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無過推開門,看到坐在客廳的段戾看了過來。
他們現在在祁無過的家裡,天師協會的總部恰好在A市旁邊的一個古鎮上。兩人從H市離開之後也沒有回段家本家,而是直接到了A市。
到A市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兩人便決定回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動身到古鎮那邊去。
段戾會出現在這裡很簡單,祁無過懶。
這兩套房子都有段時間沒有住人了,當然需要稍加打掃之後才能睡人。時間本來就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到了祁無過睡覺的時間。
在這種時候,還要他把屋子打掃一番之後才睡覺,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於是,他就把腦筋動到了段戾身上。
反正他家房間還是挺多了,兩人打掃一套房子總比各打掃各的要輕鬆愉快很多。於是,在祁無過的邀請之下,段戾暫時住進了他的家中。
只是祁無過二人才把房間打掃完畢,祁無過還來不及躺進自己久違的那張鬆軟的大床上享受片刻,兩人就被拖進了鬼域小空間。
祁無過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段戾身邊。
從裡面出來之後,他精神挺好的,加上沒有把耳釘戴上,祁無過覺得自己精神更好了。
他雖說平日裡有些懶散,決定了的事情卻從來不會逃避。
既然在遊戲裡下定決心,出來之後要和段戾好好聊聊,那就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可以開始坦白局了。
不過,在開始交心之前,祁無過覺得自己最應該解決的是背上的鎖魂陣副作用。
原因很簡單,不管他的神經再怎麼粗壯,也無法一邊忍受如同炮烙一般的痛苦,一邊同段戾推心置腹。
「你說的解決後遺症的方法是什麼?」
段戾看了他一眼,臉上表情依舊有些為難:「只是一個推測,不能保證……」
祁無過反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背:「這感覺著實不好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說出來研究一下?」
段戾似乎被說服,微微點頭,說道:「你後腰上的九九鎖魂陣,原理有些粗糙,只是簡單的把鎖魂陣套疊在一處之後,強行壓下你魂魄中的陰氣。」
祁無過點頭,說道:「沒辦法,要一群鬼差搞出鎮壓陰氣的陣法來,著實有些強人所難。」
段戾說道:「之前,我在鎖魂陣上疊上綁定陣法的時候,已經考慮到這方面的因素,將組隊的綁定陣法融入九九鎖魂陣中。」
「如此,可以借我身上的陽氣平衡你魂魄中的陰氣,陰陽平衡之後,鎖魂陣便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副作用了。」
祁無過一聽,說道:「我覺得這聽起來到是靠譜,不過似乎刺上綁定陣法之後,這玩意兒還是很痛啊?」
段戾沉默片刻,說道:「你魂魄內的陰氣著實太過濃重,僅僅是通過陣法引導過去的陽氣,還不夠。」
聽到這裡,祁無過倒是想起上次段戾以血加強陣法的事情來:「上次你用血加強了符陣,還是不夠?」
段戾點頭:「上次的加強符陣,除去暫時壓下疼痛感的因素外,我也有考慮到解決副作用的問題。」
祁無過瞥他一眼,說道:「你就這麼悶聲不響地把我當試驗品?」
本來他不過是說笑,段戾卻是神情一變,解釋道:「這是對你不會有不好的效果,我心中不確定,不想讓你失望罷了。」
祁無過見他言語之間,居然有些慌亂,笑道:「我又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開個玩笑,不要這麼緊張。不過,這次的效果怎麼樣?」
段戾說道:「基本可以達到平衡,只是……」
說到這裡,段戾臉上又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眼神也移開來,落到前面的茶几上。
祁無過見狀,突然就來了興致。
真的是很少見到段戾這種瞻前顧後猶豫不定的樣子,他肚子裡突然就冒出幾分壞水來,只想著讓段戾這張泰山崩於眼前也巋然不動的臉變上一變。
