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要獻祭未出閣的女子,將她們送出城外活埋,這不是瘋了嗎!」戚姑娘來找顧浮,氣得根本坐不住。
那日半仙說要獻祭未出閣的女子後,當即就遭到了叱罵,畢竟誰也不希望自家的女孩兒成為祭品。
甚至還有人激憤之下拿刀捅了半仙,結果半仙毫髮無損,一滴血都沒留,越發證實了半仙的本事。
那半仙還說,陰陽失衡,長此以往下去,京城必定大亂,京城乃國都,國都若是無法安寧,必將動搖國之根本。
說完,半仙的衣擺之下生出濃濃白霧,白霧散去後半仙便不見了蹤影。
不過還好,半仙消失之前說了,若在城中獻祭女子,會使陰氣更重,所以皇帝下了令,要監門衛守住各處城門,不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帶女子出城,以免真有人瘋了魔,將未出閣的女子帶出城外去活埋。
可這並非長久之計,半仙失蹤後,城內的怪事持續不斷,甚至有極端之人將自己生活不順遂也都怪到了陰陽失衡這件事上,紅著眼慫恿鄰里將各家未出閣的女孩兒送出城去獻祭。
戚姑娘這幾日到處跑,她告訴顧浮,有婚約在身的姑娘還好些,夫家會幫護一把,將原就定好的婚期提前便可,那些還未定人家的姑娘就慘了,天天驚恐不已以淚洗面。
她們的家人還病急亂投醫來找她,問她這有沒有假死藥,好保下自家女兒一條性命。
混亂持續了兩天,這兩□□堂上亦是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勸陛下大局為重,也有人說以人命做獻祭有傷天和,還有人提議全城搜捕找到那個半仙,說不定還有別的辦法可破此局。
到第三天,從不上朝的傅硯第一次站在了朝堂之上,向陛下提出了另外的破局之法。
他說那半仙所言不假,但也不是只有獻祭未婚女子一條路可走,挑選百餘名尚未婚嫁的女子,令她們長期居住於皇城邊上,時間長了也可達到削弱陰氣的效果。
傅硯說得輕飄飄,也沒解釋原理,就一副你們愛信不信的模樣,說完就出宮回祁天塔去了。
當天消息傳到宮外,上至高門大戶,下至販夫走卒,都在議論此事。
就在眾人覺得這法子未必靠譜的時候,失蹤多日的半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一家酒樓內,他聽說這一消息,站在原地愣了許久,久到酒樓里的人都識出了他的身份,他才開口,讓人帶他去皇城邊上。
眾人哪有不依,並跟在他後頭,圍著皇城溜達了一圈。
最後,半仙站在一處才建好沒多久的園子門口,恍然大悟一般撫掌而笑——
「以龍氣為掩,混淆陰陽,此法甚妙!妙啊!」
彼時半仙身後已經跟了不少人,聽半仙說妙,眾人心中皆是一震——難道這辦法真的行?!
他們正要向半仙確認,那半仙就已經大笑著長揚而去。
眾人緊追不捨,結果一個拐彎,就不見了半仙的蹤影。
在拐角處的屋頂上,司涯用手臂撞了撞帶他上屋頂的秘閣武衛,小聲道:「如何,我演得可像?」
秘閣武衛沒有回答他,司涯唉聲嘆氣:「你們怎麼都和我師弟一樣不愛說話,這樣不行,會討不到媳婦兒的!」
秘閣武衛想提醒司涯,國師已經有了忠順候,但想想自己一接話,司涯定會叨叨叨說個沒完,武衛就硬生生把自己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當天下午,半仙贊同國師之法的傳言就已經演化出了好幾個版本,其中最誇張離譜的一版,說半仙敬佩國師的道行在他之上,也為自己險些害了京城諸多女子的性命而羞愧不已,於是拔劍自刎以謝罪,死後還有仙鶴飛來,帶走了他的屍體。
說得是有鼻子有眼。
第二天,皇帝在早朝上提及此事,說半仙最後停步的園子在皇后名下,皇后願意為了京城的太平,將這所才建好的園子騰出來安置百餘名尚未婚嫁的女子。
皇后還寫了一份奏疏,從安撫民心等各個角度出發,提議改換名頭,不說他們囚禁百餘名未婚女子是為調和陰陽之氣,只說她建了一所女子書院,挑選百餘名高門貴女來書院讀書修習,而姑娘們每月旬休皆可返家,到了年齡要出嫁,也能離開書院,同時再補送一批年紀小的姑娘進書院讀書,以保證人數不會減少。
皇后還身先士卒,提前把瑞陽長公主預定進書院,免得引發不必要的猜忌和恐慌。
大臣們原本還有些擔憂,怕自家姑娘被選入這「百餘名」之內,自此被困在皇城邊上,不見天日。
他們中還有人早就相互聯繫商量,要向皇帝上奏,從平民百姓中挑選這百餘名女子,好獨善其身。
如今聽了皇后的奏疏,大臣們紛紛安心不說,還都萌生了新的念頭——皇后把瑞陽長公主都送進了書院,可見剩下的女子也是要從他們這些官宦人家中挑選。若將自己家的女孩兒送進去,不僅性命無虞,能照常婚嫁,還能成為瑞陽長公主的同窗,順便替自己和家中女孩兒賺取捨身為民的名聲。
這……何樂不為?
