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日子選在初秋,還剩不足一個月的準備時間裡,言卿以為她會忙成陀螺,結果老公什麼都不用她做,她唯一的差事就是對著各種清單圖冊點點點——
大到場地,小到項鍊耳環,她要從眼花繚亂的備選項里,點出最喜歡的那個。
這工作言卿做得無比上頭,算是第一次真正切身地體會到她老公的壕無人性,對比之下,他以前給她置辦的那麼多東西突然成了「簡潔樸素會持家」,如今才真是花錢如流水……她手指頭戳戳,一串零就沒了。
心在滴血。
她或正經或撒嬌地跟霍先生講過幾次,霍先生不是直接壓過來親就是捏她臉,笑著回答不變的答案——
「不貴。」
在他眼裡,但凡是給她的,再多也嫌少,再好也覺得還不夠。
言卿看到他臉上純粹的幸福,也就漸漸放鬆下來,不再纏著他理論這個,老公必須寵著,想幹嘛就幹嘛,她有那份糾結的時間,還不如多黏著老公,他那麼忙都恨不能為婚禮事事親力親為,她哪怕幫他一點點也是好的。
婚禮前十天,霍雲深抽出身,重新去布置星雲間的婚房。
他跟卿卿的地方,不想讓別人插手,底下的人把用品大包小包送到以後就聽命離開,他更不希望卿卿過來辛苦,打算一個人準備。
霍雲深換了方便活動的運動裝,袖子捲起來開始搞大工程,沒注意到身後的門被指紋解開,有人進來脫掉鞋子,踮著腳輕盈跑向他,舉高了手,把一頂用海報折成的紙帽子戴在他頭上。
「小心,別弄髒我老公的頭髮。」
霍雲深轉回身,言卿已經戴好了一頂同樣的,笑眯眯抬頭看他。
上次在星雲間,她還是記憶混淆的時期,那幾天過得傷痛又慘烈,現在她又站在這裡,滿心滿眼都是愛意。
霍雲深胸口漲得甜澀,俯下身問:「你怎麼過來了。」
「霍太太時刻掌握先生的行蹤,」言卿眼瞳水亮,「不想要我陪嗎?」
「想,」霍雲深抓住她的手,「隨時隨地都想,但是——」
他低低地笑了:「你一出現在這兒,我根本顧不上其他事。」
想的全是惡劣的壞事。
言卿現在神明敏銳一點就通,耳根不禁隱隱發熱。
她可太懂霍先生的意思了,這套房子裡到處是旖旎的影子,她總共沒來過幾次,卻次次跟他乾柴烈火,尤其是被鎖起來的期間,他發了瘋,沒什麼節制,抱著她在哪都糾纏過,現在四處看看,她還能輕易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如今再加上婚禮的期許,似乎連空氣也在隨著升溫發熱。
言卿紅著臉去捂他眼睛:「那你不許看我了,先做正事,等結婚那天——」
「結婚那天怎樣?」
言卿又氣又笑,知道老公故意讓她說,她揚起眉梢,一句話答得氣定神閒:「給你為所欲為。」
反正暫時不用兌現,先把狠話說說。
婚禮的流程是完全遵照小夫妻倆的意願安排的,沒什麼需要守的規矩,徹底隨心,言卿選禮服的時候對中式大紅的秀禾和西式的拖尾婚紗都愛不釋手,拿給霍雲深去抉擇,霍先生果斷決定:「都穿。」
早晨上門迎娶,穿中式。
上午婚禮儀式,穿西式。
等晚上的酒宴,還有數套做好搭配的禮服等她盡情換。
按傳統來說,婚禮前晚新娘要在娘家過,清早盛裝打扮好,在少女時的臥室里等新郎來接。
言卿卻早已沒了娘家。
整個雲家唯一疼愛她的媽媽早逝,爸爸拿他交換利益死在飛機上,其他人更不用提。
言卿絲毫不在意,也不曾為此有任何傷心,她勾著霍雲深的手指明知故問:「我沒娘家怎麼辦。」
霍雲深把她抱到懷裡:「卿卿有我就足夠了。」
娘家也好婆家也好,她不需要,無論以前還是以後,她跟他都只有彼此,與其他人無關。
