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妹,你爹還沒下朝呢?」陳行翹著二郎腿,時不時地朝嘴裡丟顆果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王憐紅著張俏臉,低頭柔聲道:「爹爹還未下朝,應是朝堂之上有事耽擱了,不知小公爺今日前來找爹爹所謂何事?」
「我說九妹啊,你怎麼每次見著我都低著個頭啊,我有那麼可怕嗎?」陳行看著王憐如受驚的小白兔模樣,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尖神色尷尬道。
「不,不,只是……只是……」
王憐靦腆地想要解釋什麼,可到嘴邊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每回見著陳行,自己都不自覺地低下頭。
「對了,聽周叔說你昨日有事找我?」
「嗯,是關於賑災一事!」
「哦,怎麼了?是不順利?」
「是爹爹想為小公爺請功!」
陳行一聽,剛入口的茶水就被吐了出來:「王首輔做人太不地道了,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王憐愧疚道:「還請小公爺見諒,爹爹素來正直,賑災的計策本就是小公爺所想,爹爹不過是上達天聽,自是不敢將功勞攬於己身!所以……所以……」
陳行見她吞吞吐吐,神色為難,況且事已至此,也沒有迴旋的餘地,索性也就算了。
「行了,我懂,只是王大人太過正直,能當上首輔全靠先帝慧眼識珠,否則,嘖嘖嘖!」
陳行的意思不言而喻,若不是先帝看中,就憑王成明的倔脾氣,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恐怕又是一個李常山!
「對了,九妹啊,我剛才看你家這桌腳怎麼還墊著東西?是壞了嗎?」
為避免氣氛太過尷尬,陳行隨口將自己進府所見說了出來!
「嗯!是有些老舊!」
「那怎麼還不換啊?」陳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禁面露古怪:「這茶怎么喝著這麼澀嘴啊!」
「這茶是爹爹幫助過的學子送的,比不得國公府的好茶,小公爺自是喝不慣,家中…家中實在也沒有其他東西能招待小公爺的!」
「呵呵,我沒其他意思,就是……嘶」陳行倒吸一口涼氣,看著拇指上的傷口皺眉道:「這茶杯都豁口了,也不換嗎?」
「爹爹說尚能飲茶,不必費錢!」
「你爹就不怕劃著名嘴?」
「爹爹不用這茶杯!」
「合著專門留給我用是吧?」
陳行無了個大語,見過摳的,沒見過王成明這麼摳的,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乾的出來,其實陳行不知道,王成明自己的茶杯比這個還不如!
「不是我說啊,九妹!」陳行放下茶杯,無奈道:」你爹還能再摳點嗎?這哪裡是兩袖清風啊,這是光剩清風,連袖子都沒了!你爹出門只穿坎肩是吧!」
「就拿你髮髻上的珠釵來說吧,就連我一個男子都知道,這怕是早些年的款式了吧!造價也便宜的很,我估摸也就半錢銀子!」
陳行痛心疾首接著道:「九妹,你可是個女兒家,首飾盒裡沒幾件像樣的首飾怎麼行?你爹再摳也不能苦了你啊!」
王憐聽得無地自容,都快將頭埋進胸口了!
王成明為人剛正不阿,從不與人結黨營私。
即便是推薦入朝為官之人,也都是具有真才實學之輩,至於想要濫竽充數,送禮走後門,在他的火眼金睛之下,就別想了!
所以也就沒什麼趨炎附勢之輩前來拜訪!
至於王成明曾經幫助過的學子,幾乎也都是些窮苦出身,稍微好點的不過是寒門子弟。
或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些人不僅性格方面與王成明如出一轍,就連家境上也是有的一拼,他們只一心埋頭在自己的崗位上鞠躬盡瘁,其他的一概不在意,能吃飽,有地方遮風避雨就成!
「算了,不說了!九妹啊,要不你帶我四處逛逛?我還沒來過首輔府邸呢!」
陳行見她不說話,以為是說的有些過了,所以乾脆換個話題。
「啊!」王憐愣神的功夫,沒有聽到陳行的話。
「啊什麼呀!我讓你帶我四處逛逛!」
「可……府里沒什麼好逛的啊!」王憐睜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窘迫道。
「哎呀,沒事兒,就四處逛逛,不然一直待在這廳堂里都快悶死了!」
陳行本就是閒不住的性子,與其在廳堂內有一搭沒一搭的干聊等著王成明下朝,還不如在首輔府里四處閒逛打發時間來得有趣,順便看看大商朝第一首輔到底能有多摳!
