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想與你爭辯,不過,你有如此治國之能,為何不考取功名?若是不想春闈,由老國公舉薦入朝為官也是可以的啊!」
秦若瀾盯著陳行的俊朗面龐,問出了心中所想。
哪知道陳行一聽這話,臉色一變,大怒道:「呸,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讎,你這街溜子為何要害我?」
秦若瀾一臉懵圈,自己怎麼就是要害他了?多少人想入朝為官而不得,他倒好,明明有經世之才和入仕之途,卻整日聲色犬馬,不思進取。
「我怎麼就是要害你了?」
「我問你,當官有什麼好?」
「為百姓謀利,忠君愛國,美名流芳百世!」
「哦,那要是一個不小心被牽連進某些大案要案之中呢?亦或是被政敵構陷呢?」
「這……你若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
「你懂個屁!」
「你說什麼?」秦若瀾聲音陡然拔高几度,揚起玉手,咬牙切齒道:「陳行,你這是第三次罵我了!」
「我有說錯嗎?」不理會秦若瀾要吃人的目光,陳行開口道:「水之清,則無魚!」
秦若瀾聞言神情舉止一愣,揚起的玉手也緩緩垂下!
「看吧,你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這世間不是非黑即白,即便是聖人也會犯錯,又何況是普通人呢?只是錯誤大小罷了!」
陳行淡淡道:「就比如王首輔吧!」
陳行對著王憐歉意一笑:「一個堂堂大商朝的首輔,家裡餘糧僅才五十多石,你說這是誰的問題?是他自己的問題嗎?是,他若是不幫助上京赴考的貧窮學子,至少他家裡不會只有五十多石的餘糧!」
王憐臉頰發燙,雖說家裡談不上囊中羞澀,但相較於其他世家大族、王公貴胄來說,也算是捉襟見肘,可被人放在明面上來講,作為當朝首輔的嫡女還是覺得很難為情的!
「再看看九妹!」
聽到陳行口中親昵的喚著自己的乳名,王憐更是害羞到不行,恨不得將頭埋進地底!
「明明是當朝一品首輔的嫡女,身上穿著的是什麼?以她的身份,不說穿最好的蠶絲紡織而成的錦衣,穿個蠶蟲自織布料的綾衣不為過吧?」
秦若瀾點了點頭!
「你看看她穿的是什麼?不過是細麻絲紡織而成的緞衣,看似華麗,懂行的一眼就能分辨出這衣物造價幾何!更不用說那些個生在王公貴胄與世家大族中常年與衣物打交道的女子們了!」
王憐窘迫的捏著衣裙,不敢抬頭,自家爹爹為人清廉,有著文人的傲骨,可自己終究是個女兒家,也想要華美的衣衫,想到這裡,王憐眼中雖有萬般委屈,卻難以啟齒!
「你說我去當官圖個什麼?圖個和王首輔一樣,混個溫飽是嗎?我是腦子瓦特了還是嫌自己過得太舒服了?放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爺不做,跑去當個清官小吏?再碰上個大案要案受到牽連,或是被政敵構陷之下我還得蹲局……蹲大牢,你說我怎麼就非得想不開要往跳火坑呢!」
「當今女帝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斷不會冤枉臣子!」秦若瀾不甘示弱。
「女帝不是,但是架不住三人成虎啊!底下人沆瀣一氣,欺上瞞下,蒙蔽聖聽呢?」陳行反駁道。
「所以,你也覺得當今女帝不適合坐在龍椅上是嗎?」秦若瀾神色一黯。
「不,即便換成男子來了也是一樣,這與龍椅上的性別無關!」
聽到這裡,秦若瀾的情緒緩和許多!
