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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 章

2024-08-17 10:26:42 作者: 綠藥
  【第二十章】

  沈茴神色如常,顯然早已料到了。

  傳話公公走了之後,沈茴吩咐宮婢去靜貴妃那裡盯著。她瞧著剛剛江月蓮神色實在不對,怕她想不開做傻事。她又吩咐:「悄悄與她身邊的婢女說一聲,最好能將事情告知靜貴妃的母親。」

  沈茴在軟塌坐下,順手拿了小桌上的冊子來看。這是齊煜在她這裡寫下的功課。

  見她這樣,拾星忍了又忍,終於還是開口:「娘娘,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沈茴抬眼,見沉月和拾星都是一臉憂慮。

  「你們這是什麼神情?怕我不願侍君一頭撞死嗎?」

  沉月和拾星心裡都清楚沈茴有多恨惡皇帝。沉月沉默著,拾星小聲嘟囔:「剛剛避開就好了……」

  「我是皇后。即使是帝後不和,帝王初一十五都是要宿在皇后處,這是慣例。更何況皇帝本就不曾厭我。不管今日撞見與否,都逃不過。」

  沈茴心裡清楚,若不是病了這一場,皇帝早就召她了。

  拾星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再想想兩位妃子當時的樣子,自己如今這樣說倒是狹隘了。

  沈茴拿起筆,將齊煜功課的錯字圈起來。

  齊煜,是她的希望。

  「我若當真抵死不從是那貞潔烈女,在宮外時乾乾淨淨地死不好嗎?又何必入了宮,再用皇后的身份抵死不從。」

  願與不願,卻要看怎麼比。

  和生死比起來,那點不願不值一提。沈茴這樣將話攤開來說,是不想她們兩個總以為她要尋死覓活,為她擔憂。

  她可不會尋死,如她這般磕磕絆絆長大,從小就和閻王爺打交道的人,最是惜命。

  當然了,侍寢這事她的確不願。

  沈茴望著手中齊煜的功課,不由出神。

  她從小被家人呵護地太好,人養的嬌貴精緻。她也一直把自己當成弱小膽怯的人,可接了立後聖旨,她忽然就想,興許她可以用這皇后的身份做些什麼呢?

  總不能白拿一回這鳳印。

  如今沈茴在宮中待了些時日,原本對皇帝的懼怕竟是蕩然無存了。這樣一個皇帝,除了至高無上的身份,他本身還哪有半分值得旁人畏懼的能力?他所仰仗的,也不過是拎他上龍椅的掌印太監。

  沈茴原本那靈光一閃又遙不可及的妄念,似乎也變得沒那麼痴人說夢了。

  不止西簫起東吳往,如今四海之內想要除昏君的義士那樣多,她怎麼就不能也做那義士呢?

  沈茴又嘆然,嘆俞湛還未進太醫院。

  她需他診脈養身,更需要他手裡的毒。

  宮婢挑簾進來,彎膝行禮,詢問要不要擺膳。

  原來已經快晌午了。

  午膳擺上桌,沈茴接過沉月遞來的銀著,剛要去夾剛燉好的鮮嫩魚肉,忽然想到了什麼,眸色變了變,默默將銀著放下了,只讓宮婢盛了小半碗甜粥。小小的白瓷碗盛著軟甜糯口的南瓜粥,味道是她一向喜歡的。雖只盛了半碗,她也沒有吃完。

  沉月和拾星只當是她憂慮晚上侍寢的事情,沒有胃口。

  午膳剛撤下去,麗妃便到了。

  她是奉旨來的。皇帝守在蘭貴人那邊等著孩子出生,還不忘下令讓麗妃過來教沈茴跳舞。言下之意,是希望沈茴今晚侍寢時可以跳那支艷舞了。

  「今日多謝娘娘了。」麗妃俯身跪下行禮。

  說起來,麗妃入宮前是妓,今日這樣的羞辱,她本不會如靜貴妃那般覺得恥辱。甚至,她站在一旁看著沈茴急忙脫了斗篷為靜貴妃遮身的時候,也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態度。她根本沒有想到沈茴也會拿了自己的斗篷贈她遮身。

