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拒絕
梁氏紡織製衣公司的展列室里, 林窈在展列櫥窗前慢慢逛著。
她看得慢，魏雅是記者, 要跟著領導, 付琴也是跟著學校領導和老師，所以慢慢的她便落單了。
不過倒是有一名工程師很盡職地跟著她，她看到哪裡, 就認真詳細地用他那實在不怎麼普通的普通話跟她解說著。
林窈語言天賦好......事實上她是大部分學習能力都很強, 到南州大半年，本地話早就聽個八九不離十, 所以聽他說的辛苦, 就讓他乾脆用廣東話算了。
梁氏是港市三大紡織製衣公司之一, 是四十年代末港市最早的紡織公司之一, 不過那時主要是生產紡織品出口, 成衣出口則是在五十年代後因應歐美市場的需求才迅速發展起來的。
他們的展列室做得很用心, 所展列的，簡直可以說是港市紡織製衣業近半個世紀以來的縮影了。
「我們梁氏主要以生產印染布料為主，棉紡、梭織牛仔布、幼針棉織品等, 都是最大眾的布料, 成衣則是應國外的品牌方要求, 就是一個製造工廠。
我們現在紡織品和成衣銷量在全世界排名都是靠前的, 但就像你所說, 這些布料和成衣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哪怕我們追求最精細的品質, 但製造商和品牌方也還是能輕易的找到其他生產商取代我們。」
他們梁氏也有自己的服裝品牌, 但相較於直接供應國際知名的品牌方, 自己的服裝品牌銷量簡直微乎其微。
他們對其中的投入也十分有限。
畢竟商人都是以賺錢為主。
林窈正在看著一個山頂取水的黑白照片出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解釋道。
是普通話, 不是先前那位工程師的聲音。
林窈回頭就看到梁成誡正站在了她身後。
就是之前在座談會上問話的那個年輕人。
她看過去，他就從牆上的巨幅照片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林窈，道，「四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很缺乏水源......別說是工業發展，就是普通老百姓的食用水都是十分緊張的。
可你知道，紡織和印染都是十分耗水的，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去山頂泵水......我們一開始也都是夾縫中生存的，也一直都知道，我們的資源很有限，所以都在奮力生存著。」
所以他們很會抓住現有的資源去尋找出路，卻缺少那種因為有底蘊，而堅持走一條很可能沒有回報的荊棘路的篤定。
他笑了一下。
林窈覺得他笑得真的很特別。
就是那種，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也看得見你說的一切，但現實就是我們所有的人還是會選擇另一條路。
但卻又十分坦然，不會讓人有一絲討厭。
她想了想，道：「你們很好。」
梁成誡挑眉，道：「不會覺得我們只是些逐利的商人嗎？」
林窈搖頭，道：「在那樣艱難的條件下走到現在，自強不息，讓市民過上富足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呀。
以前沒有發展出強大的品牌出來，只是因為沒有有利於它生長的土壤，我在座談會上說的意思是，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那麼艱難，已經有的選擇，我們有了更好的土壤，那我們完全可以一邊繼續發揚自己的優勢，同時再借用新的土壤，再慢慢開發出新的市場來，這不是很好嗎？」
「你不只是一個設計師，」
梁成誡笑道，「我覺得你還可以做一個十分出色的營銷人員。」
林窈笑。
昨天魏雅還說她能做記者，或者去做明星呢。
他們經常說她有天賦。
可那只是她表露出來的那一面。
她想，是不是她有三分的天賦，就能展露出十分呢？
可在她心裡，韓向軍才是最厲害的，可他從來不會說，但她需要的時候，他就一直很穩固的在她的後方。
他才是最好最厲害的。
朱玉桐遠遠看著林窈和梁成誡說話，看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往前走，一起看牆上的古舊照片，一起看櫥窗陳列的展品，梁成誡不時會轉頭跟她解說著什麼，溫柔而又耐心，她看到他看著她時笑過很多次。
朱玉桐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在來之前她舅舅就給她看過這次會見到的人的名單和他們一些背景資料。
梁成誡是梁氏實業主—席的次子，前幾年才從美國留學回來，現在是梁氏紡織製衣公司的副總經理。
這個人在媒體上笑得並不多。