他直接湊了過去,說道:「怎麼?這陣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段戾沉默地盯著眼前的茶几,仿佛上面開出一朵花來。
祁無過越看越覺得有意思,恨不得把段戾這種手足無措的樣子拍下來,日後無事可以好好回味一下。
他又湊近一點,說道:「說來聽聽,我們誰跟誰啊,不用這麼拘束。」
段戾總算是抬眼看了過來,他突然說道:「不用這麼拘束?」
祁無過此時沒有感受到氣氛的變化,依舊是沒心沒肺地點頭,說道:「那是,大家都是同床共枕過的關係了,有什麼也不會怪你的。」
段戾突然很輕地笑了一下,放緩了語速說道:「不會怪我?」
祁無過眨了眨眼睛,這才遲鈍地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只是話說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好反悔,便梗著脖子點了點頭:「是啊。」
段戾抬手,虛虛搭在了胎記的地方,他手指微微一動,說道:「陣法已經改進完畢,讓我意外的是,需要一個藥引。」
「藥引?」
祁無過有些疑惑,不知道這事怎麼又扯上藥引了。
段戾眸色愈發深沉,不急不緩地說道:「你體內陰氣過重,即便是以我的血液改進陣法,血液中的陽氣出於被壓制的狀態,這種時候,就需要外物引動,才能讓它發揮作用,達到一個平衡的狀態……」
這些陽世天師的玄學理論,祁無過越聽越迷糊,加之段戾此時的表情莫名給他一種危機感。
他說道:「行了,明人不說暗話,直接說吧。」
段戾又是很輕地笑了一下,說道:「我倒是覺得,直接做比較合適。」
話音才落,祁無過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倒在沙發上。段戾本來虛虛放在他胎記上的手,恰到好處地收緊,控制住祁無過的一切行動。
「……」
祁無過難得一臉呆滯,看著段戾俯身湊了過來。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祁無過幾乎能夠數清楚段戾睫毛的時候,對方才停了下來,說道:「所謂藥引,大概是指這樣,超出朋友界限的親密接觸,所以,我才會猶豫。」
段戾見祁無過臉上表情有些奇怪,只以為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這才踩了急剎車。
畢竟有些事情兩人之間雖說有些心照不宣,但越是重視的人反而會顧慮越多。在對方沒有明確表示之前,段戾不願意冒進,毀了兩人之間的關係。
他性格果斷,可也只有遇上特定的那個人,才會變得猶豫不定。
段戾手下一松,正準備起身,說關於藥引一事,其實自己已經有了其他的想法,只是需要再多等一段時間而已。
沒想到,他才微微一動,就覺得衣領一緊。
段戾一愣,就見祁無過挑眉,露出一個笑來。
祁無過揪著段戾衣領說道:「你剛才,是想親我?」
說完,他也不等段戾回答,直接就親了上去。
最初的時候,祁無過只是覺得唇瓣一陣溫熱,一時之間也不知應該怎麼辦,就這麼保持唇瓣相依偎的狀態待了片刻。
祁無過很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擂鼓般,砰砰地讓人甚是心煩。
段戾那邊,整個人似乎都僵硬了,就兩人接觸的部分來說,祁無過能感覺到段戾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感受到對方的緊張,祁無過自己倒是不緊張了,他只覺得段戾的狀態還挺有趣,便張嘴在對方唇上輕輕一咬。
事實證明,人不作死就不會死。
繃緊的弦因為這一個細微的動作,頓時到了極限。
某人的忍耐力,如同山崩之勢,捲起一室的狂風驟雨。
許久過後,一切總算是歸于歸於平靜。
祁無過捂著脖子上的一個牙印坐在沙發上齜牙咧嘴,身上的那件T恤已經在無法控制的力道下被扯得有些開線。
如果不是祁無過勉強還有些理智,中途叫停的話,事情恐怕真會一發不可收拾。
「段家小叔公是屬狗的,居然咬人?」
段戾卻是遠遠坐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就這麼看著祁無過。
他就這麼沉默地看了許久,直到祁無過覺出先不自在起來。段戾才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總算是恢復了幾分平日裡波瀾不驚的模樣。