陳行接著說道:「有的人當官是為了一展胸中抱負,有的人是想證明自己的才華,而有的人就是為了當官享受權利,在這個過程中,往往會有禁不住誘惑的清官淪為貪官,也有從小貪成為巨貪的官員,人性是禁不住考驗的!」
「清官想要上位便需要功績,而功績怎麼來的?是靠世家大族施捨而來,是靠交易而來,就比如稅賦,若是稅賦不夠,怎麼辦?只能請世家大族幫襯,多給點!」
話鋒一轉:「但,若是一旦如此,世家大族的子弟犯事了怎麼辦?小事兒還好說,罰些銀錢,給予受害者充足的補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如若是命案呢?你是罰還是不罰?以後都稅賦還能如數上繳嗎?哪個州郡沒有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萬一在推行政令時給你下絆子,怎麼辦?」
「稅賦不足,便無功績,到時候上面怪罪下來,你還想升官?不被貶官就不錯了!上樑不正下樑歪,清官想要出頭?嘖嘖嘖!」陳行搖了搖頭陰陽怪氣道:「難哦!」
見秦若瀾神色不服,陳行道:「王首輔算得上是清官吧,你不如問問九妹,問問她爹的升遷之路可還順利?」
不用王憐說,秦若瀾自是清楚王成明是如何成為當朝首輔的,若不是先帝微服私訪,恐怕王成明這會兒還在瓊霞縣當個縣令呢!
這也是為什麼王成明與陳世忠一樣都被先帝授予輔政大臣的要務!
「本身春闈與舉薦就存在嚴重弊端,尤其是舉薦,說得好聽叫舉賢不避親,其實全他媽是裙帶關係!」
似是不解氣,陳行輕啐一口:「呸,正經人誰去當官啊!」
「爛泥扶不上牆!」秦若瀾沒好氣的罵了一聲!
「哎喲喂,我爛泥扶不上牆?那你讓朝中的那些好泥倒是想出個好法子來賑災啊!」陳行冷嘲熱諷道。
「你……小環,我們回…回去!」
秦若瀾被氣得差點說出回宮二字,好在及時收聲,否則以陳行的才智多半會對此起疑!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告辭了!小公爺的大恩,小女子銘記於心,待回家之後告知爹爹,日後一定登門拜訪感謝小公爺今日的建言!」
「無妨,無妨,來日方長嘛,日後再說,日後再說!」陳行一臉猥瑣的笑道。
「告辭!」
王憐總覺著陳行的笑容不懷好意,慌亂之中匆忙行禮離開了!
「少爺!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小伍出聲道。
「去長袖坊吧,算了,長袖坊去膩了,要不去雨露閣吧,雨露均沾嘛,哈哈哈!走吧,先回去換身衣物!」
首輔府邸……
王成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憐兒,今日救濟災民可還順利?」
「回爹爹的話,有堂兄陪著還算順利!不知父親廣召捐糧可有成效了?」
王成明長嘆一聲,放下酒杯,語氣苦澀道:「尚無成效,那群王公貴胄和世家大族都是些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戶部官員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弄來幾石糧!更有甚者還和前去勸糧的官員哭窮!真是氣煞老夫!」
沒想到真的被小公爺一語中的,王憐感嘆爹爹不容易的同時,也暗自佩服小公爺的聰明才智!
順勢替父親夾了一道菜:「爹爹莫急,女兒有辦法可助爹爹籌得錢糧!」
「哦?不知憐兒有何辦法?」王成明笑道。
隨即王憐便將陳行白日裡所說詳細的告知王成明。
片刻後王成明一拍大腿驚嘆道:「妙啊,此法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令世家大族與王公貴胄乖乖將糧食交出,能想出此法的必是大才!不知是誰告知憐兒的?」
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兒是什麼樣的,王成明很清楚,雖有才情,不過只是在詩詞歌賦上,若論治國之策,自家女兒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王憐臉色有些紅暈道:「是…是涼國公府的小公爺說的!」
王成明不可思議道:「涼國公府的小公爺?那個一年前像是得了腦疾,跟變了個人一樣的陳家小公爺?」
王憐嗔怪道:「爹爹怎地如此詆毀小公爺?」
王成明聞言心中氣憤不已:「我詆毀他?他若不是患了腦疾,怎就突然變成一個流連煙花之地與賭坊的敗家子?明明是塊璞玉,稍加雕琢便能大放異彩,偏偏縱情聲色、荒淫無度!」
「爹爹,法子還是小公爺想出來的!」王憐替陳行抱不平道。
「法子是好法子,不過……」
王成明面上突然一緊:「憐兒,你老實告訴爹爹,你和那個敗……小公爺是如何認識的?」
見女兒不作答,王成明表情緊張道:「你倆……你倆該不會……」
王憐臉色羞紅,嬌嗔道:「爹爹,莫要胡說!免得敗壞小公爺的清譽,女兒與小公爺清清白白!只是今日在施粥時恰巧碰上的!」
說罷,便將與陳行相識的過程娓娓道來。
聽完女兒的話,王成明這才長舒口氣,輕撫自己的胸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隨即王成明正色道:「憐兒,爹爹告訴你,你可千萬要記牢,以後離那敗家的浪蕩子遠些,莫要沾上關係,免得污了自己的閨譽!」
「不過,本官倒是沒有想到,那陳行竟有如此經世之才,明日本官定要上奏為他請功,舉薦他入朝為官!」王成明輕撫長須笑著說道。
王成明又神色激動道:「來來來,去爹爹的書房,與爹爹詳細說說那以工代賑之法和移民就食之法,對了,還有如何賑貸!」
王憐人麻了,她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陳行白天說的那句話:「呸,正經人誰去當官啊!」
……
「阿秋!」
雨露閣內,陳行揉了揉鼻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心中腹誹:瑪德,哪個傻逼在背後偷罵小爺我?
