。」
「小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臭屁了?再說你那叫折衣服嗎?你那叫搓衣服!」
佟嘉信聽到她夸自己,受不了地嘲笑道。
佟綿綿白嫩的小臉氣得通紅:「三哥是壞蛋,綿綿不理你了!」
佟嘉信朝她做鬼臉:「不理就不理,小氣鬼喝涼水……」
佟嘉鳴喝道:「嘉信你閉嘴,不准再欺負小妹了!」
佟綿綿大眼睛水汪汪看著佟嘉鳴:「二哥最好了,三哥才是小氣鬼!」
佟嘉信再次做鬼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佟雪綠忍不住對屋頂翻了個白眼:真想打死這熊孩子。
晚上吃完飯,佟嘉信這邊又鬧事了。
他宣布今天晚上不洗澡!
佟雪綠才懶得管他,反正又不是跟她睡,要熏也是熏佟嘉鳴。
這年頭其實很多人都不會天天洗澡,佟嘉鳴對佟嘉信不洗澡的事情意見不大,但要求他一定洗腳後才能上床。
到了要睡覺時,佟嘉信端了一盆水在屋裡洗腳,他站在盆里一邊搓腳一邊扭來扭去:「綿綿是小氣鬼,小氣鬼最愛喝洗腳水。」
「臭三哥,綿綿不理你了!」
佟綿綿雙手抱著手臂面對著牆壁而坐,小嘴氣嘟嘟的。
佟嘉信聞言屁股扭得更來勁了:「綿綿是小氣鬼……啊啊啊……」
「砰!」
突然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一仰,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頭撞在洗腳盆上,洗腳盆一翻,整個洗腳盆的水就倒扣在他臉上。
「哈哈哈……」
看到佟嘉信喝下不少自己的洗腳水,佟雪綠忍不住笑出聲來。
熊孩子,該!
佟嘉鳴彎了彎嘴角,走過去將佟嘉信扶起來。
佟嘉信頭被摔出了一個大包,痛還是其次,最主要是太丟臉了。
他惱羞成怒瞪著笑得一臉幸災樂禍的佟雪綠,氣成了河豚。
**
第二天,佟雪綠便帶著佟嘉鳴和佟嘉信兩兄弟去辦轉學手續。
這時候沒有要求學區房,對戶口也沒要求,轉學還是很簡單的。
她拿著沿慶縣這邊學校的推薦信和證明,帶著兩人去了城南那邊的學校。
雖然手續不難,但等車坐車,等領導人簽名,一系列事情辦下來,也占用了大半天的時間。
因為還沒有搬家過來,她順便幫兩人跟學校請假,等過幾天一切安定下來了,再過來這邊上課。
辦完轉學手續後,第三天她又一個人背著軍挎包坐車來市區。
等她走到郵政局時,溫如歸已經在門口等她。
日頭正盛,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白襯衣上,他整個人仿佛融入在陽光中,微風吹來,他額前的髮絲在風中輕輕拂動,閃爍著點碎的金光。
這男人長得真好看。
佟雪綠站在離他一米的地方看他,眼底滿溢著欣賞。
溫如歸似乎意思到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識一扭頭。
對上佟雪綠靈動帶著笑意的杏眸。
視線往下移,那顆紅痣在陽光中越發鮮妍嫵媚。
他嘴角一扯,眼底溢出星星:「你好,佟同志。」
「你好,溫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她今天特意提前去坐車,可運氣不佳,比平時多等了一個鐘頭才等來一班車。
溫如歸聲音淡淡:「沒有,我也才剛來不久。」
話音剛落,一個郵遞員就從郵政局裡頭走出來,對溫如歸道:「同志,你朋友終於來了?」
說完他不給溫如歸開口的機會,目光落在佟雪綠身上,眼睛一亮道:「這是你對象吧?怪不得你這麼早就過來這裡等人。」
他要是有這麼漂亮的對象,他也會一早就過來。
佟雪綠挑眉道:「你不是說你剛來不久嗎?」
郵遞員比了兩根手指頭:「哪裡是剛來不久,你對象在這裡等了你兩個鐘頭!」
「……」
溫如歸的耳根再次紅了,在陽光下透著粉。
佟雪綠看著他紅透的耳根,忍不住揚了唇角。
**
生怕郵遞員再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溫如歸趕緊帶著佟雪綠去看房。
他這次還是騎了自行車過來,載著佟雪綠一路在風中馳騁。
只是當半個小時後,自行車在一座小院門前停下來時,佟雪綠怔住了。
她看著眼前的小院,秀眉微挑:「這就是你說的房子?」
溫如歸眼睫顫了一下,點頭:「嗯,因為好幾年沒人住了,我昨天和宗叔一起過來打掃過了,該修補的地方也修補好了,你將東西幫過來就能住。」
說著他拿出鑰匙將木門打開:「進來吧,你看看這格局喜不喜歡?」
佟雪綠跟著走進去。
小院很乾淨,角落處雜草都被清理乾淨了。
院子中心種了一棵桂樹,八月桂花飄香,微風吹來,濃郁的芳香沁人心脾。
溫如歸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介紹:「總共有四個房間,廚房和廁所都是獨立的,你們有四兄妹,可以一個人一個房間,也可以將其中的房間做成書房。」
看佟雪綠沒出聲,他回頭看著她:「這房子你覺得怎麼樣?」
佟雪綠點頭:「非常好!對了,這房子之前放著沒人住,你沒想過要賣出去嗎?」
溫如歸搖頭:「沒有。」
佟雪綠看著眼前的男人。
第一次看到他,被他的容顏驚艷,同時也察覺到他待人疏離而禮貌的氣場。
後來再見面,發現他單純如青澀的少年。
現在,她覺得他很傻,傻得那麼可愛。
這房子就是上次她去房管所看的那套,他明顯在說謊。
這房子應該是前天他們分別後,他去房管所買下來的,他卻對她說是以前就有的房子。
想對她好,還要找那麼多的藉口。
真傻。
溫如歸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怎麼了?我臉上沒髒東西吧?」
佟雪綠搖搖頭,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謝謝你溫同志,這房子我很喜歡!」
溫如歸:「不用客氣。」
佟雪綠紅唇一勾,嘴角露出淺淺的梨渦:「好,我就不客氣了,不過溫同志也不能跟我客氣,以後有空就過來,我給你做魚吃。」
陽光下,她的皮膚白得幾乎透明,像剝了殼的荔枝水嫩多汁。
溫如歸觸到她眼底閃爍的眸光,心跳如雷。
她的笑容太甜了,好像往人的嘴裡塞了一顆糖。
糖化開來,讓人的嘴角忍不住跟著上揚。
「好,我也不客氣。」
溫如歸要以每月五元的租金租給她。
佟雪綠自然不肯占這便宜,最後以每月十二元成交。
擇日不如撞日,佟雪綠決定今天就搬家。
溫如歸提出要幫忙,並且說自己能弄到吉普車。
這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佟雪綠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兩人兵分兩路。
溫如歸去弄車,隨後去沿慶縣幫她搬家,佟雪綠則先坐車回去收拾東西。
就在佟雪綠坐上回沿慶縣的汽車時,佟母也坐進了由大兒子開的轎車,往佟真真所在的農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