霍雲深把霍宅別墅留給言卿,自己帶人去江北的那套老房子。
他要一早從這裡出發,接他的新娘。
婚禮清晨六點,言卿坐在鏡子前戴上金玉垂墜的頭飾,半遮住艷妝的臉頰,許茉涵作為伴娘激動得坐不穩,邊狂刷手機邊給新娘子時時匯報。
「網友都不睡覺的嗎?為了等深情夫婦的婚禮一大早四點來鍾起來刷話題?」
「寶貝兒你老公還沒來接媳婦兒呢,熱搜已經上去了!」
「他們也太天真了,不知道霍總什麼脾氣?可能把好不容易娶到的小新娘子隨便給人看?允許半公開,應了幾家主流媒體進入已經算是開恩了好吧,居然還有人做夢全程直播?」
「哈哈哈哈哈『深情夫婦今天離婚了嗎』終於改名了——」
言卿連忙撥開額前的流蘇問:「改什麼了?」
許茉涵拍大腿:「改成『深情夫婦今天生孩子了嗎』!」
言卿失笑,紅唇彎起,昳麗眼尾劃開柔婉弧線,看得許茉涵心跳加速:「臥槽卿寶今天真是美哭了,霍總見著要瘋。」
房間裡還有好多人,言卿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問:「網友還說什麼?」
許茉涵繼續翻手機:「啊,有不少人奇怪你怎麼沒像其他女星一樣選在國外辦,有霍氏在,還不是想挑哪挑哪。」
言卿笑著說:「因為我想在海城。」
婚禮的地點霍雲深最早挑出了七八個選項,全球範圍內風格適合又小眾的海島古堡全篩了一遍,送到言卿手裡時,她問的是:「深深,我們可不可以就在海城。」
海島古堡什麼時候都可以去。
但婚禮只有一次,外面再美,也不如這個承載著她跟深深太多過去的城市。
霍雲深吻她額頭:「好,卿卿說了算,我們在海城。」
地點就這麼定下來,她哪也不想去,只想留在和霍雲深一起長大的地方。
許茉涵還要說話,歐陽風風火火提著裙子衝進來:「快快快要到了!封門封門!千載難逢的機會必須跟霍總要個大紅包——」
這邊眾人忙著把言卿從化妝檯邊扶上床,給她鋪好裙擺,戴上蓋頭,等新郎來掀。
又匆匆脫下言卿一隻鞋準備藏起來,按以前常有的習俗讓新郎去找,找到了才可以抱走新娘。
哪知道新娘子本人根本不配合。
她蒙著蓋頭也還是眼明手快,把鞋子搶回來用手明晃晃拿著,含笑說:「不要封門,開得越大越好,紅包我來給。」
歐陽大叫:「這什麼道理——」
言卿眼睛彎成月。
因為她不會讓深深走向她的路再出現任何阻礙。
他沒有坎坷,沒有荊棘,到她身邊的每分每秒,都通暢順遂。
大家此起彼伏的喊叫還沒落下,一樓急促的腳步聲已經傳來。
言卿以為自己不會太緊張的,但這一刻來臨,她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劇,呼吸縈繞在綢緞的蓋頭下,燒得臉頰熱燙。
腳步越來越近,有很多人在後面跟隨,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分辨出最前面的聲音。
她的霍先生。
他來了……
五步,三步……
比她數的更快了幾秒,男人的氣息不由分說侵襲到跟前,遮擋她視線的蓋頭隨即被掀開,不等她看清霍雲深的神情,他已經捧起她的臉,直接吻上她的唇。
滿屋子的人都在尖叫,很多鏡頭在拍,言卿的頭飾嘩啦響動,她什麼都感知不到了,唯有他熱燙的吐息。
「老婆,我來接你了。」
言卿仰臉看他,笑盈盈把鞋交到他手裡:「不用找,快把我娶走。」
霍雲深抱起言卿,她身上的珠翠碰出清脆的叮噹聲,大紅裙擺漫過他的衣袖。
他卻一時忘了走,定定看著臂彎里的新娘。
言卿環著他脖頸小聲問:「深深,怎麼了。」
