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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下兇徒人吃人

2024-08-04 08:39:32 作者: 寒梅驚雪
  顧正臣清楚,封建王朝待在底層,只能充當螻蟻,而螻蟻,連掙扎的權利都沒有!

  這是洪武王朝!

  做百姓?

  將面臨永無休止的徭役,修城,修河,運糧,各種賦稅,各種攤派,哪怕是顧正臣是舉人,免了徭役,也無法自保,更別說保護親人!

  做商人?

  老朱仇恨商人,沈小三現在應該正幫著老朱修南京城牆,用不了幾年,這個傢伙就要倒霉,連帶著成群結隊的富紳地主。

  再說了,等到郭桓案爆發,錢多的,地多的,基本上一掃而空,當商人,很受傷……

  想要成為一隻擁有自保能力的猛獸,只能進入仕途啊。

  顧正臣看向長空,滿臉凝重。

  洪武朝的仕途,幾乎等同於死途。

  現在,赫赫有名的洪武四大案還沒有爆發,但不用三年,空印案將會拉開血腥屠殺的序幕。想要在一場接一場的腥風血雨,刀光劍影里活下來,需要的可不止是智慧,手段,還需要運氣……

  可運氣這玩意,能靠得住嗎?

  雖說自己了解大明歷史,可以跟著歷史的節奏趨利避凶,可這就是一場刀尖上的舞蹈,稍有不慎,就會人頭落地!

  但沒有其他路可走,不想被人欺辱,就必須手握權力,這是封建時代唯一的規則!

  現在,科舉被取消了,想要進入仕途,擺脫「半平民」的身份,步入轟轟烈烈的洪武官場,只有一條路可走:

  得到滕縣知縣或縣學教諭的「舉薦」。

  可顧正臣就是一個典型的書呆子,識文斷字是父親顧阫教的,既不認識教諭,也沒巴結過知縣,能中舉人多半還是因為連考多年,「濫竽充數」的結果,想要獲得知縣、教諭的青睞與舉薦,幾乎不可能。

  無路可走嗎?

  那就披荊斬棘,闖出一條路來!

  不過在這之前,必須解決欠債的問題,只有七天時間,還不清債務,自己這輩子就只能給王家種地了。

  七天,六貫錢!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顧正臣與鄰居說了聲,避免母親早回不見人著急,與顧青青離開了家。

  大顏村坐落於滕縣縣城北四里。自大顏村走小路,至三里河,過了橋之後,便進入寬敞卻不平坦的官道。

  顧青青側頭看向顧正臣,見顧正臣盯著路看,不由問:「哥哥,怎麼了?」

  顧正臣的目光由近至遠,看著大大小小坑窪不斷的官道,不由皺眉說:「我記得在洪武元年時,朝廷就開始鋪設驛站,修整官道了,為何這官道如此不堪?」

  顧青青看了看腳下的路,說:「這官道是修過,只不過下雨之後,道路就變得很是泥濘,車馬行人多了,難免留下坑窪。」

  顧正臣點了點頭,嘴角微動:「若是有瀝青路、混凝土道路就好了。」

  「什麼路?」

  顧青青有些疑惑。

  顧正臣笑著搖了搖頭,指向遠處的縣城:「沒什麼,走吧,我們去縣城裡看看。」

  官道之上,有百姓挑著擔、背著柴、提著籃出入城,有行商小販牽著小毛驢,毛驢馱載著貨物走於南北。


  滕縣是一座小城,一丈高的城牆滿是歷史的滄桑,巡查的軍士並不嚴厲。此時老朱還沒有頒行路引制,出入城相對輕鬆。

  「哥哥,我們去哪裡?」

  進了城,顧青青看著有些熱鬧的街道問。

  顧正臣想了想滕縣的布局,又看了看手中僅有的一枚銅錢,無奈地說:「找個歇腳的茶棚吧。」

  「喝茶?」

  顧青青有些肉疼,這可是娘在哥哥中舉人的時候給自己的折二錢,哥哥竟然要拿去買水喝?

  奢侈,太奢侈……

  顧正臣也不想,但自己連滕縣有哪些大族,什麼喜好都不清楚,拿什麼去吃大戶,賺六貫錢去?

  後世市場學告訴自己:

  做好調研,才能精準定位。

  投其所好,才能盆滿缽滿。

  賺錢第一步,就是搞調研,掌握信息啊。

  街邊茶棚。

  不少販夫走卒,出苦力的夥計累了、渴了,都會歇歇腳,討一杯解渴的茶水喝喝。

  農曆四月天,有些熱了。

  顧正臣選了裡面一些坐下,顧青青捨不得一文錢一碗的茶水,只干坐著看著。

  「這茶泡久了,鹼重了。」

  顧正臣默默地品著。

  坊間的談論多是一些家長里短的瑣事,讓人有些意外的是,竟有人談起嶺北之戰,惹得眾人唉聲不斷。

  嶺北之戰,發生於去年,即洪武五年,被後世史學家稱之為明太祖二次北伐。

  朱元璋派遣徐達、李文忠、馮勝,各領五萬騎兵,分三路進攻元廷。老朱想畢其功於一役,永清蒙古沙漠,可現實是,徐達的主力中路軍大敗,李文忠的東路軍得失相當,僅馮勝的西路軍獲勝。

  嶺北之戰徐達的戰敗,不僅死了萬餘人,連帶著戰馬數量也折損嚴重,大明因此被迫轉入守勢,在未來八年時間裡,只能舔舐傷口,積蓄力量。

  「我聽到消息,朝廷很可能會讓百姓養馬……」

  「百姓哪裡懂養馬啊,萬一養死了,還不得賠?」

  「噓,慎言,朝廷的事,不是咱們能說的。你們聽說了吧,前些日子,梁家老人辦六十六大壽,戲班子連請了三天,他還親自登台唱了一出,哈哈……」

  「戲痴麼?」

  顧正臣左手端著茶碗,右手放在桌子上,在聽到梁家老人的趣事時,右手中指微微抬起,快速敲了兩下桌子。

  顧青青有些無聊,看著顧正臣時不時敲桌子的右手中指,默然數著:「一次,二次……」

  坊間裡的人是真能說,什麼孫財主一日無甜不歡,老王家寡婦留了門,孫家定了親,胡家肉鋪賣了幾斤肉……

  「顧氏跪在趙家門外兩天了吧,這老趙頭也太狠心了吧,連門都不讓進,呸,什麼親家!」

  「親家還談不上吧,那顧正臣只是與趙家三小姐立下婚約,還沒成婚呢。」

  「難道趙家還敢悔婚不成?」

  「悔婚又如何,聽聞顧家那位舉人傻了,趙家悔婚,也不過是笞五十,使點錢財,這五十下都可免了……」

  顧青青看著臉色陰沉如水的顧正臣,輕輕喊了聲:「哥哥。」

  顧正臣微微眯起雙眼,將銅錢交給夥計,找回平錢收入懷中,起身道:「妹妹,你聽過這首詩沒有?為人切莫用欺心,舉頭三尺有神明。若還作惡無報應,天下兇徒人吃人!」

  顧青青搖頭,從未聽過,但可以感覺得到,哥哥很憤怒。

  在顧正臣、顧青青離開茶棚之後,一個儒雅的中年人盯著顧正臣離開的方向,對身前的白須長者問:「若還作惡無報應,天下兇徒人吃人!好大的戾氣,徐教諭,可知此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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