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祁舅舅。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亦笙低低垂下眉眼,對著面前這個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輕輕喚了一聲。
孫曼祁笑笑,「一年多不見,你父親和你齡姨很是惦記你,我這次來法國,可托我捎帶了好些東西給你,還有我那外甥女,自從知道我要來,連著幾夜給你趕做了雙繡花鞋子,我笑話她說你都到了西方大千世界,怎麼還會稀罕她這些土玩意兒,可她就是不聽。」
亦笙原本帶著疏離的內心,因著父親和姐姐的被提起,柔軟了下來,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稀罕的。」
孫曼祁又轉向紀桓,「慕桓,亦箏也要我代她向你問好,還讓我謝謝你照顧亦笙。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你媽悶得慌,常和我姐姐一處打牌消遣,對亦箏更是疼得跟親生女兒似的,我姐姐還跟我打趣說,你要是再不回去呀,可要把你給比下去了!」
紀桓道:「我與家父通信當中是常聽他稱讚盛小姐的。」
孫曼祁呵呵笑道:「你們打小認識,便是喚著名字直來直去慣了的,現在倒稱呼盛小姐,可不是生分了?」
紀桓淡淡一笑,「小時候不懂事,現如今大了,自然不敢再唐突。」
孫曼祁心想,若真是守舊禮,那方才分明又聽他喚「小笙」來著,是了,亦箏是標準的大家閨秀,他心裡也清楚,所以才怕唐突了,亦笙這丫頭在外面野慣了,自然沒那麼多講究。
再說了,他既然與家裡通信,紀家不可能不給他透話兒,大概就是因為心裏面明白,才這樣刻意起來。所謂親極反疏,古時男女訂下婚約後都不能再見面的。
這樣一想,遂笑吟吟開口道:「說什麼唐突不唐突的,拋開你盛伯母十分喜歡你不說,我那外甥女心眼實,橫豎都是不會怪你的。」
亦笙慢慢垂下眼睛,面色倒算安靜,叫人看不出她心裏面在想些什麼。
紀桓笑了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輕描淡寫的將話帶了開去,「孫伯伯,聽父親說您正和他談合作的事情,他讓我好好請教您。」
孫曼祁道:「慕桓太過謙了,我聽你父親說,紀家的生意現在大部分都是你在千里之外運籌帷幄,這才特意跑一趟法國的。」
紀桓明白他不過說的是場面話,但畢竟孫家財力雄厚,更重要的是有良好的政界關係,紀家錢莊的改良如有此助力,必能事半功倍,遂開口道:「孫伯伯這麼說真叫我不敢當,我那些粗淺的想法,還希望孫伯伯哪天能抽時間給我指正才好。」
孫曼祁常聽姐姐誇讚紀桓如何如何聰明能幹,又是未來外甥女婿,心裡也想試試他的深淺,遂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我明天興許就得動身去一趟里昂。」
紀桓道:「那就先謝謝孫伯伯了。」
於是孫曼祁轉頭看亦笙,「那我就先讓人送你回去了,你爸爸他們帶給你的東西都在這幾個箱子裡,我讓他們一道給你送過去,你看看還缺什麼,就告訴我。」
亦笙抬起眼睛,笑了笑,「謝謝曼祁舅舅,那我先走了。」
孫曼祁略點了點頭,於是亦笙也不看他旅館房間角落放著的那幾個大箱子,徑直往門外走去。
紀桓看著她的背影,眸光微微轉深,略微克制了下,卻到底還是不忍,加之深知自己此舉亦不會生出什麼影響變故,遂上前到門口,替亦笙拉開了門。
雖然面色平靜不變,聲音卻跟著主人的內心一道柔和了下來,他知道她剛一出生母親便過世了,自幼失怙,也沒有旁的親戚,見到姐姐娘家這一邊的人來,心中自然不會好受。
「等和孫伯伯談完了我過來接你一起吃晚飯。」
亦笙看著他,原本疏冷的心底終於開始泛暖,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是對著他微笑,「好,我等著你。」
紀桓一直看著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旅館的樓道處,方關上了門。