就這麼著,女子書院直接跨過了「能不能力排眾議成功建立起來」的難題,並得到了京城世家大族的追捧。
更有人說,歷來進士皆稱之為「天子門生」,那女子書院的女學生,就是皇后的門生。
誰不想和天家扯上點關係呢。
皇帝還特地請了國師為書院起名,國師揮筆寫下「靈犀書院」四個大字,被做成牌匾掛在了皇城邊那座園子的大門上。
然而京城未婚女子眾多,各家之間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為了更好地挑選學生,皇后接連幾日分批召見,終於在七天後,選出了第一批入住女子學院的學生。
說來也是奇怪,從那百餘名姑娘入住靈犀書院開始,京城內的怪事便戛然而止。
頓時就恢復了往昔的寧靜。
……
天氣逐漸轉涼,穆青瑤的父兄回京那日,顧浮跟書院請了一天的假——這次被選入靈犀書院的學生年齡分為兩個階層,一是和瑞陽長公主差不多,年齡在十五歲到十七歲左右,一是年齡十歲到十二歲的小姑娘,所以顧浮和穆青瑤都因年齡不符而被排除在外。
但皇后給顧浮留了司業的職位,讓她協助管理書院。而顧浮雖然年紀不大,還沒成婚,但因是國師的未婚妻,她並未在擔任司業一職上遭到任何反對。
等書院的管理模式固定後,顧浮有了空閒,還要兼職當書院的武師傅——
京城裡會武的女子實在是太少了,而習武又不像學文,一招一式都有講究,糾正起來免不了肢體接觸,皇后挑選了許多武師傅,最後還是決定先找出身將門擅長騎射的女子,來教學生基礎,再讓顧浮來教學生武功。
顧浮都想好了,她願意將未來餘生都耗費在女子書院上,和皇后一起從調整學生入學年齡,擴大學生人數開始,一步步將靈犀書院打造成她們理想中的模樣,等到靈犀書院穩定,她們還可將女子書院塑造為祥瑞的象徵,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建立第二所書院,第三所書院……
和顧浮不同,自從不用入宮伴讀,穆青瑤就把時間都花在了穆府,還每日都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淡定與從容,可見她盼這一天盼了有多久。
所以顧浮特地在穆衡回京那日,放下書院的事務,入了趟宮。
如她所料,穆衡攜家小入城後,先讓那在北境娶來的續弦以及小女兒回了穆府,自己則帶著兒子穆邵卿,入宮面聖。
顧浮看時間差不多,就去宮門口等著。
顧浮一身男裝,牽著匹馬,等了大約半刻鐘,終於等來了穆衡和穆邵卿。
這對父子看見顧浮的背影,俱都感到眼熟,等顧浮轉過身,兩人先是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隨後面露驚駭,仿佛青天白日見了鬼。
穆邵卿更是指著顧浮,結巴道:「顧、顧……」
顧浮沒等穆邵卿把「將軍」二字說出口,就走到這對父子面前,行禮道:「舅舅,表哥,好久不見。」
穆衡不是傻子,聯繫顧浮的面容和名字,再結合顧浮對他們的稱呼,他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深陷震撼無法自拔,還險些對顧浮這個小輩回了平輩禮。
父子倆徹底傻掉,從西北帶回來的下人將他們的馬牽過來,顧浮叫他們上馬他們便上馬,帶他們倆朝曲玉巷去,他們也都乖乖跟著。
半路上,穆家的下人察覺路不對,便提醒道:「老爺,少爺,這不是回家的路。」
穆衡和穆邵卿齊齊看向前頭帶路的顧浮,顧浮回頭道:「自然不是回家的路,怎麼,你們不去顧家接青瑤嗎?」
穆衡:「是是是,是該先去把青瑤接回來。」
那下人又一次插嘴:「老爺,您忘了夫人舟車勞頓身體不適,還在家裡等著您嗎?」
顧浮不等穆衡說話,嗤笑一聲:「舅舅,你家的下人好生機靈,手也伸得挺長,竟管起了主人家的事情。」
穆衡習慣了把顧浮當成北境軍的統帥,一時調整不過來,也不覺得顧浮這個小輩教訓自己的家僕有什麼不對,甚至因此責怪起了妻子。
穆衡早便知道自己再娶的妻子習慣收買自己身邊的下人幫自己邀寵,但因享受妻子的依戀,穆衡一直以來都縱著她。
可見是縱壞了,竟覺得他好擺布,要攔著他去接青瑤回家。
顧浮又道:「青瑤很想你們,這些年在京城,顧家雖不曾虧待過她,但終究是寄人籬下,總有人覺得她好欺負。去年臘月,我剛回來那會兒,還曾親眼目睹她被臨安伯爵府家的庶女推入湖中。」
穆邵卿猛地回神看向顧浮:「什麼?!」
穆衡亦是咬牙切齒:「他們怎麼敢!」
顧浮:「這些事,青瑤多半不會告訴你們聽,那就由我來說,希望你們別覺得她在京城過得都是好日子,就覺得對她沒有虧欠,也別因為有了新的女兒和妹妹,就忽視了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