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知道他的父親說的是正確的,但他不能真正理解。
要理解一樣東西,不是靠聽別人說道理,別人說的道理,終究是別人經歷的總結。
沒有親身經歷過一些事,人是無法深刻認知的。
像趙桓這種,剛穿越過來,就只能做一年皇帝的人,在那種處境下,不僅父親靠不住,幾十個兄弟都靠不住,大臣們也靠不住。
人到那種環境下,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經歷過那種危險後,人特麼會徹底放飛自我的!
也會更加理智認清這個世界最底層的規則的!
但趙諶卻是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當完顏宗望兵臨城下的時候,是他的父親的肩膀扛起來整個大宋的重任,他根本沒有體會過危機。
當朝野大臣想要禍亂朝政的時候,也是他父親鎮住局面,當儒生們暴亂,當南方大亂,當燕雲危機、西北危機,這些震驚大宋的時刻,都是他的父親,以鐵腕的手段鎮壓下來的。
他知道這些故事,但卻無法感同身受。
在他心中,殺死趙栩是非常殘忍的,是同族相殘。
趙諶點了點頭,但是趙桓卻在他眼中看不見真正的認同。
趙桓嘆了口氣道:「大哥兒,今日不殺你七叔,於國於家,都無法交代,皇室當為天下先,宗室之糜爛,當撤除之!以後你就知道了,時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這幾天代我多去陪陪你娘,我有好些時日沒去看他了。」
「嗯,爹爹您也找些休息。」
「去吧。」
趙諶走了,趙桓坐在書房裡獨自思考著。
皇帝的兒子長大了,本身就意味著新的政治鬥爭開始了。
趙桓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在繼承人上花的意思太少,或者思考的太少。
他也是人,他也會有死去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他死了,人亡政息,是常態。
若沒有一個強力的繼承人,根本無法維持越來越強盛的帝國繼續按照他的百年戰略規划走下去。
邵成章進來,守候在一邊。
趙桓突然問道:「這些天,大哥兒都跟誰接觸過?」
「回官家,是濟王妃來過。」
趙桓點了點頭,這就說得通了。
「昨天,鄆王也見過大哥兒。」
「鄆王?他見大哥兒作甚?」
「鄆王與大哥兒議論書畫之事。」
趙桓只是點了點頭,並未再說什麼。
但他敏銳察覺到,這事背後有趙佶的影子。
鄆王趙楷是趙佶的第三子,也是趙佶三十一個兒子中,最帥的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趙佶是一個典型的藝術家人格,對一切美好的東西都非常喜愛。
比起當年那個病懨懨的太子趙桓,鄆王趙楷簡直就是完美的人。
不僅如此,當年趙楷還偷偷參加了科舉考試。
那一屆的考試,趙楷奪得了進士頭榜,沒有人知道那個頭榜是趙楷,事後趙楷跟宋徽宗趙佶說了,趙佶對趙楷更加喜愛。
與這樣的人比起來,那個時候的趙桓,保守、怯弱、呆板,在外人看起來,簡直就是廢物與天才的差異。
這特麼是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橋段,但歷史就是這麼安排的。
若不是完顏宗望兵臨城下,趙佶匆忙傳位,趙桓這個太子很可能被廢掉。
趙佶喜愛他的三兒子,趙楷自然也對老爹依賴得很。
趙桓囚禁趙佶,為此趙楷還當面斥責過他,但是那時候的趙桓,忙著跟金國打仗,沒什麼鳥工夫搭理他。
後來,趙桓也一直忙於新政。
他又不是胡亥,登基了就弄死自己的弟弟妹妹們。
那些親王,只要不搗亂,他是不願意見的。
在趙桓心中,新政才是最重要的,他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放在了新政上。
他要投入一百倍的精力,去打造一個全新的大宋!
「看來有些人坐不住了!」
一大早,皇帝就到了垂拱殿。
在垂拱殿等候的有大宗正事趙仲琮,魯郡公趙宏毅父子,魏縣公趙叔仁,還有即將崩潰的濟王趙栩。
原本這幾個人還在跟趙仲琮大吵大鬧,認為趙仲琮對他們不公。
但皇帝到後,就都老實下來。
「官家,官家,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魯郡公連滾帶爬,向趙桓衝去,被邵成章攔下來。
邵成章呵斥道:「魯郡公,注意你的身份!」
因為常年的聲色犬馬,魯郡公整個人看起非常憔悴、虛弱,甚至有些陰暗。
趙子芳在一邊磕頭道:「官家,臣等願意將全部家產捐獻出來,全部捐獻!」
那魏縣公卻是個硬骨頭,漲紅著臉,硬氣道:「官家,都是我等一事糊塗,今日給您陪個罪!」
他的意思就是,我都認錯了,我都給你賠罪了,你要放過我,你不放過我你就是禽獸不如,你連同族都相殘,你不是禽獸,你是什麼!
一邊的濟王趙栩就老實多了,繼續跪在那裡。
這幾個吞糧案的頭目就都在這裡了,趙桓只是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們,連臉上的寒毛都沒有動一下,也沒有開口說話。
他並不是來審問人的,而是來聽審的。
趙仲琮雖然是大宗正事,但論級別,卻比魏縣公還要低,平日裡的一些普通規矩,這些宗室還會照著辦。
但現在涉及到了死罪,趙仲琮是很難壓下來的。
所以,是有必要皇帝出面來震懾場面。
只聽趙仲琮厲聲道:「爾等吞併皇糧之巨,令人髮指!三年之內,六百萬石,可知尚有百姓飢不果腹啊!按照族規,當賜白綾!」
魯郡公猛地抬頭道:「族規沒有這一條!」
趙仲琮厲聲道:「剛改的!」
所以,這事傳到宗室那裡,會這麼說,趙仲琮為了弄死他們,用自己的命去威逼皇帝修改族規。
傳到士大夫那裡和民間,則會這麼說:皇帝被迫無奈,悲痛萬分,但卻大義滅親,將百姓放在第一位,是好皇帝啊。
而可能在後世某些三流議論會上,還有另一個說法:其實皇帝並沒有那麼強勢,他有時候也很弱,居然被大宗正事逼迫殺人,而且還是殺自己的族人。
魏縣公怒道:「趙桓!你要殺我們!你憑什麼殺我們!你不怕太祖太宗震怒!」
魯郡公似乎也豁出去了,他剛才還很軟,現在立刻翻了臉:「趙桓,我可是太祖血脈!你家的皇帝位是屬於我的!」
他這話一出口,整個垂拱殿仿佛瞬間變得涼颼颼了。
皇帝的臉立刻冰如寒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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