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記性很好,儘管興文坊他只住了一個晚上,但是路徑已經記得很熟,走到興文坊門口的時候,他簡單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到了林家的大門口。
站在林家大門口,林昭有些尷尬。
上一次,他是用林家子弟的身份進入了這個宅子,並且成功見到了林家的家長林思正,不過只在林家大宅里住了一個晚上,就有些狼狽的被趕了出來。
如果僅僅是被趕出來,那倒也沒有什麼,主要是林昭離開之前,還打了林家的那個下人林福,事後雖然林家沒有追究,但是畢竟是鬧了一些不愉快,此時林昭再一次登門,多少會有些不太好意思。
不過想到了自己懷裡的那一塊金子,林昭咳嗽了一聲,邁步走了上去,敲了敲林家的大門。
開門的門房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見到林昭之後,老頭臉色立刻繃了起來。
林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老人家,勞煩通報一聲,就說林昭求見元達公。」
這門房老頭瞥了林昭一眼,悶哼了一聲:「我認得你,你前幾天來家裡進學,被大老爺趕了出去,惱羞成怒,臨走之前還打了林福那小子一頓,若不是大老爺在意家門臉面,此時已經揪你去送官了,大老爺沒有上門找你,你反倒找上門來了!」
老頭子一把揪住林昭的衣袖,叫嚷道:「現在我就帶你去見大老爺,讓大老爺用家法辦你!」
林昭微微皺眉,從這老頭手裡抽出自己的袖子,然後從腰裡摸出一小串銅錢,遞在老頭手裡,無奈道:「老人家,上一次是你們家那個林福出言辱我,我出手還擊而已,這一次我上門是有別的事情,勞煩向進士老爺通報一聲,就說我有大事相告。」
這一小串銅錢,大概有七八十錢的樣子,對於一個門房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外快,老頭子眼珠子轉了轉,看向這個前幾天還一窮二白的窮小子,聲音立刻低了不少。
「你想見侍郎老爺?」
現在林家的家長林思正,比林昭高兩輩,林簡只比林昭高一輩,本來林簡在家中應該被稱為少爺才是,但是他地位太高,官位也太大,因此林家的人都稱呼他為侍郎老爺。
林昭點了點頭。
「老人家幫忙通傳一聲就行,成與不成,這些錢都給老人家喝茶。」
「元達公若是肯見我,我再給老人家一百錢喝茶。」
林昭在林家打人的事情,其實不算是不是什麼大事,畢竟林昭就算再是旁支,也是正兒八經的林家大家族的子弟,林福只是一個下人而已,門房老頭只是猶豫了片刻,便開口道:「那好,我去侍郎老爺那裡通傳一聲,侍郎老爺見不見你,都不干老頭子的事。」
林昭微笑道:「這是自然。」
「老人家只要在元達公面前,提起朔方二字,元達公多半就會見我了。」
朔方這兩個字,是趙歇交代林昭的,按照趙歇的說法,那個在朝廷里謀害元達公的大奸臣,似乎是朔方那邊的大將軍之類,手握兵權,很是厲害。
老頭子上下打量了林昭幾眼,轉頭嘀咕了幾句,便朝著府內走去。
大約過了一柱香左右的時間,老頭子重新來到了大門口,他目光有些古怪的看向林昭,開口道:「你隨我來罷,侍郎老爺願意見你了。」
林昭微微低頭,跟在這個老頭身後,進入林家大宅,不過這一次他們走的路徑,與林昭上一次走的路截然不同,老頭七繞八繞之後,把林昭帶到了一處園林門口,他開口道:「這是家裡的代園,老老爺在世的時候修成的,侍郎老爺返鄉讀書之後,就一直住在這園子裡。」
林昭微微點頭,沒有搭話。
江南大族,只要有點錢就會熱衷於修園子,林家自然也不例外。
他跟在這老頭身後,在園子裡繞了許久,才看到了一排建築,老頭在這裡止步,開口道:「侍郎老爺就在前面的書房裡,你自去罷,老頭子要回去看門去了。」
林昭點了點頭,正準備朝著這排房子走去,瞥眼突然看見這老頭並沒有走開,他才恍然想起方才應下的事情,連忙又從袖子裡取出一小串銅錢,遞在這老頭手裡。
「險些忘了。」
老頭笑呵呵的收下這串銅錢,塞進了袖子裡,開口道:「你這個後生倒是說話算話,看面相也不像是惡人,多半是林福那小子真的招惹了你。」
說完,他彎著腰轉身走了。
林昭給他的這些錢,足夠他出去好好喝上一頓了。
而林昭則是走到了林簡的書房門口,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才緩緩敲門。
「後生林昭,求見元達公。」
由不得他不緊張。
林昭來到這個世界十三年了,平日裡見到最大的大人物,無非就是林家家主林思正而已,而這位元達公,曾經官拜戶部侍郎!
這種級別的官員,比起地方上的封疆大吏絲毫不遜,甚至於還要強上一籌,山陰的縣令,越州的知州,在這位曾經的侍郎面前,都只能算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雖然林簡現在已經不在職了,但是他不是因為觸犯國法被罷官,而是因為得罪了人,他現在才四十歲出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重新起復,再次回到山頂上去。
林昭只敲了一次門,便垂手等在門口。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房門才慢慢打開。
一個面色白皙,留了三縷長須,身著素白道袍,手捧書卷的中年人,大袖飄飄,站在了林昭面前。
如同山上神仙一般,仙風道骨。
林昭只看了他一眼,竟覺得有些自慚形穢,便微微低頭,作揖行禮道:「後輩林昭,見過元達公。」
「方才我聽鄭伯說起過你。」
中年人微笑道:「他說你是四房那邊清源兄長的三子,按輩分你應當叫我一聲七叔。」
這是林昭與這個時代的理念差別,他並不把同族的人當成自家人,而事實上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南方人,宗族觀念極重,同宗同族便是一家人,關係很是親近。
林昭低頭道:「見過七叔。」
林簡點了點頭:「鄭伯說,你有大事相告,還提起了朔方……」
他看向林昭,面色平靜:「你這個年紀,應該還沒有出過越州,如何知道朔方的?」
林昭拱手道:「侄兒是受人之託,來向七叔報信。」
他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把遇到趙歇的事情前後說了一遍,然後開口道:「那個趙歇說,他是伏牛山趙家的人,他說朔方的那個大將軍,派了刺客來刺殺七叔……」
「他們兄弟,已經替七叔擋下了一些。」
說到這裡,林昭咬了咬牙。
「這個趙歇,受傷極重,據他說他兄弟四人只剩下他自己,他重傷之下託付於我,不似……不似作偽。」
「七叔……千萬當心。」
「伏牛山趙家。」
林簡把手中捧著的書卷背負在身後,先是微微皺眉,然後才緩緩舒展。
「想起來了,南陽的伏牛山。」
林簡點頭道:「我在那裡做過幾年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