「哦,好,小公爺這邊請!」王憐慌亂起身,領著陳行朝院子裡走去!
……
這一圈逛下來,陳行算是活久見了!
王成明這首輔當的賊來了,都得放下幾兩銀子!
「九妹啊,你家這首輔府邸算是讓我長見識了!雜草都快有花高了吧!園子裡不派人修剪不說,這院子裡的花都快禿了,還不打算換一批?」
「九妹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整個大商比你爹官職高的沒有了,最多也就是和你爹平起平坐了,可你爹這首輔過得還不如六部里的一個侍郎來得滋潤!」
一路上走來,陳行這張嘴就沒停過,哪兒哪兒都要點評兩句,說得王憐想要自盡的心都有了。
這是自己家又不是他家,他操什麼心!
再說了自家本就不富裕,哪兒還有閒錢請人來修剪院子。
王憐語氣軟糯道:「爹爹為官……」
陳行白了她一眼:「行了,行了,我知道,王大人為官清廉嘛,咱就不能換個詞嗎?」
見王憐低頭不語,陳行惡作劇般湊在她耳邊輕吻了一下她的耳垂道:「勸勸咱爹,實在不行貪點!」
「呀!」王憐被陳行這一舉動嚇得驚呼出聲!
微微泛紅的雙頰透露出一種莫名的羞澀與憤怒:「小公爺,還請自重,小女子可不是你的妾室任由你肆意調戲!」
往日裡陳行不過是喊喊乳名,調侃兩句,雖舉止輕佻,但尚在禮法之內,可今日小公爺著實過分了些,做出此等輕浮之舉,他把自己當什麼了?什麼叫咱爹?還讓自家爹爹貪墨?
陳行沒想到一貫柔弱的王憐竟生出這麼大的反應,主要是王憐這種小家碧玉的形象實在太勾人了,自己一時間沒忍住!
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在下孟浪了!」
「今日爹爹還未歸家,多有不便,小女子就不留小公爺用膳了!」王憐羞憤地下了逐客令!
「那什麼!明日我讓小伍尋幾個手藝好的花匠來幫你們修剪下吧,再順道把桌椅茶具一起換了,對了,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布料?順道讓人一併送來!」
陳行想的是找人幫忙嘛,哪有不送禮的道理,送錢顯得市儈不說,以王成明的性格定然是不會收的,說不定還會一通臭罵自己。
到時候吃力不討好不說,還惹人嫌,划不來!再加上自己剛剛舉動實在是做的有些過了,全當是賠罪了!
沒曾想王憐反應更大,俏臉寒霜道::「不勞小公爺費心,小女子家境雖不富裕,但尚且能夠溫飽,若小公爺真有心,還是買些糧食救助城外流民吧!青兒,送客!」
王憐這番義正言辭的拒絕,搞的陳行尷尬不已,只得拱拱手道了聲歉,離開了首輔府邸!
「少爺……」
出了首輔府邸,翠兒看著陳行欲言又止。
「行了,我懂,翠兒,別說了,讓我靜靜!」
陳行後悔不已,自己一時犯賤,惹得好脾氣的王憐心生怒意,還弄得自己也有些失落!
……
天祿閣內……
「來人,給首輔賜座!」秦若瀾張口吩咐道:「小環,去將前日進貢來的龍井取些來,泡一壺給王大人品鑑!」
「多謝陛下!」王成明心安理得道了聲謝,順勢坐下!
「王愛卿適才在崇明殿上可是想要說什麼?」
「回陛下的話,老臣方才想說,立功德碑的法子並不是老臣所想,故而老臣不敢貪功,想請陛下賞賜真正有功之人!」王成明恭敬地起身行禮。
「王愛卿,這不是在崇明殿,坐下回話便是!」
「多謝陛下厚愛!禮不可廢,陛下雖聖心仁德,體恤老臣年邁,但為人臣子者,不可恃寵而驕!」王成明固執的拒絕道。
秦若瀾心中暗自長嘆,王成明什麼都好,就是為人太過古板固執!
否則當年也不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怒斥先帝年邁昏聵,立女子為帝!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秦若瀾打心底還是很敬佩這位年過半百的大商首輔,他是真正的一心為民,一心為大商!