「少爺,要不還是回去吧,我看定是每日歸家太遲,夜風吹多了,著了風寒!」化作書童打扮模樣的翠兒關切道。
「我就知道,還是翠兒曉得心疼少爺我!」
「少爺又哄人家開心!」
陳行拉著翠兒柔嫩的小手,搞得她面紅耳赤!
小伍依舊如此往常般撇了撇嘴,對陳行此舉甚是鄙夷。
「快快快,清風姑娘要出來了!」
「清風姑娘!」
「清風姑娘在看我!」
「胡說,明明是在看我!」
大廳中喧鬧聲傳入二樓雅閣,令翠兒充滿了好奇。
「少爺,底下是怎麼了?鬧騰的如此厲害?」
「嗐,能有什麼,不就是群追星族嘛!」
「何為追星族?」
「嗯,怎麼說呢?」
陳行略一思索道:「就是追捧名人雅士的一群人,當然這是相對廣義的,就比如追捧花魁的你也可以稱之為愛慕者,當然,這裡面免不了一些腦殘粉和人傻錢多的榜一大哥!」
話未說完,只聽樓下傳來豪氣的報價聲!
「我出一千兩,還望清風姑娘為我親自彈奏一曲!」
「瞧,這不就來了!」
撣去手上食物的碎屑,陳行嘴角上揚道:「走,咱們也去樓廊上漲漲見識,這雨露閣許久不來,竟出了一位「女明星」!」
一把推開房門,吵鬧聲撲面而來,競價聲此起彼伏,猶如菜市場一般喧鬧至極!
陳行雙臂搭在欄杆上,眼神玩味兒的看著底下這群大怨種。
與城外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居無定所的流民不同,此刻,大廳之中男女舉止親密,淫糜之音不堪入耳,一派祥和的盛世太平場景,當真是諷刺得很!
「還請諸位官人稍安勿躁!清風隨後就出來,但是今日與往日不同!」
一個老鴇打扮的中年婦女喜笑顏開的安撫著大廳眾人的情緒。
「各位官人都知道,清風可是我最心疼的女兒,從小錦衣玉食的養著,琴棋書畫也是請名家教授,往日裡清風都是賣藝不賣身的,但……今日若是哪位官人想要梳籠(大致意思就是享有古代青樓女子的第一次)清風,不僅需要三千兩白銀,還需拿出點真本事才行!」
此話一出,惹得一眾熟客驚呼出聲。
「什麼?清風姑娘竟要梳籠?」
「快去告知秦公子!」
「快去請王公子!」
「我要告知李公子!」
「趙媽媽,我沒真本事,但是我「本錢」還可以,行不行?」一名粗獷的壯漢打趣道。
此言惹得不少老熟人哈哈大笑!
「官人若是覺得「本錢」還行,大可以現場脫了褲子讓諸位品鑑一翻!」
趙媽媽混跡煙花柳巷多年,自是葷素不忌,這種場面早已司空見慣,一句話引得大廳眾人放聲大笑,更是將氣氛推向高潮!
一名書生打扮的少年道:「趙媽媽,到底是什麼真本事,還請明說,也好讓我等好做準備!」
「至於什麼真本事,媽媽我也是不知曉的,還得等清風出題才是!」趙媽媽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