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祁無過在遊戲空間過的第二晚,他依舊沒有睡好。
這個遊戲的主角似乎是個很敏感的人,床上用了床簾,還是遮光款。
整個床遮得嚴嚴實實地,蚊帳的頂上都搭上遮光的部分,外面路燈的光不能透露分毫進來。
祁無過盯著漆黑一片的地方發呆,心裡想著這人大概屬於一點光線就睡不著的類型,不然怎麼會把床圍得這麼嚴實。
剛才他去樓下洗澡的時候,發現浴室里莫名變得乾淨許多,下水道口的頭髮不見了,天花板上的黴菌也不見了蹤影。
當時祁無過就有一種感覺,或許那雙手的主人已經離開。不是離開浴室,而是離開這個空間。
現在躺在床上,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祁無過想到這裡,心中並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覺得愈發沉重起來。
在他本來的設想中,這個遊戲的主線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室友線,另一個則是女生宿舍怪談線。
祁無過更希望的主線同女生宿舍有關,他覺得室友線相比來說會更加麻煩,準確來說,段戾這個人帶給他很強的危機感。
能不和段戾起衝突,是最好的事情。
現在似乎卻已經是不可能,離開遊戲的關鍵,或許就在室友段戾身上。
祁無過嘆了口氣,覺得本來就縹緲的睡意愈發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翻了個身,改成趴著的睡姿,手在無意中塞進了枕頭套。
「?」
祁無過的指尖,碰到了奇怪的觸感,像是幾張紙?
他直接坐起來把手機的電筒功能打開,反正遮光床簾效果好得很,不用擔心影響到段戾。
果然,在枕頭套里的是幾張紙,正是日記本里失蹤的那幾頁。
祁無過打開精心折好的紙張,微微一愣。
紙上的字又多又亂,仔細看來,除去上面幾行規整的字外,其餘空白地方都密密麻麻寫著段戾的名字。
段戾段戾段戾段戾……
祁無過眉頭微皺,因為這種突破直面而來的執念覺得有些壓抑。
他不明白這種強烈的感情是怎麼回事,為了另一個人,幾欲瘋魔。祁無過的人生哲學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沒有什麼是無可或缺的。
祁無過定了定心,從這些雜亂無章的字跡中找著有用的信息。
果然,在這一天,日記的主人向段戾表白了,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段戾冷漠地拒絕了他。
祁無過翻開下一張,上面的字依舊是鋪滿了紙面,內容卻有些區別。
從「段戾」變成了「陪著我」。
這張紙上,除去這些如同咒語一般的字眼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祁無過再翻,一個小小的紙包掉了下來。
他打開紙包,發現裡面是一束頭髮還有一些指甲碎片。頭髮很短,約莫只有兩三厘米,卻被悉心的整理好用絲帶綁了起來。
眼前的頭髮,不用問也知道是段戾的。
也不知道日記的主人通過什麼手段收集的,或許是跟蹤段戾去理髮店的時候。至於指甲,或許是翻段戾桌下的垃圾桶。
祁無過臉上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態。雖然事情不是他做的,可是現在扮演這個角色的人就是他。
翻開下一張紙,頭髮和指甲的用途有了解釋。
這張紙總算沒那麼凌亂,上面寫著一個邪術,邪術的來源是日記主人家傳的某本古籍。
大概內容就是收集人的頭髮指甲,燒成灰混合著符咒喝下肚,持續七天,那個人便會一直陪在施咒人的身邊,即使死亡也不會分開他們。
祁無過手指停留在那束頭髮上,沉思許久。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現實世界,大概只能算是一個求而不得無計可施之下的妄想罷了。
眼下的情況不同,這是一個厲鬼橫行的逃生遊戲,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段戾這幾天奇怪的態度,十有**是邪術開始起作用了。
事情似乎變得更加麻煩了,祁無過的目光又落在了死亡二字上面,現在的段戾究竟是以活人的身份回來,或者只是魂魄歸來。
如果段戾已經死亡,答應和他在一起,定然就會被拖入死亡的深淵。
可如果斷然拒絕,又是做出了違背人設的舉動,大概也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祁無過把攤在床上的紙張收好,愁眉苦臉地倒在床上。
何以解憂,唯有周公。
或許睡一覺,就會得到解決方法。
滴答——滴答——
在心煩意亂的一片空茫中,水滴的聲音再度響起。
祁無過本就睡不著,聽著這水滴聲更加覺得煩躁。
聲音很近,近到似乎就在耳邊。
這聲音?根本不是陽台的水管中傳來的,而是在頭頂。這是頭頂遮光床簾被水滴在上面的聲音,絕對是的。
祁無過聽了一會,越聽越精神,心煩氣躁之下便坐起身來就去撩床簾。
他的手才搭上去,手指碰到外面的部分,祁無過停了下來。
指尖似乎碰到濕意,帶著些粘稠。
祁無過收回手,放到鼻尖聞了聞,帶著些腥味。
血?