那孫曼祁見他折轉回來,狀似不經意的笑道:「你倒挺照看她,難怪亦箏特特的叫我謝謝你。」
紀桓心裡明白亦箏不見得會說這話,孫曼祁此刻這樣說不過是在給他暗示。
只是他卻並不想談這件事,遂開門見山對孫曼祁道:「孫伯伯,不知道父親有沒有向您提到有意改錢莊建新銀行的事?」
孫曼祁道:「我聽你父親提過一點,年輕人就是敢想啊。」
紀桓問:「孫伯伯覺得不可行嗎?」
孫曼祁並不直接回答,只是說道:「不如你先告訴你這樣想的原因我再做判斷不遲。」
於是紀桓微微笑了下,開口:「孫伯伯知道我們家是做錢莊生意的,近年來因著通商銀行和一些洋商銀行的衝擊,已經大不如前,所以我反覆思量過傳統錢莊的缺陷到底在哪裡,我認為,它最大的弱點就在於缺乏長遠計劃,營業變遷不定,大部分甚至全部盈利通常分配殆盡,不提公積金,缺乏資金積累。在本身資本就少的情況下,再沒有呆帳準備,錢莊就經受不住來自政治、軍事甚至自然災害的襲擊,很容易倒閉。此外,錢莊存款對象、存款範圍狹小,存款人非親即友,存款增長非常緩慢。輕視存款,而放款又多是信用放款,不注重抵押放款,這種經營方式本身就具有極大的風險,也使得錢莊不可能具備銀行那種防禦風險的能力,更不像銀行那樣有不斷壯大的可能。」
孫曼祁本以為新建銀行的念頭只是年輕人一時之間不切實際的空想,卻沒想到紀桓竟能一條一條頭頭是道的分析出來,不由得略微一怔,然後問道:「那你認為改錢莊建銀行的可行性又在哪裡?」
紀桓答道:「現如今國內的大銀行一向只注重政府交易和外國貿易商,而忽略廣大平民百姓,且大銀行之高樓廣廈,語言不通,往往也使普通民眾望而卻步,不敢問津。如果有服務周到的銀行應運而出,即便籌建初期資本不大,也可以不動聲色地和各大銀行逐鹿一番。存款、放款都有極大的增長潛質,資本不易積累與不易運用的困難,也就迎刃而解了。」
孫曼祁漸漸聽出了興趣,追問道:「那假使新銀行籌建起來,你會怎麼來運作它?」
紀桓微微一笑,從容應道:「說穿了,不過是兩點,一靠服務,二靠謹慎。惟有服務到位,才能吸引客源,而惟有謹慎,才能確保資本安全。」
孫曼祁摸著下巴,沉吟片刻,笑道:「你既有這樣好的想法,何不一人獨享,倒要將這好處分我一羹。」
他話里的刺探意味,紀桓如何聽不出來,也不介意,只坦然直視孫曼祁,道:「新辦銀行,尤其是初期,離不了兩樣投入,一是資金,二是資源。若說資金,問題並不大,而即便紀家錢莊本金不夠,可想的辦法不是沒有,可尋求的合作夥伴也很多,可若說到資源,尤其是政界資源,就憑孫老先生與財政李總長和交通張總長的交情,那是無人能及的。」
孫曼祁沉吟片刻,道:「你倒是坦白,只是這籌建銀行不是小事,統共得投多少錢啊?」
紀桓微笑,「孫伯伯,您應該這樣問,籌建銀行會給我們賺多少錢。」
孫曼祁一怔,片刻之後,撫掌大笑,「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哪,你這樣年輕,就有這樣的見識和魄力,不簡單啊,怪不得我姐姐那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也早早認定了你做她未來女婿,不過若非如此,若非有自家人這層關係,我恐怕也不敢就這樣放放心心的和你合作,尋求合作者要聰明不錯,可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
紀桓只作沒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笑問:「那孫伯伯是同意入股了?」
孫曼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可以這樣說,不過也沒有這麼十萬火急的。籌建銀行非朝夕之功,你現在還在外求學,等你學成歸來,實地考察清楚,再決定是否真正動工不遲。到時候,你和亦箏也成婚了,這個外甥女兒我從小看著長大,最是疼愛,我又豈有不偏幫自家人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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