就算是有什麼笑容，也是十分官方，跟他對著林窈笑得時候截然不同。
......看著倒像是一對璧人。
朱玉桐忍不住舉起手裡的相機，對著兩人說話的身影拍了一張照片。
「朱小姐，」
一個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嚇了朱玉桐一跳。
她轉頭就看到了一張含笑的臉。
長得有點像萬梓良，四六分的頭髮，前面略長，微微捲起。
田家楷，田氏集團的小兒子。
「朱小姐很不喜歡林小姐？」
田家楷道。
朱玉桐的面色一下子變了。
田家楷笑著道，「我也不喜歡她，假惺惺的，身上面一點人味都沒有，說話也無聊，不像朱小姐，看著就想讓人接近......不過，大概梁成誡就喜歡那一款。」
朱玉桐面上紅白交加。
她也看過這個田家楷的資料，這就是個花花公子，雖然也是名校畢業，卻是出了名的喜歡玩，女朋友一個接著一個的換。
還喜歡捧女明星。
......她聽到有人貶林窈是隱有快感的，可是卻也知道被這個人夸，還有他的用詞都是讓人難受的輕浮。
還有那句「大概梁成誡就喜歡那一款」，更是在拿刀子戳她......她願意做的，也是梁成誡那樣的人喜歡的那一款，而不是田家楷口中所說的，「看著就想讓人接近」，是在說她輕浮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擠了一個自認合適的笑容出來，道：「田先生誤會了，我很欣賞林窈，她成績很好，也很有能力。
還有，她也已經有未婚夫了，所以是不會跟梁先生有什麼的。」
田家楷一愣，隨即似笑非笑，玩味地看了朱玉桐一眼，「哦」了一聲，這一聲「哦」差點讓朱玉桐沒繃住。
梁氏實業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在深市開了好幾家工廠。
南州是內地沿海的老牌城市，雖然梁氏的工廠還沒有開到南州那邊去，那邊卻也有辦事處。
幾天之後參觀交流團還沒結束，梁成誡手上就已經收到了林窈詳細的資料。
雖然所謂的詳細其實也並不怎麼詳細，畢竟現在的資訊和交通都不怎麼發達，很多信息還相互矛盾並不怎麼完整。
不過有幾樣倒是確認了。
她的確很有設計天分......並非只是因為長相漂亮所以被政府選中來做宣傳的一個「形象大使」。
另外，她還有一個在部隊裡做軍官的未婚夫。
梁成誡看到說她有一個未婚夫的時候手頓了頓。
......上面說，是從小兩家給定下的婚事。
交流團結束，眾人離開的時候梁成誡跟林窈道：「我們梁氏這兩年其實一直都有計劃把工廠都搬到內地去，不過那時候的計劃主要是在深市和附近的城鎮，而不是南州，而且說實話這種工廠搬到內地去，公司的發展方向跟在港市時本質上並沒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就是把生產地點換了一下以求得更多的利潤而已。」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應該試著轉型，投入更多的努力到高端產品的開發當中，創立屬於自己的品牌，也要試著打開不同的客戶群體和市場。」
他看著林窈，笑道，「我知道林窈小姐已經有自己的品牌，不知道如果我們在南州成立一個分公司，林窈小姐有沒有意向帶著你的品牌加盟我們的公司，我們會提供最好的條件給林窈小姐，工作室，最好的裁縫，刺繡師，任何的布料，飾品配件......最好的團隊，所有林窈小姐為實現創作想法所需要的條件，我們都會竭力提供，屆時林窈小姐只需要負責創作設計，發揮自己的能力就行了。」
林窈聽他這麼說頗有點意外。
因為這幾天他可從來都沒有透露過一星半點這樣的想法。
但她看出來他是認真的。
雖然有試探之意，卻也是真心。
她認真想了想，道：「謝謝梁先生，你的建議很真誠，也很吸引人。
不過，」
她有些開玩笑地笑道，「那我豈不是成了專門給你們公司做衣服的......織女？」
就是像話本子裡的七仙女一樣，每天從早到晚就織衣服就行了，其他什麼都不用干。
聽起來是個仙女，可林窈覺得那生活想想都可怕。
那她做人還有什麼意思？
她搖頭，道，「很抱歉，我沒有興趣的。
你們要轉型，要創立屬於自己的品牌，那就自己摸方向走，自己找設計師吧，你們是大公司，這方面的資訊和經驗都比我多，肯定有比我更適合的人選的。」
說著就笑了笑，道，「不僅是你們，我暫時都沒有加入任何公司的想法。」
她才不會往自己身上套任何枷鎖。
打造得再漂亮，看起來再動人的枷鎖也不行。
梁成誡聽她這樣直接的拒絕顯然有些意外。
他想過她可能不會直接答應，但至少會考慮，會動心......可她沒有，沒有一絲一毫地猶豫，就眼眸清亮，笑著拒絕了。
她不是有任何顧慮。
而是她真的一點也不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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