祁無過覺得現在不是一個出去的合適時機,恐怖片中大把的炮灰都是死於沒有掌握情況之時的好奇心。
他摸黑抽了張紙,把手指頭擦了擦就躺了回去。
祁無過閉上眼睛開始入睡,把這奇怪的水滴聲當做助眠的聲音,數著入睡的話,效果還是挺不錯的。
他的意識陷入睡眠之中的時候,腦子裡浮現出這麼一個想法。
第二天祁無過再次睡過了頭,起來的時候宿舍已經沒有人。
他沒有下床,而是扒拉著床簾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蚊帳的頂端,除去灰塵外沒有其他東西。
沒有血跡也沒有水漬,就連扔在枕頭旁邊的那張紙,也是乾乾淨淨的白色,並沒有擦拭過血的痕跡。
這個結果並沒有太出乎意料,本來就是五感被影響而已,並不是真正的血液。
祁無過看了對面床一眼,依舊是整潔得如同沒人住過一般。
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著,段戾昨天穿的衣服換了下來,搭在椅背上還沒有洗。
祁無過走過去,拿起衣服看了看,在衣擺上發現了一抹白色的痕跡。從觸感感覺,應該是牆上的白灰。
他放下衣服,看一眼電腦,上面的是和高速公路連環車禍有關的新聞。
祁無過洗漱完畢回到宿舍的時候,段戾依舊沒有回來,
祁無過想了想,坐在了段戾桌前,開始看新聞。
這個網站,開了個專題來報導連環車禍的事情,救援行動已經結束,高速公路已經恢復通車。
經過一天的時間,更多高清圖片被放了出來,新聞評論里還有不少網友上傳的視頻和沒有打碼的血型圖片。
祁無過正看得認真,他的手機又響了,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鄭華。
他停頓一下,才接起了手機。
「喂,鄭華,你們沒事吧?」
「啊?我們能有什麼事?」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充滿了疑惑。
祁無過說道:「連環車禍,我在新聞里看到了你們的那輛車。」
「你說這事啊,我們人沒事,從高速上下來後轉乘大巴去了景區。」
鄭華的解釋聽起來到是合情合理,祁無過說道:「沒事就好。」
「無過,我有件事情告訴你,你冷靜點……」
「恩。」
「段戾他……遇難了。」
不等祁無過有什麼反應,鄭華那邊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我從輔導員那邊得到的消息,已經確認段戾登機了……你,你別太難過,我其實一直知道你對段戾有些不一樣。」
祁無過臉上表情微微一變,這鄭華居然知道的遊戲主角對於段戾的迷戀?
「我,沒事。」
祁無過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是壓抑中透露著一絲難過,演技挺好。
電話那邊的鄭華更加緊張起來,說道:「要不這樣吧,我和吳威馬上趕回去陪你……」
「吳威?」
鄭華趕回來陪他還好說,向來和祁無過不和的吳威怎麼可能會的
鄭華也聽出了祁無過的疑惑,說道:「吳威他就是嘴巴毒點,段戾是我們的室友,這種時刻就別因為以前的事情鬧矛盾了。」
沒等祁無過說話,鄭華又繼續說道:「我們回去陪你好不好?」
一片空茫之中,吳威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回去,陪你好不好?」
祁無過聽著聽筒里詭異的聲音,眼神落在了電腦屏幕上。
那是一張網友拍的照片,沒有打碼,非常血腥。
照片中是一輛白色的商務車,這輛車運氣很不好,前後都是大貨車。
在幾十噸的貨車衝擊下,原長四五米的商務車被擠壓得只剩下了一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裡面的人不可能有生存的機會。
這名網友膽子很大,也沒什麼道德感,拍的照片不止這一張。
祁無過滑鼠一拉,看到了下面的圖片。
接下來的圖片是近景,駕駛座上的人被夾在一團廢鐵之中,頭歪著,明顯已經斷氣了。他的手無力的搭在一旁,手心還握著一個手機。
司機的臉上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看不清楚容貌。
祁無過卻知道這人是誰,他身上的衣服和前天鄭華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手裡的手機也和鄭華用的相同。
副駕上的人沒有系安全帶,半個身子撞破擋風玻璃落在了車前蓋上,顯然也是已經死亡。
這個人,是吳威。
祁無過看完這幾張圖片,嘆了口氣。
手機里的聲音依舊沒有停下來。
「我們回來陪你好不好?好不好?」
祁無過終於開口,說道:「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