「不知王愛卿所言真正有功之人是誰?」秦若瀾端起泡好的龍井,吹了吹,輕抿一口。
「回陛下,真正出言獻策之人乃是涼國公府的小公爺,陳行!」
秦若瀾早就知道了,不過還是裝作大吃一驚,為此不惜故意嗆了口茶道:「涼國公的小兒子?」
「正是!」王成明雖不想承認,但自家女兒斷不會欺騙自己。
「朕聽聞此子整日流連青樓、賭坊等污穢之地,他怎會想出這等治世良策?」
王成明面露苦笑:「老臣其實也不信,但小女那日施粥,恰巧碰上這位小公爺,二人交談一番後,陳小公爺便道出此策!」
「看來當真是虎父無犬子,陳老國公為大商鎮守邊關可謂是大商柱石,沒想到他的兒子還是個治世能臣,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啊!」
「陛下,老臣以為陳小公爺之所以變得放浪形骸,整日流連煙花之地,實則事出有因,陳老公爺常年鎮守邊關,對此子疏於管教,若是陛下能正其行,塑其骨,大商未必不能再出一位治世能臣!如此一來,也算是對陳老國公有個交代了!」
王成明神色堅定無比,在他心中,陳行就是缺乏管教,所以才會德行有虧!
灼灼璞玉若不經雕琢,又如何能成為傳世美玉?
「嗯,此事朕覺著尚需觀察些時日,若是此子當真如王首輔所言,朕定會讓他入朝為官!」
「老臣在此便先恭賀陛下,喜得能臣!」
就在君臣二人相談甚歡之時,門外一個天鷹衛神色焦急,似是有要事稟報。
站在一旁的王承瑞得到女帝首肯後,快步來到天祿閣門口,朝著那麼天鷹衛招了招手。
那名天鷹衛快步來到身前,在王承瑞耳邊小聲低語幾句,王承瑞臉色一寒,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這才轉身回到女帝身邊!
王成明見狀立刻起身:「既然陛下還有要事,老臣就不打擾了!」
女帝微微點了點頭,待王成明離開後,王承瑞將天鷹衛所說轉述給秦若瀾,女帝的臉色因王承瑞的話變得難看無比!
「隨朕出宮看看!」
……
「少爺,咱們已經在這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快小半個時辰了!接下來到底去哪兒啊?」翠兒嘟著小嘴問道。
「去一趟城外吧!」陳行想了想說道:「清雪,你與翠兒去多買點食物,少爺我一會兒有用!」
「喏!」
「小伍,一會兒借著發放糧食的時候,我會詢問關於山桑縣一事,你負責查看周圍有沒有形色鬼祟之人,若是有,不要打草驚蛇,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人離開的話,你就跟著,看看能不能尋到他們的落腳點在哪兒,我要抓活的!」
陳行眯著眼,神色冷酷無比,他不想等了,與其畏畏縮縮的查探,費時費力不說,還不一定有結果!
有時候,不如以身為餌,引蛇出洞,高風險往往伴隨著高收益!
「喏!」
……
「算卦了,算卦了!」
一名頭梳太極髻,手拿平津帆,身後還背著柄長劍的老道士正不停地在街上走走停停來回吆喝!
「嗯?」原本朝著城外走去的陳行突然停步駐足,神色有些意動!
「少爺,怎麼了?」李清雪柔聲問道。
「哦,沒什麼,小爺我只是想到,好像自己還從沒算過命呢!」陳行笑著道。
小伍撇了撇嘴:「都是些騙人的江湖把戲而已!」
「小伙子,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老道士似是聽到小伍的詆毀,扭頭拿著平津帆義正言辭道:「貧道乃是青龍山第一百二十代真傳弟子,道號天露!」
「少爺,我們不是還要去城外流民那兒嗎?」翠兒出言提醒!
「倒也是,還是流民更重要些!」陳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城外的流民安置的如何了!
「這位少爺還請留步!貧道觀你印堂發黑,似有災禍發生!」天露道人輕撫長須風輕雲淡道。
陳行聽到這話,心裡一樂: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就沖這老騙子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這幾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倒是真有幾分唬人!
「哦?不知道長所說災禍是何事?」陳行嘴角上揚道。
「這個嘛……」天露道人故作高深地搓了搓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