「你背不痛了?」段戾開口問道。
祁無過這才發現,自己會覺得脖子上的牙印痛得很,完全是因為背上的痛覺消失不見。
當劇烈的痛楚猛地消失之後,他的知覺才會變得特別敏感,覺得脖子上那個牙印火辣辣的特別讓人無法忍受。
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
不管怎樣,剛才的一吻過去之後,兩人之間已經是捅破了窗戶紙,彼此之間的關係向著遠離朋友的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至於什麼告白之類的環節,祁無過覺得沒有什麼必要。他和段戾在這方面都是認真的人,身體力行自然比語言更具有說服力。
祁無過靠回沙發上,說道:「有些事情,雖然你心中已經有猜測,我覺得還是應該坦白同你說上一說。」
段戾點頭,說道:「你說。」
祁無過本身的經歷太過豐富,如果要把他在地府當差那些時光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恐怕是說到兩人牙齒掉光也說不完。
他便只是一語帶過:「我曾經是謝必安他們的同僚。」
以此為開端,祁無過把自己決定退休,崔珏他們為了自己投胎成為普通人之事,雙胎之事還有祁瀚逸的事情都大致說了一下。
說完之後,他就見段戾眉頭緊皺,臉色變得有些陰沉起來。
他說道:「地府那些鬼差,做事情倒也是多有疏漏。」
祁無過雖說已經退休,聽段戾說起來的時候,倒也是免不了為地府辯解一二。
「地府和陽世之間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他們事務繁忙,發現得已經算是及時了。」
段戾聽完,卻有些發怔,問了一句:「地府和陽世的時間流速,相差很大?」
祁無過點頭:「自然,陽世之人常有人在情濃之時許下諾言,下輩子也要在一起什麼的?」
「就是電視劇里經常演的那種橋段,一方先死了幾年,另一人總擔心對方在三生石旁等太久,其實根本不存在這種問題。按照陽世和地府的時間流速來算,頂多等個數小時,沒多久的。」
段戾說道:「三生石,我倒是想看看。」
祁無過有些失笑,說道:「你這是想地府一日游?對於活人來說,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的體驗,一般只有大奸大惡之人,連閻羅王都看不過去之時,才會命鬼差將生魂帶到地府敲打一二。」
「不過。」祁無過聳了聳肩,「自從發生一些變故之後,地府就再也不管陽世之事了。」
段戾並沒有問地府的變故是何事,這和他與祁無過兩人關係並不大。
他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自己身上的事情。
段戾沉默片刻,同祁無過一樣,選擇了開門見山。
「我的確有事隱瞞了你。」段戾說道,「我是不入輪迴的人。」
祁無過微微一愣,問道:「不入輪迴,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段戾是不入輪迴的人,那剛才那句想看看三生石倒也算是一句真心實意的肺腑之言。畢竟,不入輪迴,便見不到地府的景象。
「這是段家的秘密,保守了幾百年的秘密。」
祁無過挑了挑眉,說道:「這可真是個不得了的秘密,加上我的身份,你不怕我立刻聯繫謝必安他們把你這漏網之魚給逮回去?」
段戾說道:「我選擇說出來,便是願意承擔說出來之後會發生的一切後果,無論你如何選擇,我都不會怪罪你。」
祁無過笑了笑,說:「你這話說得,別說我現在已經退休了,以前還管事的時候,我也是不管勾魂這些事情的。」
段戾臉上表情微微柔和下來,抬手輕輕碰了一下祁無過的臉,說道:「我記得的其實不多,在我記事的時候,便知道自己和其他段家的子弟有些不一樣。」
段家的秘密,也是段家能在這數百年之中,即便是玄學凋零,玄門隱世之後,也能傳承這麼好的原因。
段戾的靈魂,乃是段家天師一脈的老祖宗。他可以說是玄門記載中最為強大的一個天師,在死之前,他用了秘法讓自己的靈魂不入輪迴。
每隔一段時間,他的魂魄就會投身某個段家子孫的身體裡面,為段家天師帶來極致的昌盛之局。
祁無過突然就想起段戾的父親和他相處之時的場景,怪不得這對父子之間說話的方式有些怪異。
段戾的身體的確是段成春的兒子,可是,身體內的靈魂,卻又算得上是段家的老祖宗了。
段家的這個秘密,還真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