霍雲深眼睫垂下,跟她額頭相碰,嘆息著沙啞說:「好美。」
霍總還不算太小氣,以霍氏官博放了幾張接新娘的照片,幾家媒體一見霍總允了,急忙搶占熱度,紛紛更新圖頻,一大早爬起來的網友總算沒白等,對著電影質感的畫面瘋狂打雞血。
當日天氣極好,異常適合上午的戶外婚禮。
言卿被接到婚房,小夫妻倆要馬上轉場去婚禮地點籌備,光是從中式妝容換到西式妝容就需要不少時間。
化妝間在一樓,有大片的落地窗,能看到戶外場地,為了不讓新娘子提前曝光,窗簾遮著,只露了條寬寬的縫隙。
從縫隙里,言卿剛好能看到她換了西裝的老公站在草坪上,身影映著光。
明明相隔很遠,中間有玻璃阻擋,霍雲深竟仿佛有所感覺,不早也不遲地回過身,看向她。
言卿的心臟猛一顫,像被最溫柔的手包裹著托起。
他總能找到她,認出她。
無論她在哪。
霍雲深徑直走進化妝間,幾個造型師大氣不敢出。
言卿歪著頭笑,她老公在別人看來,還是那麼凶神惡煞,她拾起頭紗,軟聲說:「深深,我好了,只剩這個還沒戴。」
女孩子仰著臉,精緻五官奪目。
不是早上十里紅妝的濃墨重彩,現在她明艷清透,像純淨蕩漾的水。
霍雲深抬了抬手,化妝間裡的人知趣離開,他走上前,接過輕如雲朵的紗,親手戴在言卿頭上,彎下腰扶著她的肩,輕輕親她臉頰,磁沉聲線研磨她的耳朵:「卿卿,馬上要嫁給霍雲深了,無論以後世界怎麼變,你一輩子都歸他所有,你願意麼?」
「不願意。」
肩上的手驀的收緊。
言卿轉頭,細細的手臂摟住他,她睫毛忽然潮濕,鄭重其事說:「一輩子太短,我還想要來生。」
她不知道這一句話對霍雲深有多大震動。
他所有沸騰的情感落到歸處。
那麼多偏激的,強烈的,要克制著不能恣意宣洩的愛,因為「來生」兩個字,被她給予了最大的接納和包容。
婚禮結束之後,霍雲深無暇去管現場,全部交由閔敬處理,帶著從深夜折騰到現在的新娘回到星雲間的婚房。
進了門言卿就被抵在牆上灼熱地深吻,她呼吸不穩地戳他:「霍先生,你真是讓我回來休息的?」
他嗓子啞得厲害:「晚宴八點才開始,還有一整個下午,你答應我為所欲為。」
「這種事……」她頸側被攻陷,忍不住仰頭輕喘,「你記得最清楚。」
她無法抵擋,也不想抵擋。
心甘情願為他迷亂沉淪。
這套房子裡的耳鬢廝磨,再也不含眼淚,只有燒不盡的愛意。
言卿攬住霍雲深的後頸,用唇碰碰他的耳垂:「請霍先生盡情的……」
霍先生到底沒有盡情,顧及著老婆的身體,晚上還要應付宴會。
整場晚宴,新郎新娘露面的時間加起來至多兩個小時,言卿的更衣室里卻足足掛了十幾套禮服,一排女孩子列隊等著給她更換造型。
言卿有點難以啟齒的腰酸,一開始還精力充沛不覺得,到中途就逐漸明顯,人也懶懶地站不太穩。
換到第四套出來時,她剛想趁機揉一揉,就被人乾脆利落地打橫抱起。
「深深——」
霍雲深擰眉看她:「不舒服是不是,我們回家。」
言卿忙去看外面的方向:「還沒結束。」
「隨時可以結束,」他說,「後面的收尾會有人處理好,太太可以休息了。」
言卿聽他的話,不覺放鬆,勾著他的脖頸,閒適地晃了晃雙腿:「那你把我放下來,人太多了容易被看到。」
「看到怎麼了?不好麼?」
言卿忍笑:「好——可我總該自己走路吧。」
霍雲深揚眉:「不行,走路這麼辛苦的事,老公應該代勞。」
言卿狀似愁苦:「路都不讓走了,那我還能做點什麼——」
夜色之下,霍雲深唇角翹起,低下頭親親她紅暈的臉,悠然說。
「什麼也不用做,霍太太只負責可愛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