  本不覺羞,暖熱的斗篷裹身,她反倒莫名撿起了些早就丟失被人踐踏的臉面。

  沈茴沒有提起上午的事情,讓麗妃來軟塌這裡坐。

  麗妃望一眼鋪著米黃色錦緞的軟塌,柔軟、乾淨。她小心翼翼地坐了邊角。

  「剛好親自把娘娘的斗篷還來。」

  麗妃的宮婢將斗篷遞給拾星。

  沈茴隨意瞟了一眼,說:「這好像不是我的那件。」

  麗妃一直在仔細打量沈茴的臉色,聞言,這才出言指責自己的婢女:「怎麼拿錯了!」


  「奴婢該死。是奴婢拿錯了。娘娘今日穿的斗篷也是紅色,拿混了。」宮婢趕忙疾步往外走,從另一個宮婢手中取了沈茴那一件過來,重新交給拾星。

  麗妃是擔心沈茴介意那件斗篷她穿過,會嫌髒。畢竟這宮裡尊貴的妃嬪們哪個不嫌她髒?別說是她穿過的衣裳,就連她坐過的地方也是嫌棄得要命,不肯再落座的。

  所以過來的時候,她帶了兩件斗篷,除了沈茴的那件,還有一件款式差不多的新斗篷。先遞上那件全新的。若沈茴嫌棄她穿過,自會默認接了那件新的。

  沈茴的疑惑只是一瞬,立刻瞭然了其中深意。她有心寬慰些什麼,可到底心裡有事,暫且揭過不提,只請麗妃吃細點,說:「本宮病了好些日子,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恐怕跳不了舞。」

  「娘娘鳳體比什麼都重要。」麗妃自然知道沈茴根本沒認真學過,只皇帝讓她過來,她是不得不來。她既來了,就算沈茴不學,她也不好立刻就走,只好待下去。

  麗妃一向不喜歡和宮中的妃嬪相處,因為她曉得那些妃子是如何看她。尤其面前這位是最尊貴的皇后。她望著面前的精緻點心,心想只好靠吃這些糕點磨蹭一下午。

  「雖不能跳舞,麗妃可以教本宮些別的嗎?」

  麗妃一愣,趕忙說:「娘娘太看得起臣妾了。是什麼事情難為了娘娘?」

  沈茴彎了彎眼睛,說:「我瞧著你妝容一向精緻,聽說不是宮婢描畫,都是你自己描的。想跟你學學。」

  麗妃望著沈茴這張璞玉般完美的臉龐,心想皇后娘娘哪裡需要妝容點扮?想了想,她實話實話:「臣妾那些畫法恐怕不適合娘娘,娘娘適合清淡雅致些的畫法。」

  沈茴便起身,親自去拉麗妃往梳妝檯去。

  麗妃望著沈茴拉著自己的手,一時有些懵怔。她半晌才知道,那份陌生的懵怔叫做受寵若驚。

  明明上午還晴空萬里,半下午忽然起了風,緊接著就開始降雪。無風時落雪不冷,伴著風的雪才是真的凍人。

  麗妃趁著雪還不大離開了永鳳宮。

  麗妃走了沒多久,沈茴派去滄青閣盯著的人過來回話——掌印回宮了。

  沈茴望著銅鏡中著了妝容的自己,理了理雲鬢,吩咐:「去取那件最厚的斗篷。」

  她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初荷待綻的嬌艷容,眉心一點硃砂鈿神女淚般灼目。

  沈茴穿戴好,本來已經邁出了寢殿,忽然又折了回去,也沒用宮婢伺候,自己重新換了衣服,乘坐鳳輿往滄青閣去。

  沈茴坐在鳳輿內,涼風從鳳輿邊角間漏進來,仿佛無孔不入似的。聽著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沈茴垂著眼睛,安安靜靜地端坐著。

  到了滄青閣,迎上來的小太監很臉生,已不是之前的那個。

  「掌印剛回來沒多久,眼下不是在六樓就是七樓。」小太監唇紅齒白,看上去只十五六歲的樣子。

  聽了這話,沈茴忐忑一路的心,忽然就安了。

  ——裴徊光知道她會主動過來。

  沈茴如上次一般,讓燦珠在一樓等著,獨自沿著環形的木梯一層層往樓上去找裴徊光。涼風吹拂,吹得她小腿微涼。

  裴徊光在六樓。

  他回來之後沐洗過,換了一身雪衣,懶散坐在書壁前的一張扶手椅上,膝上放了一卷書冊,打發時間地翻看著。

  他在滄青閣的時候,大多都在六樓的書閣翻看書冊典籍。即使這裡所有書冊,他早已倒背如流。

  沈茴站在門口,遙遙望著他。她垂著身側的手莫名攥緊了衣角,來時做了那麼多心理準備,當真來了這裡見到他,竟還是有些緊張。

  裴徊光抬眼望過來。

  隔得有些遠,書閣里燈光昏黃。他望過來的眉宇不甚清晰,沈茴亦看不清他的眸色。

  她說:「掌印,陛下要處死本宮。」

  裴徊光低笑了一聲,問:「娘娘犯了什麼死罪?」

  沈茴沒答話,她解下身上厚厚的斗篷,掛在門口的衣架上,然後緩步朝著裴徊光走過去。沈茴無比清醒自己準備去做什麼。

  每走一步,他陷在斑駁光影里的五官越是清晰一分。

  「娘娘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梳妝打扮準備侍寢嗎?怎麼到咱家這裡來了?」

  「侍寢是下策。」


  「那什麼是上策?」裴徊光問。

  沈茴走到在裴徊光面前停下來,將他膝上的那本書拿了起來,欠身放在一側的三足矮几上。然後,她自己取代了那書冊。

  沈茴微微側轉過身望向裴徊光,眼尾勾著點淺淺的笑:「本宮的上策,是掌印。」

  裴徊光笑,他抬手,扶一把束素。

  他等著小皇后主動說些什麼,她卻垂著眼睛不開口。裴徊光的目光從上到下地掃過,知她今日悉心描了妝容,連腕上也故意用了玉檀香。

  裴徊光視線下移,落在她的裙擺。隨著她側坐的姿勢,嫣紅色的裙尾下露出一小截腳踝之上的白。

  「娘娘這是慌了手腳六神無主,以至於連里袴也忘了穿好?」裴徊光俯身,伸手將沈茴的裙擺拽妥帖,怕這嬌貴的小東西再受了涼。

  沈茴的目光便落在他為她理裙的手上,眼睫不由顫了顫。

  裴徊光的手生得極好,修長勻稱,有寒玉般的精緻完美,又有寒玉的潤意涼澤。他食指上戴了枚骨戒,深稠的色澤越發襯得他手指乾淨整潔。

  裴徊光收手時,沈茴主動拉住了他的手。

  兩隻手相貼,她柔荑的嬌小越發襯得他手指修長。

  裴徊光抬抬眼,去看她,她垂著眼睛,蜷長的眼睫半遮著眸子裡的專注。裴徊光向來不是個急躁的人,他睥著她,忽然來了興致,等著看小皇后打算如何,是軟著嗓子來央他,還是自以為是地拿出籌碼來交換。

  片刻後,沈茴將裴徊光指上那枚骨戒摘了。

  裴徊光不解其意,望著沈茴的目光略深,含了一點的探究。

  「還未謝過掌印贈藥。那道疤現已盡數消卻。」她的聲音是一貫的甜軟中帶著點清悅,「掌印要瞧瞧嗎?」

  未見慌亂,亦無難堪。

  裴徊光皺了下眉。

  「侍寢前已非完璧,陛下可會降本宮死罪?」沈茴望著他,「掌印?」

  ·

  裴徊光愣住,指尖觸暖意,讓他向來從容的面容竟浮現幾許懵怔,

  還有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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